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并未谈许久,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散谈各自的生意去了。
江世晏步子不稳,方才不知被灌了多少酒。他酒量不差,意识算清醒,但此刻仍觉得有些飘飘然。
他上楼前向二楼阁楼望了一眼,看见宋景昭站在阁楼上。
二楼无人打扰,宋景昭倚着木栏边,远离了一切喧嚣与纷扰。她注意着楼下,双眸微闭,像是俯瞰人间的悲悯佛|祖。
江世晏定了一会儿,抬起脚向楼上走去。
行至二层,他听到其中隔间有谈话声,于是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贴着墙缓缓向隔间靠近。那声音由远及近。
“怎么样?”这声音江世晏可再熟悉不过。
吴德!
江世晏刹时清醒起来,他压下了身子,细听着隔间里的动静。
“我怎么总在干这档事。”江世晏撇了撇嘴。
“她如今在江世晏身边,咱们鞭长莫及啊!”另一个人答道。
“ 废物!”吴德拳头砸向木桌,桌上茶盏被震得发出清脆刺耳的碰撞声。另一人似是被唬住了,不再出声。
“宋惊澜,延州宋运诚的长女。她这生平顺着一查就全明白了,清清白白,毫无破绽,连我都要信了。”吴德眯了眯眼,“我都想得到的事情江世晏不可能不清楚,还是说……”
吴德拿起了桌上的那张档案,他死死地盯着“宋惊澜”这个名字。
他的眉蓦然舒展,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江世晏站在隔间外将拳头攥得指节泛白。他低声骂了句。
“宋家长女,宋家幺女。”吴德哼了一声,“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宋景昭回到包间候了多时,却始终不见江世晏回来。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回组|织后,我又会被分配到何处呢?”宋景昭神色黯然,“我……又该如何向他开口呢?”
她若是走了,故人可能就真的只是故人了。
宋景昭还来不及叹气,门就被敲响了。她是上前,小心地问了一声:“何人?”
“江世晏。”江世晏扶着门框应声。
宋景昭连忙上前旋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重的酒味。她轻蹙了蹙眉:“江先生怎得喝了如此多的酒?”
江世晏没有回答,他放下手,木木地走进屋内。
宋景昭觉得奇怪,她反手将门带上,她转身走至江世晏跟前。温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仰头看着江世晏的眼睛,却惊奇地发现江世晏的眸中一片猩红。
江世晏此刻看着她,好像只饥饿的野兽盯着眼前的猎物。宋景昭的手有些颤抖。
江世晏忽地逼近一步,他依旧保持着沉默。
宋景昭攥着帕子,她被一步步逼至墙角。此时她乱了心神,一时竟不知躲闪开。
宋景昭:“你……”
宋景昭眼前,江世晏的脸庞不断放大。
江世晏缓缓俯下身来,他将手揣在口袋中,停在了隔她一寸远的距离。
他感觉他被撕裂了,胸躺里翻滚的痛楚踞在一起,要他不得安生。
江世晏紧皱着眉,声音沙哑:“我要是就这么吻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宋景昭沉默着抿着唇偏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宋景昭淡淡地说:“江先生,请自重。”
“宋——”江世晏猛地一顿。
宋景昭看向他。
江世晏眼神不离地看着宋景昭,他嘴唇颤抖,满心的话有口难言。
他最终选择放弃,站直身来,长舒了一口气,把情绪强行压下去。他感觉有些头晕,轻轻地晃了一下头。
“宋小姐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江世晏移开眼,向门口走去。
“江先生呢?”宋景昭上前一步,想要叫住江世晏。
“我出去走走。”江世晏抬手示意,“车在下面,宋小姐想回去的话,就让司机先送你吧。”
“我……”宋景昭看江世晏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心下疑惑。
她不明白,为什么方才江世晏眼里会有那么强烈的悲意,又为什么突然会让她一个人离开?
她不过只是……
逃避了他的吻而已。
宋景昭咬着牙,攥紧拳头,向江世晏离开的方向奔去。
夜雨下的很大,几乎要看不清前方的路。江世晏没让人跟着,身上也没带伞,就这么直直地走进雨里,任由衣服淋湿。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何处。
痛苦吗——咬紧牙关趟的这浊水溅得他满身污秽。
心有余而力不足太无助了,积年的隐忍倚叠成山,却在一句无疾而终的力不能及后全然崩溃。
泪和着雨顺着脸颊流下,江世晏淡淡地看着远处朝他疾行而来的汽车,心中毫无波澜。
汽车尖锐的嘶鸣响彻了黑夜。在江世晏将要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他最终选择避开
车辆。
“有病是吧,上赶着找阎|王爷——”车主刹住车后立即下车破口大骂,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连忙改口,“江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我真是不想活了,差点出意外,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江世晏看他一眼:“忙你的去,别吵我。”
“是是!”那人巴不得赶快离开,“江先生实在抱歉,我这就滚蛋!”
