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铃声叮当大作时,沈寒星才入睡不到两个小时。她昨晚失眠,辗转反侧快天明才睡着。此时闹钟铃如催命符一般,而她处于极度缺失睡眠状态中,整个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早上约了当事人,牛马没有任性的机会,沈寒星只能认命爬起来。
镜子里一张面容惨白,黑眼圈极度严重的脸,沈寒星暗道一声“好个女鬼”,匆匆捧把凉水,拍走一些困意,头发也来不及打理,用手指胡乱梳一把,抓上仅剩的一片吐司,就往外跑。
电梯等了许久不下来,沈寒星看了看时间,只能一跺脚,咬牙从楼梯跑下去。
紧赶慢赶,好歹在当事人到律所之前闯进了办公室。
带她的陈玉律师见她的模样,不禁担心,“寒星,你没睡好吗?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
沈寒星干笑两声,看当事人还没到,先去茶水间打杯水,匆匆把那片吐司塞进嘴巴。
外面响起一阵喧哗,沈寒星好奇伸出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沈存正跟律所合伙人李成边交谈边往里走。他穿着一身正装,挺括的白衬衫领洁白无瑕、西装剪裁得体、线条流畅,愈发衬得长身玉立、精神耿耿。
他目光扫到茶水间露出来的一颗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那颗脑袋“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沈存正移开目光,若无其事轻笑一声,跟李成往主任办公室走。
茶水间里,寒星连忙用手刨了刨头发,纳闷沈存正为何出现在此,同时又暗自后悔应该早一点起床收拾一下自己。这幅鬼样子被沈存正看去,不知道又要怎么说她!
在茶水间竖着耳朵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沈寒星这才溜出来问办公室的八卦天后小柴,沈存正怎么会来。
“听说沈法官要牵头做一个公益活动,来找我们主任谈一下相关细节。”小柴说完后,又压低声音,“沈法官这身好帅!法庭上法官袍也格外精神!活脱脱制服诱惑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沈寒星听到小柴最后一句话,顿时精神恹恹。
“请问,沈律师在吗?”门口,一个女人小声问。
是当事人来了。
沈寒星脸上扯出一个笑,迎上去,“张丽真是吧?你好!我是沈寒星,快请进吧!”
一直忙到中午,想抽空点个外卖,一模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是姜美萍。沈寒星连忙拨回去。
电话一接通,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寒星啊,你晚上有空吗?过来吃饭啊。”
沈寒星刚想拒绝,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什么,她迅速翻一下桌面上的日历,果然今天是姜美萍的生日。
沈寒星敲了敲自己一片浆糊的脑袋,“好啊,姜阿姨。但是我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早下班,要是我去晚了,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
好在下午她都高效完成,跟陈律请了假,提前半小时溜出来,赶回家去简单打理一下,提起一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出门。
这么一折通,正赶上下班高峰期。沈寒星抱着礼物挤进拥挤的地铁车厢,再一次发誓,明年一定要存够钱,买下一部电车代步,每天通勤高峰期坐地铁实在是太受罪了!
换了趟地铁,一路小跑,终于在六点半之前赶到姜美萍家。
按响门铃后,里面传来姜美萍应门的声音。片刻后,“啪”的一声,门被人打开。
沈寒星气喘吁吁道:“不好意思,姜……”
剩下的话在嗓子里堵住了。
沈存正逆着光站在玄关处,柔黄色的灯光打在他头发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色。他已经换过衣服,此时身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装,整个人状态松弛很多。他没说话,也不让沈寒星进去,就这么站着,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
沈寒星眨巴眨巴眼睛。
沈存正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徐可儿笑嘻嘻道:“怎么不进来?”
沈寒星冲她笑了笑,徐可儿看到她手中袋子的logo,吐了吐舌头,“寒星,你这么大手笔,我妈要嫌弃我了!”
沈寒星笑笑没说话,趁机进去低头找鞋,沈存正侧过身子,扶着门站在一旁。
徐可儿见他们没有说话,疑惑道:“你俩怎么不说话?不会是正哥你惹寒星生气了吧?”
不待沈存正说话,沈寒星连忙否认道:“没没没,没有的事!”
徐可儿笑得前仰后翻,“寒星,你在干什么?怎么都结巴了?”
“都聚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寒星进来?”客厅里,姜美萍扬声问道,又对沈寒星说,“寒星你来得正好,你叔叔最后一个菜也要烧了,快去洗手吃饭!”
寒星如蒙大赦,看也不看沈存正,大步进去把礼物送给姜美萍。
“呀,你还拿什么礼物?”姜美萍不赞同地责怪道,“寒星,我一早说过了,我们生日,你不要乱买东西。你看看,这又买的什么?”
徐可儿早就迫不及待想拆开礼物了,此时打开一看,夸张道:“哇!妈妈,你以后有福享了!这个包包很难抢到!寒星这是花了不少钱吧!妈妈你明天就背去,跟舅妈他们炫耀一番,看他们还说闲话!”
姜美萍一巴掌拍在徐可儿手上,“别瞎说!”
徐可儿不满嘀咕道:“难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年因为寒星住在我们家,大舅和大舅妈他们说了多少闲话?你现在背着寒星给你的包包,去气死她们!”
