薛孝成眉毛挑的更高,“哦?特意来找我?”单从表情来看,她心情好似很好,问程靖,“那找二当家干什么?有什么事?”
程靖也跟着笑,瞧着心情也是十分的好,“那没事就不能找二当家了吗?”
薛孝成上下晃着脑袋,说:“那当然,没事自然不能找二当家,二当家可是很忙的。”
程靖道:“二当家能者多劳,自然是辛苦一点。”
薛孝成反驳道:“岂止是辛苦一点?”
程靖笑着改口,“是,二当家要辛苦很多。”
薛孝成这才满意地点头,开恩一样,挥了下手,颇有大赦天下的架势,“说吧,找二当家什么事儿?”
程靖道:“我找二当家是为了正事儿,不过也不急,在这之前,我还可以跟二当家说点别的。”
薛孝成瞥他一眼,道:“听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二当家还得听你的一样?”
她这是故意的,故意不好好说话。
程靖是一点不跟她计较,他一向好说话的很,所以他像模像样地跟她道歉,“是我的不妥当,冒犯了二当家。”
“行了。”薛孝成今天也好说话,“二当家不跟你计较,有什么事就说。”
“好。”程靖应了一声,看着二当家的侧脸,问道:“听说二当家今天绑了个人上来?”
“绑?”二当家尾音扬的高高的,“那哪里是绑?分明是请!”
“请?”
“对,我把他请上山来的,来给大小姐治腿。”薛孝成看了一眼程靖,道:“人家说了,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大小姐的腿,是咱们山寨的座上宾,当然是要用请的。”
“原来如此。”程靖了然道,“怪不得今日我途经季姑娘的住处,听见里头有些喧闹。”
“你都从那儿过了,听见了里头喧闹,就没想着进去看看?”薛孝成失望地道,“你也太没良心,当初可是芳平救的你,没她你说不定什么样呢。”
“确实是这样。”程少祎说,“我也觉得,过而不问,实在太没有良心,所以我上前去,却被人拦在了门外,那几位讲,是二当家的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薛孝成仔细回想一番,似乎确有其事,当时她还在审荀静生,确实让人堵住了大门,吩咐了不准人靠近。
薛孝成顾虑的是,她强掳了人上山这事,太多人知道了不好,毕竟二当家平日还是和蔼可亲的,不会做这等事。
这样一想,就是薛孝成错怪了程靖,但是薛孝成心中并无半点愧疚,哦了一声,以示了解。
程靖也没有说一定要追着薛孝成讨个说法的意思,所以这事也就翻过去了。
薛孝成道:“咱们对外毕竟还说自己是土匪,你想想,土匪是什么名声?怕大家蜂拥而上,人太多,又过于热心了,再吓住了他,反倒不好。”
“二当家思虑的周到,吓到人确实就不好了。”他在“吓”字那里特意咬了一下,听起来意味深长,毕竟也是昨个儿晚上一起蹲过草堆的人,不是那么好瞒。
“是呢。”薛孝成说,“你没见过,这位大夫,瞧着比你还柔弱,能立马升仙的那种。”
“总有机会见到。”程靖道,“说不定早见过了。”
这话意有所指,当然,他是指昨日。
薛孝成,“说起来,他姓荀,你姓程,这要是搁前朝,你俩可是门当户对。”她拍了一下手掌,笑道:“你俩长的像兄弟,说不定还真的沾着亲,他喊你表哥,你喊他表弟,难兄难弟。”
程靖闻言,笑道:“我知道二当家说的是哪个程家,虽说都是姓程,可还是不一样的,我家几代在凝州,全是经商,先祖还做过走街串巷的货郎。”
“天底下最煊赫最有权势的程氏也是在宁州。”
“宁州和凝州,还是不一样的。”程靖笑道,“我曾经遥遥地见过程家人的车队,感慨富贵以极便是如此。”看他表情似乎真的是在回想当时所见情景,他长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已转了话锋,叹道:“权势滔天又如何,也已经是前朝的事,沧海桑田的变幻又何须千万年?不过旧时王谢。”
薛孝成也跟着一起感叹,“是啊,若是承恩公在世,不知要何感想?”
