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被彩月扶着,她的右手扶着左肩,左肩上藕粉色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湿,她疼的直抽气,一脸不平的瞪向眼前的一群人。
赵奚颜探头仔细查看了一下云星肩上的伤,确定只是皮外伤,才冷眼看向前方牵着恶狗的福华,“妹妹这是要干什么呢?”
可恶,连生气也这么好看,福华面色扭曲了一下,咯咯地笑了几声,然后面带歉意道:“哎呀朝华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狗就这么一下子窜到你身上呢?”
真是遗憾,竟是叫侍女挡住了。
赵奚颜一双凤目直直的看向她,他又看了一眼福华手上牵着的足足有半人高的恶犬,这恶犬正狠狠地盯着他,磨牙流着口水。
福华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中竟然升起无端的寒意,她定了定神,捏紧了手中的绳子。
有什么好怕的?一个孤女而已,现在的皇帝可是她的父皇。
福华安慰自己。
赵奚颜轻轻将云星脸上的泪痕拭干,屈身拾起一根竹条,缓缓走向福华,“既然这狗不老实,那便杀了吧。”
福华看着赵奚颜走向自己,明明是那么瘦削的身躯,竟是叫她心中蓦然生出悔意,就像是一只沉睡了许久的孤狼睁开了双目,她打了个寒颤,无意识地松了手。
脱缰的恶犬迫不及待地扑向赵奚颜,赵奚颜手上拿着竹条,弯曲的竹条竟是在他手上绷直,像一把利剑。
赵奚颜站在原地不动,像是等着恶犬扑过来……
孤立无依的瘦削身影独自面对着脱缰的恶狗,极致的反差带着厚重的惊心动魄。
郁桀省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呼吸一窒,快速运功掠近,一只手揽着赵奚颜往后撤了几步,然后一脚将扑上来的恶犬踹开。
他惊怒之下,用的是十成的劲,那恶犬顿时被踹出数十丈远,扑起一地尘埃落叶,倒地便一动不动的瘫软在那里,四周胆子比较小的宫女们都惊叫了起来。
福华脸色发白,从刚刚狗绳从她手中脱落,她就一直愣在那里,她怎么也想不到郁桀省会突然出现,她本来只想吓吓赵奚颜而已……
郁桀省惊恐未定地看向怀里人,“颜儿、颜儿,可有事?可是吓着了?”
出的声竟是哑的,带着几分未查的抖意。
赵奚颜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竹条扔在身后,摇了摇头,腰被锢的生疼,他却没有生出推开这人的心思。
想了想,他看向郁桀省,向他眨了眨眼,然后眼睛一闭,直接倒在他的怀里。
郁桀省见赵奚颜没事,松了一口气,又见人直接倒在自己怀里,顿时就明白了这人的心思。
他口中带着惊慌唤了几声“殿下”之后,就将人打横抱起,毫无温度地看了一眼面色发白欲言又止的福华,对想要凑上来的侍女说:“走吧,去皇后娘娘宫里。”
福华被郁桀省的那一眼看的脚底生寒,她摇摇欲坠地看着他抱着朝华离开,慌乱地看向身侧跪在地上的心腹们,“我、我该怎么办……”
心腹宫女起身扶着她,“公主,咱们先回宫找淑妃娘娘,然后再去向皇后娘娘请罪吧。”
“请罪?为何要请罪?那狗明明是自己跑过去的,与我无关!”
是啊,跟她无关,可是当她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脱了缰绳的时候,她明明可以将绳子捡起来,但是她那是却仿佛被点了穴似的,挪不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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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地从宫门口出发,赵奚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郁桀省,不自在地说:“多谢小侯爷了……”
被这人一路抱到皇后宫中,谁知这人竟然不将自己放下,反而就抱着他坐下,还等着皇后宣太医,赵奚颜无奈只好悠悠转醒。
郁桀省关切地看着赵奚颜,“殿下还是要请太医看看,不然微臣无论如何都是不放心的。”
郁桀省将赵奚颜抱去皇后宫里的时候,皇后立刻就宣了太医,但是太医刚来赵奚颜就醒了,他余惊未消,不愿意让太医诊脉,皇后竟然也同意了。
赵奚颜是在是看不透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不明白这关怀体贴的背后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企图的东西,或许这人真的是谨遵皇命吧。
“多谢小侯爷关心,公主府内自有太医。”
郁桀省点头,天知道当他看到那条恶犬扑向赵奚颜的时候,他有多么惊慌,那种心脏骤停的感觉,他不想在有第二次。
“皇后娘娘罚了福华公主禁足,委实是轻了些。”
朝廷重臣竟然在他一个公主的马车里议论天家。
赵奚颜意味不明地看向郁桀省,“小侯爷当真不知道福华的心思?”