江世晏刚以为他得了片刻宁静,下一秒就被宋景昭抓起手来。
“江世晏你有病是吧!”宋景昭吓得半死,“车来了你都不会让了是吗?”
江世晏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宋景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见江世晏沉默,以为是他对自己的失礼感到恼怒。
宋景昭见他这副模样,支支吾吾:“江……先生,是我心急,有些失礼了……实在抱歉。”
江世晏:“你做错了什么?”
宋景昭:“我就是……”
两人都没有撑伞,被雨淋得颇有些狼狈。但他们谁也没有在意那么多。
江世晏无奈地笑了笑:“宋小姐,你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向我道歉?”说完,江世晏挑眉,面带笑意地轻轻抽出了宋景昭的手,垂了眸,转身向后走去,脸上笑意不再。
宋景昭喊道:“你要去哪里?”
江世晏摆了摆手,以为自己动作潇洒,没成想天旋地转,居然昏倒了过去。
“江世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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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昭最后找来了一直在会厅门口候着的司机,让他扛着江世晏到车上,再驾车回府。
两人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车窗紧闭着,空气不流通,宋景昭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有些难受,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宋景昭让江世晏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认为他是喝醉了酒,所以说话表现才有些奇怪。
她盯着江世晏的面庞,趁着江世晏没有意识,想要为他整理额前的碎发。
可她堪堪碰到他的额头,才发觉江世晏额头一片滚烫。
宋景昭立刻反应过来是喝醉又淋了雨的缘故。早听何云说江世晏近来事务多没能顾上身子,没想到现下居然验证了。
她连忙唤司机加紧回到府上,叫人帮江世晏换下湿衣衫,又让何云寻医生去了。
宋景昭守在江世晏边上看顾着,生怕出现问题。待医生来后,这才心定下来,觉得不方便让外人见着,就掩上门,向屋外走去。
雨渐渐下的小了,宋景昭撑着油纸伞,走到了花苑。
花苑新辟还未曾打点,想必是江世晏吩咐过先置之一边。新翻的土混着雨的味道,宋景昭踩一脚,溅起的泥水粘在她新换的衣服上,可她并没有多看它第二眼。
因为她紧紧盯着那朵玫瑰。
那朵玫瑰成了棕黄的土地上,炊烟般的细雨中的呼唤,让宋景昭不断地靠近、靠近。
宋景昭撑着伞蹲下身来,看着那朵玫瑰。
她知道,这是那天,她送给江世晏的那一朵。也记得,很多年以前,她再也看不到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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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上学的时候,淮州还不流行送人玫瑰以表心中倾慕,且知道的人也少。
那时宋景昭被朋友哄骗着留下几朵,她觉得玫瑰艳丽正称江世晏,就想着送上一朵给他,以表达对他先前能够请她散心的感谢。
显然宋景昭并不知道这有什么含义。
宋景昭直愣愣地拿着花走到江世晏面前,当着冯礼的面儿将花递给他。
宋景昭一点茫然地看着冯礼笑得前仰后合,看着江世晏鲜红的耳廓。
很多天以后,宋景昭再在学堂里碰到江世晏时,见他一直端着一个花盆,花盆里插的,正是她送他的玫瑰。
路过的同学议论纷纷,都心照不宣地看向宋景昭,然后捂着嘴快步离开。
宋景昭觉得奇怪,拦住江世晏想问个明白。
宋景昭:“他们……是什么意思?”
只见江世晏眸中的光黯淡下来,他盯着盆中的玫瑰,也不说话。
最后,江世晏沉默地叹了口气,抱着花盆转身离开,留宋景昭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那枝玫瑰了。
再后来,两人分开很久后,宋景昭才从别人嘴里得知其含义。
只可惜,她的城市,没有玫瑰,也没有江世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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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明明送给江世晏时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却如此难受?
一定是醉得太狠。
宋景昭抿嘴,手靠近玫瑰,轻轻地揪下一瓣,放在她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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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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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