“想来还是会开怀的,盛世再临,他老人家想必愿意看到。”
薛孝成轻哼一声,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程少祎侧头对薛孝成道,“这世上最了解前朝承恩公的,其实是如今的平王爷,我可是不清楚,都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道听途说而已。”
“又是道听途说,那你可真得听了不少。”
程靖点头,“确实不少。”
薛孝成看了程靖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说,“我先前可一点没说错,你可真讨厌。”
“不讨人喜欢是真的。”程靖笑道:“但像二当家这般慧目如炬的,我遇到的实在不多,好像我这脾气,世人还比较喜欢。”
薛孝成道,“你看看你这沾沾自喜的样子,真让人看不惯。”
程靖道,“其实二当家这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才叫人羡慕,这是强求不来的福分。”
薛孝成十分赞同,“那确实是,我这样的福气,可不是轻易能得来的。”她的声音轻轻的,像蜻蜓点水,蜉蝣振翅。
程靖突然就觉得,她好像有点难过,这不知道是程少祎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她好像经常这样没来由的难过。
薛孝成这伤感来的莫名,去的也飞快,她对程少祎说,“这说的就远了,我记得你不是说有正事?说来听听吧。”
见她如此,程靖便更加确定,刚刚她确实是难过了,但他不是一个热衷于踩人痛脚的人,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说起了正事来。
“二当家明日不还是要打横岭寨?”
薛孝成道,“是这样没错,计划并没有变过,明日我还是要去横岭寨的,听说胡蛮那三板斧耍的不错,我早就想见识一下。”
程靖道,“二当家的箭术也是非同一般,想来我明日可以见识一番。”
“若只是非同一般,那也未免太小瞧头了些。”薛孝成不大乐意。
程靖便笑道,“是我说错了,岂是是非同一般,应当是高绝。”
薛孝成对“高绝”两个字很是满意,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赞许。
程靖又道:“这还是我道听途说,若是论起箭术来,天下间断没有能比得过如今东宫的太子。”
程少祎看的清楚,在那一瞬间,薛孝成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不过也仅仅是那一瞬间,下一刻就再也没在她脸上看到半分踪影了。
薛孝成笑着对程少祎道:“或许吧,这天下确实找不出比这位太子殿下更会使弓的人,我也听很多人说过,但是那是曾经,如今他已经老了,比不了从前了,可我还年轻。”
程靖轻轻嗯了一声,对薛孝成道:“确实,这没有办法比较,我没有机会见识太子殿下的箭术,倒是可以有幸见识一把二当家是如何的高绝。”
薛孝成信心满满,“那自然不会叫你失望。”她微眯了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我早生二十年,不,十年,苏云生必定死于我手。”
是夜,薛孝成挑起高烛,仔细地擦拭她的长弓,一处都没有错漏,暗黑的弓身如浓墨一般化不开,弓弦锋利如刃。
薛孝成将弓身竖在面前桌案上,轻轻拨了一下弓弦,这声音厚重沉闷,她听着这声音,缓缓阖上双眼,不知想到什么,眼角落下两颗泪来。
“如今你在哪儿呢?”她又说,“在哪都无所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骗我。”
“为什么要骗我,你明知道我会很难过。”
第二日一早,薛孝成纠结寨众,准备去攻打横岭寨。
李双自然要跟上去,他甚至都有些急了,高声对薛孝成道,“二当家从前总会带上我,我虽然拿不动刀剑,但好歹能给二当家打伞拎东西,二当家这次怎么能不带着我呢?”
薛孝成压低了声音斥道:“你也知道你跟着我只能打伞拎东西,除了这个半点用都没有!”
李双便有些心虚,更多的是难过,他原以为,便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帮不了什么忙,二当家也是愿意叫他跟着她的,可是如今看来,他委实是招人嫌弃的。
薛孝成又四下里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又对李双道:“你跟着我就只能端茶送水,没什么用,如今是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做,而且是只能你做,所以你老老实实待着,别跟着我去了。”
李双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像久旱的苗儿遇见了丰沛甘霖,刹时抖擞了起来,“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要交给我?”
“昨天不是都交代给你了?”薛孝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不是要你好好看昨天来的那个,我不在家,可不就不放心家里的你们?”
“你看着他,别让他出那个院子,也不许别人跟他多说话,听到了吗?”薛孝成道,“还有大小姐,你好好看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