郁桀省看着赵奚颜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福至心灵:“殿下的意思是说,与微臣有关?”福华是他继母姐姐的孩子,这沾亲带故的,福华为何要跟朝华过不去?
看来是自己的那个继母坐不住了,义勇侯年过半百,却迟迟没有向乾元帝请封世子……
但是满京城也都明面上称呼他为小侯爷,这次回京他明显很得圣心……
赵奚颜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衬得额间绯红的花钿更加潋滟生姿,他扭头不再看郁桀省,心想难不成我要跟你说那福华想嫁你?若是知道自己行情这么好,这人怕是又有一箩筐的话要说。
郁桀省顿时贴近赵奚颜,“殿下可不要冤枉臣,臣的心可一直都在这呢。”
赵奚颜不自在地向后靠,被这人抱了许久,他现在身上都沾满了这人的气味,十分难适,他转移话题,“要入秋了。”
快到十月了……十月初二,宜嫁娶。
马车外行人熙熙攘攘,车内两人对立而坐,郁桀省细看面前这人,瓷□□致的脸上着淡妆,额间的花钿反倒被人衬。
明明是女儿装扮,但是郁桀省却觉得不着粉黛的赵奚颜应当是最好看的。
“微臣……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赵奚颜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这人还要赖在他的马车上到什么时候?竟然还想问他问题。
赵奚颜说:“问吧。”问完赶紧走。
郁桀省看他,“殿下为何对那章公子之流的勋贵子弟好像另眼相看?”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他们不行啊……赵奚颜轻咳一声,眼神有些漂浮不定,“人不可貌相嘛。”
郁桀省点头,“那倒是,那位永安伯家的台公子看起来倒是仪表堂堂,谁也不知道竟有那等收集女子器官的阴暗癖好。”
赵奚颜:“……”总觉得这人在阴阳怪气自己。
郁桀省见赵奚颜不说话,也不在意,他记得上一世赵奚颜一直未曾婚配,虽然有个未婚夫,但是还未成亲就英年早逝,而这位朝华公主也是一往情深,竟然就守着那块牌匾,当了未嫁的未亡人……
等等?未嫁的未亡人?
郁桀省这下算是知道了赵奚颜为何对那些病弱公子哥们另眼相看了……
赵奚颜总觉得郁桀省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异,联想到这人毕竟是垂涎自己的美色……他忍不住轻轻瞪了一眼这人,这厮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小侯爷今日没有公务?”
郁桀省张口就来:“送殿下回府就是微臣最大的公务。”
“哦,是嘛。”果然是垂涎他的美色!登徒子!
郁桀省认真地看向赵奚颜,“世间男子也不尽都是那台公子之流,殿下尽管放心。”
很快就到了公主府,郁桀省先一步下马车,然后自然地向赵奚颜伸手。
此刻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赵奚颜也懒得陪他演有情人,自顾自提着裙摆跳下马车,路过郁桀省的时候,侧目看他,“行了,本宫到了,小侯爷自去吧。”
还未走几步,就听见一声“殿下”。
是郁桀省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赵奚颜回头。
郁桀省认真地向赵奚颜作揖,“下月初二,等我来接你。”
空旷的府门前,莹润的朝晖斜打在面前的高大身躯上,这人深邃英俊的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
赵奚颜发现自己沉寂已久的心开始加速,他缓缓垂下目光,不敢再去看面前人灿若星辰的双目。
微微屈身,赵奚颜还是迎着这人的目光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进府。
云星跟在赵奚颜身后,止不住的笑,彩月拍了一下她的头顶,“笑什么呢。”
云星:“你说这小侯爷也真有意思,婚后他自然要在咱们公主府住的,也就新婚当日殿下会跟他一起去义勇侯府,他接殿下,殿下接他还差不多。”
赵奚颜听着身后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默默不语,他还在想方才那人的眼神,好似在看他,又好似不在看他,更好似……两人认识已久了的错觉……
赵奚颜回府后不久,皇后娘娘赏赐的各类补品,以及淑妃的赔礼也都到了。
天使们离开后,赵奚颜看着厅上的各类奇珍异宝、珍贵补品,意味不明的笑了,他好奇地看向身边的彩月,“你说,这是给我的吗?”
彩月清点着物品,“自然是殿下的。”
赵奚颜摇头,“错啦,这是给未来指挥使夫人的。”夺嫡之势愈演愈烈,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正统。
他摇头看向窗外,那一池的荷花也败落的差不多了,落在身上的日光也不再灼人。
秋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