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 第17章 第 17 章

沈寒星不知自己何时入睡的。

朦朦胧胧中，上一秒她还在跟沈存正说话。下一秒就坠入梦乡。

她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十分虚弱。神经高度紧张紧绷一晚上。此时紧绷的情绪得以放松，困意袭来，她打了几个哈欠，精神逐渐不济。

闭上眼睛之前，她依稀记得沈存正好像在跟她说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她实在睁不开眼皮，挣扎几次仍陷入梦中。

对面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沈存正又坐了一会，才悄声起身。

沈寒星睡相十分乖巧，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瓷白的脸庞上露出疲惫的神态。下眼睑透出青色，一看就知道她长期睡眠不足。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哪怕睡着了，她仍心事重重。

沈存正弯下腰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沈寒星动了下，沈存正担心把她吵醒，立刻收回手不敢动，连大声呼吸都不敢，过了许久，见沈寒星没有醒来的意思，他才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关灯出去。

天未明，辗转反侧一夜的沈荷花悄悄起床。

旁边的丁警官很警觉，听到动静迅速翻身起床。

沈荷花已经收拾妥当，见丁警官醒了，语气平稳道：“走吧，回去了。”

丁警官一头雾水：“回哪里？”

“监狱啊！”沈荷花面色平静，“我不做检查、不治疗了。不管是什么病，良性还是恶性的，我都无所谓。生死由命吧！”

丁警官晃了晃脑袋，清醒一下，问道：“你是担心给家人带来麻烦？”

沈荷花面色不变：“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家人？我只是想给监狱省点钱而已。”

丁警官咂咂嘴，“你这事，可能不好办。”

“我不治了，不要监狱花钱了！还不好办？我只听说过你们花钱要审批的，还没听说不花钱也要审批的！”

丁警官摇摇头，“不是这么说的。我们监狱不会放着病人不管的，这不符合我们的工作原则！”

沈荷花和丁警官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僵持不下。

沈玉兰一大早起床吃完早饭就拎着保温桶到医院探望沈荷花。

几个保温桶打开，一股浓郁的米粥香味飘荡在空中。

“丁警官快来一起吃。我带得多，还有虾饺、馄饨，你们看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沈玉兰热情地招呼着。

沈荷花没心情吃。但是又不好推却沈玉兰一片好心，只得慢腾腾吃了一碗粥和几个虾饺。

趁她吃饭功夫，丁警官悄悄示意沈玉兰出去说话。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知道沈荷花的顾虑，无非是担心花钱，折腾得你们不得安宁。但是这个思想工作也只能由你们这些亲属去做。”

沈玉兰点头，“麻烦你了丁警官。我们会尽快办理好保外就医手续，以后荷花我们来管！”

沈存正中午接到沈玉兰电话，让他抽空过去拿沈荷花的检查结果，申请保外就医。

沈玉兰挂了电话，又给沈寒星发了信息，“寒星，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但是需要尽快做手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找最好的专家团队做这个手术。”

“谢谢妈妈。”

沈寒星退出微信，打开搜索网页，查询沈荷花这个病症的相关信息。

查询完，她又打开自己的手机银行。

过了半晌，她徒劳地放下手机。

手术费远超过她能承担的范围。

沈存正取了检查单，回病房询问丁警官相关手续。

丁警官示意他到外面说。

关了病房门，丁警官无奈道：“刚刚还在说，不要保外就医。她死也罢活也罢，都要回监狱去。”

沈存正从丁警官身后病房门上玻璃看过去，沈荷花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不出任何表情。

“要不您先在外面透口气，我去劝劝她！”

丁警官点头，“也行。不过……你妈妈劝了一上午，我看她也无动于衷！太执拗了！”

沈存正笑道：“我试试！”

沈家晚餐，一家三人难得聚齐。临近年底，沈存正法院工作繁忙，沈寒星最近接手的几个案子事情琐碎，不是特殊情况，两人几乎很少能赶得及回家吃晚饭。

还没等开吃，徐可儿敲门过来。自从上次她跟沈存正没谈拢之后，徐可儿很少来沈家。

“阿姨，我听说寒星妈妈住院了？严重吗？我妈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从厨房端菜出来的阿姨笑着接话跟沈玉兰说道：“我下午出门，遇到可儿妈妈，她说这两天没怎么看见你，询问你在忙什么。我就跟她说了。”

沈玉兰点头，冲徐可儿道：“没什么要紧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肿瘤，做个手术就好。告诉你妈妈不用担心！”

徐可儿松了口气，面上表情明显轻松许多：“那就好。”