沈寒星默默去洗手间洗了手,又去厨房间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结果徐长孝难得表现一回,忙得满头大汗,见她进来,连忙让她帮忙把案板收拾一下。
再出来时,姜美萍已经把包包收起来,端端正正放在旁边柜子上。
厨房间里呼呼作响了一个晚上的抽油烟机终于安静下来,徐长孝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吃饭吃饭!”
吃饭时,难免又提到沈寒星送的包包。
“你们俩,一个个都出手这么阔绰,存正工作了几年我就不说了。寒星你才刚参加工作不过一年,手里头能有什么钱?你看看可儿,她别说给我买礼物,我天天还得补贴生活费给她!”
徐可儿吐了吐舌头,“正哥送你,就等于我送你了!”
姜美萍数落女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存正是存正,你是你,你是我女儿,存正能是我女儿吗?”
徐可儿噗嗤一笑,“那还真不行,正哥要是你女儿,谁来当你女婿?”
姜美萍笑道:“你这话从小说到大了,也不难为情!”
沈寒星飞快瞥一眼,见沈存正面上神色不动,只专心吃饭。或许似有所感,他突然抬眼,逮住沈寒星看向他的目光。
沈寒星一惊,飞快错开目光,低头胡乱夹了一筷子酸汤肥牛。徐叔叔到底许久不下厨,一盘酸汤肥牛,也不知他放了什么,奇酸无比,沈寒星只觉得吃下去胸口酸胀得难受。
徐长孝站起身,把装着大虾的盘子换到沈寒星面前,“寒星,这是叔叔特意跟西餐厅里头学来给你烧的!你尝尝看!”
沈寒星看着面前这盘橄榄油浸黑虎虾,咽了咽口水,“闻着就香!叔叔您做饭真是有天赋!”
徐长孝笑得更开心了,“尝尝!尝尝!”
沈寒星尝了一只,十分肯定地点头,“不比外头西餐厅差!”
徐长孝是懂得如何先抑后扬的。
“跟西餐厅比比还是差一些的!卖相不够好,没有那个新鲜的欧芹碎,就差这么一点!”
说完他又让沈寒星多吃些。
沈存正闻言笑道:“徐叔叔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他伸筷子给徐可儿夹了一只,自己也夹了一只。
徐可儿笑着吃了,毫不吝啬竖起大拇指,“爸,烧得确实不错,我得再来几只!”
这种西餐为了卖相好看,一个盘子里头装不了几只虾。徐长孝也学到了精髓。徐可儿又夹了几只,盘子里就寥寥无几了。沈寒星心中松了口气。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给姜美萍唱完生日歌,吃完蛋糕,沈寒星已经头昏脑涨了。她昨晚没休息好,又忙了一天,此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意识都有些游离在外了。
沈寒星抓了抓手臂,从沙发里头坐正,努力保持清醒。
沈存正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过了片刻起身告辞,“姜阿姨,徐叔叔,我明天早上还有事情,得早起。我就先告辞了!”
听到他说走,沈寒星心中大喜,准备等他出门之后,自己也跟许家人告辞。
哪知道沈存正走到玄关处,回头看向沈寒星,“你不走吗?我顺道送你。姜阿姨和徐叔叔今天应该也累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
徐可儿“啊”了一声,上前抱住沈寒星,不舍道:“寒星,你今晚还要回去吗?妈妈还特意把你房间打扫了一遍呢!”
沈寒星只能抱歉说道:“我明天早上还要赶早见个当事人,案卷资料都在我公寓那边。刚刚没来得及,忘记拿了。”
姜美萍也颇为可惜:“要是带过来就好了!不然在这里住一晚多好!你好久没在家里住了!”
沈寒星挠了挠手臂,“下回吧!”
沈存正拉开门站在走廊上,沈寒星连忙过去换鞋子。
上了车,沈存正从前排储物抽屉里翻出一板药,“后头有水你自己拿。”
沈寒星默默接过药,掰下一粒,就着矿泉水吃下去。
沈存正从后视镜看了看,见沈寒星一会抓抓脸,一会挠挠胳膊,不由出声道:“你倒是胆子大,知道自己过敏还敢吃。”
沈寒星没说话。
“要是别的也罢了,过敏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万一发作厉害,送医都来不及!”
沈寒星忍不住反驳:“我只是轻微过敏,我自己心里清楚!”
沈存正没说话,半天才慢悠悠来一句:“你心里清楚的事情还有什么?”
沈寒星僵住,不知道他怪声怪调意在何处,只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沈存正一记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回应都没,心中暗恼自己话说得过于阴阳怪气了,不知沈寒星听了之后又怎么七想八想,有心要说什么补救一下,却一时语塞。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沈寒星小区门口,沈存正熄火之后,到底忍不住,想跟沈寒星好好说说。刚一转身,他心里无数话又都咽了下去。后头座位上,沈寒星闭着眼睛,睡得深沉。
难怪一路不说话。
沈存正无声地吐了口气,等待片刻,轻轻喊了几声,见她毫无反应,只得到后备箱拿了条毯子给她盖上,自己则站在车外头吹冷风。
明明十多年过去了,但是第一次见到沈寒星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