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圣人赐婚,故而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只有最后这一项需要两人一起。
赵奚颜卯时就被齐嬷嬷叫醒,齐嬷嬷是他的乳母,原先是伺候他母后的,后来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由于年纪大了,就在公主府里尊养着,不问俗事。
赵奚颜穿起华贵的大红色婚服,抬腿的时候果然受到了阻碍,他无奈道:“嬷嬷,这婚服你怎么也给我收了几针啊。”
齐嬷嬷张着一张和善的脸,她一边帮赵整理婚服,一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若不给殿下收几针,殿下哪里能走出弱风扶柳的姿态?”
自家殿下手长脚长的,步子若是挪大了,平时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婚礼这么多人看着,为了好看,齐嬷嬷只能拘着他。
赵奚颜有气无力地点头,“是是是,你说的对。”
当他看到梳妆台上那顶华丽庄重的点翠金冠的时候,他顿时就泄了气,直接坐在那里仍由身边人摆弄。
齐嬷嬷给赵奚颜梳着头,原本还带着喜色的脸却慢慢地带上了悲戚。
赵奚颜感受到正在给自己摆弄头发的那双手有点颤抖,不由得看向铜镜,对着双目泛红的齐嬷嬷笑道:“嬷嬷这又是怎么了,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先哭上了?”
齐嬷嬷擦拭了一下眼角,但是声音还是带着抖意,“殿下原本……在这样的日子里,应该是骑马绕街的角色,现下却在这里梳妆打扮,戴冠遮扇……”
赵奚颜难得卡壳,不知道该么回复,公主当久了,就连自己身边的云星彩月都渐渐地将他当做公主看待,甚至还兴致勃勃地为他择婿。
但是只有自己的老嬷嬷在这里为他苦,为已经死去的赵奚言苦……
赵奚颜沉默了片刻,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云星推门进来,见齐嬷嬷在这里垂泪,忍不住打趣道:“这大喜的日子,嬷嬷可莫要掉金豆豆啦!”
赵奚颜接下她的话,“是啊,嬷嬷你就放心吧,那郁小侯爷……是个好人。”
他轻声说,不知道是说给嬷嬷,还是说给自己,“必不会为难我的。”
云星雀跃地给赵奚颜戴冠,“殿下,适才有下人来报,说是小侯爷已经出了义勇侯府,怕是不需两刻就能到咱们府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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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世子赵端骑马跟在郁桀省身侧,他们身后跟着长长的仪仗,他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郁桀省,有着几分不解。
“看阿省这个样子,像是对朝华很满意?”就对这桩赐婚这么满意?
郁桀省觉得打仗都没有这么紧张,他看身侧好友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意味深长道:“等你成亲,你就懂了。”
年少不识情滋味,初见却已入心防。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对赵奚颜带着感激之情,毕竟那是他上辈子最后得到的唯一温暖,但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最初的感激早已变质。
现下,他只想知道,为何赵奚颜原先却一心一意要找一个短命丈夫?
赵奚颜父母早逝,如今称得上是他长辈的都在皇宫里,不便出来,但是安王和贤王都特地过来给赵奚颜送嫁。
郁桀省一行人停在朝华公主府正门口,听着面前的两位王爷一口一个妹婿的称呼,不卑不亢。
……
当他看到一身正红嫁衣,手持却扇遮面的赵奚颜的时候,不自觉地走向他,直到礼仪嬷嬷提醒他才如梦初醒。
回想上辈子的半生戎马,他加速的心跳声提醒着他,好像,那囫囵的半生当真是无趣至极,自己也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刻。
去他的择主夺嫡,他现在只想当个驸马,不问身外事。
赵奚颜可不知道自己这位新鲜的驸马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双手持着却扇,跟郁桀省一起去公主府正厅拜过了父母的临时牌位之后,就上了礼部准备的仪仗车。
公主下嫁,驸马打马绕街,这日街上的热闹情景直到一个月后还有好事百姓津津乐道。
赵奚颜毕竟是超品公主,只跪天子,所以这见公婆的礼自然也是省了,不然这到底是谁拜谁,还是要好好掂量掂量。
当喜房内各项规矩都做了个遍之后,郁桀省就出门招待宾客,赵奚颜迫不及待放下却扇,示意彩月将头上的冠取下来。
彩月有点为难的说到:“殿下还是见过小侯爷之后,再将这冠取下来吧,”说着她便将却扇重新放到赵奚颜手上,“殿下还是再忍忍。”
赵奚颜忍不住笑道:“你这还来真的?”