转头又对沈寒星道：“寒星，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要跟我说啊！”

沈寒星点点头，见徐可儿目光往沈存正那边看去，心里明白她此番过来的真正目的大概是找沈存正，便起身往厨房走，“我去给你洗点葡萄。”

“不用！”可儿喊住沈寒星，“我马上就走。就是有个事情。我奶奶生病挺严重的，我想让正哥有空陪我去看望一下她。她最近经常念叨，说好久没见到正哥了。”

沈玉兰吃惊道：“你奶奶怎么了？之前怎么都没跟我们说一声？”

“也是这几天才查出来的……肝癌……”

徐可儿的声音带着些哽咽，眼睛也不由自主红了。

“哎呀，这么大的事情，你妈妈也没跟我说！”沈玉兰大吃一惊，“快别哭了，明天行不行？明天我们去看看你奶奶。”

徐可儿吸了吸鼻子，点头，“那要麻烦正哥请个假。”

“应该的。”沈存正道，“我明天上午请假。”

沈寒星送徐可儿出去，在门口又安慰她一会，才回来。

饭桌上，沈玉兰感慨万千。

“可儿小的时候，她奶奶在这边住了好几年。老太太疼爱可儿，现在出了这种事，可儿心里肯定不好受。存正，你得多关心关心可儿。”

沈存正点头。

沈玉兰又嘀咕：“怎么偏巧，事情都凑到一块儿去了。”

沈存正买了几样高档补品，沈寒星拎着一个果篮，跟在沈玉兰身后轻轻敲开徐奶奶病房的门。

病房里，徐家亲戚都在。见沈家人过来，大家起身寒暄几句。

姜美萍正在给徐奶奶喂水，见状道：“妈，你不是说好久没见存正了吗？喏，人来了！”

徐长孝接过沈存正手里的东西，让他过去跟徐奶奶说话。

徐可儿过来，挽着沈存正胳膊，“奶奶，沈阿姨和正哥来看你了！”

徐奶奶“啊”了一声，虚弱地说道：“让你们费心了……”

沈玉兰上前握住老人家的手，“您太见外了！美萍也跟我见外，没跟我说这事儿。不然我们早就来看你了！”

姜美萍连忙道：“我是知道你们家最近也有事情，想着晚点跟你说，不然你跟着瞎着急！”

沈玉兰拉着徐奶奶的手，询问姜美萍一些情况，又让徐奶奶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

旁边徐可儿二婶插话道：“要说什么事情能让妈开心，那自然是可儿和你们家存正的婚事了。我听说他们俩也谈了好几年了？结婚是早晚的事了吧？不如两人趁早把婚礼办了，冲冲喜？”

沈玉兰愣了下，迅速看向姜美萍。姜美萍脸上神情也有些诧异，她看向沈玉兰，顿了几秒，开口道：“两个孩子有自己的计划，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操心呢。再说了，忙婚事，我们哪有时间陪在妈妈身边？只要两个孩子有心，经常陪在可儿奶奶身边，比什么都强！”

沈玉兰接口道：“可不是！存正啊，你单位工作安排好，有空就跟可儿来陪她奶奶说说话。老人家最喜欢小辈儿们承欢膝下了。”

“好！”沈存正道。

“寒星你也得来！你在可儿家这些年，没少吃可儿奶奶做的好吃的！”

“知道了，妈！”

病房里气氛又活络起来。

护士进来查看徐奶奶点滴，又叮嘱家属，不要在病房待太久，影响病人休息。

沈玉兰就此提出告辞，跟徐奶奶再三道“保重”，带着沈存正和沈寒星离开徐奶奶病房。

三人没有离开医院，而是下楼去沈荷花的病房。

走到病房前，沈寒星犹豫着停下脚步。

“没事，进去吧！”沈玉兰安慰沈寒星，“说不定你妈妈正迫不及待等着你呢！”

沈存正也笑着冲她点头。

病房门打开，沈荷花立刻转头看过来。

见沈玉兰揽着沈寒星站在门口，她眼睛隐约红了。

“快去吧！”沈玉兰推了推沈寒星，“你亲妈正等着你呢！”

沈寒星迟疑着走过去，沈荷花目光紧紧盯着她。

等沈寒星走到病床前，踌躇着要不要喊她一声“妈妈”时，她先坐起来，伸出手，带着手上的点滴皮管乱晃。

沈寒星忙道：“妈妈，您小心……”

“星星……妈的小星星……”沈荷花一把抱住沈寒星。

沈寒星僵住，隔了十几年，她终于又做回了妈妈的小星星。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