彩月顿了顿,想到自家殿下最多也只能跟郁小侯爷做那表面夫妻,一旦两人亲近,那么郁小侯爷肯定能发现自家殿下是他而不是她。
一向淡定的彩月顿时有些慌了,“那若是,郁小侯爷发现了,会不会参到陛下面前……”
赵奚颜无所谓地摆手,“左右偷活了十年,倒也够了,况且我是君,他是臣,他不会僭越的,你且放宽心吧。”
这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彩月无可奈何。
这时云星端着一盘点心进来,“饿了一天,殿下还是快用一些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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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桀省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灯下美人用膳图,他下意识放轻脚步,但是还是打扰到了正在用膳的美人。
赵奚颜见郁桀省走进,想到彩月的话,于是亡羊补牢般放下象牙筷,将却扇拿起来端正举着,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郁桀省双目含笑走上前,轻轻将却扇抽开,细看故作镇定的人。
所谓灯下看美人,美人风华现,浓妆淡抹总相宜,郁桀省克制着自己的视线,端起两杯酒杯,其中一杯递给赵奚颜。
赵奚颜用上目线看他,上挑的绯红眼线在红烛摇曳下,竟然带着几分无辜的神采。
心想这人穿上婚服倒是好看,伸手接过白玉杯,一饮而尽之后,赵奚颜摆摆手,“如此也算礼成了,小侯爷自去吧,我要休息了。”
郁桀省正在温情脉脉的心顿时就被冷水浇了个彻底,“殿下这是要新婚之夜就与夫君分房睡?”
赵奚颜心想若是一起睡,发现心心念念的女娇娥变成了美男子,你怕是会受到惊吓。
为了朝堂和边疆的未来,赵奚颜循循善诱:“大丈夫理应忠君爱国,小侯爷可别学那周幽之流,得不偿失啊。”
郁桀省直接气笑了,他看着面前一脸正经胡说八道的美人:“我要是不呢?”
赵奚颜勉为其难地指着屏风旁边的红木椅榻,抬了抬下巴,“新婚之夜就分房睡,确实传出去不大好听,还是委屈小侯爷睡在那软塌上吧。”
郁桀省站起身,看着面露无辜的朝自己眨眼的天家娇客,沉沉地看着他,不说话。
莹润的烛光打在赵奚颜脸上,他蜷缩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看向面前一言不发地散发冷气的男人,“驸马难不成要用强的么?”
郁桀省闭了闭眼,倾身双手按向赵奚颜双肩,淡淡的酒气扑向他,“殿下莫怕,我等得起。”
话毕他就大步向偏厅净房走去。
赵奚颜见郁桀省离开,才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拿起筷子继续吃点心。
彩月见郁桀省离开,以为两人刚成亲就生了龌龊,就掀开帷幔走进,见赵奚颜已经放下象牙筷正在擦拭嘴角,就问道:“殿下可要再用些?”
赵奚颜将头上顶着的点翠金冠取下,活动了一下脖颈,“将那软塌整理一下,小侯爷今晚睡那。”
彩月点点头,想着自家殿下还是很贴心,竟为驸马面子,勉为其难与他同室而睡,不愧是人美心善的朝华公主殿下!
郁桀省带着一身水汽走进内室的时候,就看到屏风旁的软塌上已经铺上了被褥和软枕。
赵奚颜正坐在大红的床铺上……将被褥下的桂圆花生莲子扒拉出来。
郁桀省一脸可惜,“这果子寓意原是极好。”
是啊,多子多孙能不好?
赵奚颜心想自己倒是办不成这事,不过倒是可以给驸马多纳几个美貌小妾,也算是成全这果子的寓意。
郁桀省被赵奚颜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他看到赵奚颜华贵的嫁衣正挂在衣架上,“殿下这是什么眼神?”
赵奚颜想着沈皇后给乾元帝纳妃的气魄,大度道:“驸马若是是在需要纾解,我也可以为你寻几家……”
“殿下!”郁桀省打断他,“殿下是想叫我抗旨吗?”
哦对,天子赐婚,尚的还是公主,郁桀省确实是不能纳妾,想着这人家里还有一个二弟,也不算是断子绝孙,赵奚颜就不再提这个话题,但是见驸马脸上还是带着怒气,他小声道:“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就随便说说。”
郁桀省闭了闭眼,心想不能急。他摸着手下的婚服,换了个话题,“殿下的婚服为何有些不一样?”
赵奚颜将床铺整理好,舒舒服服地躺下,放下帷帐,“哪里不一样?”
郁桀省摩擦着婚服尾部,看着那明显与婚服的制工不同的几行线,“为何要在膝处连上这许多针?”
一日下来,赵奚颜早就困倦不已,他磨蹭了一下绣着交颈鸳鸯的软枕,模糊道:“是……嬷嬷缝了几针。”
郁桀省听到这带着困意的声音,直接放下婚服,将红烛熄灭,轻声道:“为何?”
“还、还不是怕我步子挪大了,不好看……”
郁桀省想着赵奚颜确实要比寻常女子高上几分,虽然有疑惑,但是想着来日方长,就暂时按下。
他躺在软塌上,看着放下帷帐的床铺,轻声道:“好梦。”
回应他的是一道轻柔和缓的呼吸声。
新婚之夜不分房,真的是人美心善的公主殿下没错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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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