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一候虹藏不见,二候天气上腾地气下降,三侯闭塞而成冬
夫子们几乎集体在家养病,画院集体难得多了一个小长假。五日后,官家着人来宣旨:邓椿、崔白、赵知命三人被授金带。知命喜不自禁:俸值要涨了,要涨了要涨了!耶!这段时间真的好累,但是心里是满满的。书上的英雄生命中总有高光时刻的出现,这短暂的高光是属于图画院所有人的。
丁阳和卫庆、金铄三人都是杂流上来的,不涉及人情关系,走的十分干脆。临走前,知命把丁阳堵在寝舍门口,她摊开手掌也不废话:“砚台。”丁阳从包袱里翻出那砚台怼到知命手里,“赵知命,你满意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口气,搞得好像知命趁火打劫一样。知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苦笑一声。
“知命,你怎么不骂他?”崔白跟上来,手里攥了根大萝卜呲着大牙,狠狠的咬了一口。
“管仲说,不要跟一个吃不上饭的人讲道理,不要跟家里没有余粮的人讲体面。算了,反正砚台也要回来了,希孟会高兴的。”
“你就是太善良。”
“你呀!少吃几口吧!这玩意儿吃多了屁多。”
话还没说完,“噗!”崔白尴尬的笑笑,知命露出更尴尬的笑容跑开了。
这杨士贤关系户,还真是令人头疼。一时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相处。
知命斗台赢了。皇帝几番回味过后不过瘾,不仅看了众人斗台的作品,还兴奋的要破格提拔赵知命、崔白等为艺学。后来被夫子以入画院时间尚短,仍需历练为由婉拒了。但此举真的太过显眼了。毕竟刚授过金带。赵令穰在天宁节上匆匆叮嘱的她的话,显然都是耳旁风。这件事换作旁人定是光耀门楣之事,而对于知命这样的身份来说,就过于招摇了;于是他也没跟知命打招呼,擅自跟图画院请了病假,说是她得了风疹会传染,自请出宫静修疗养。
刚在图画院站稳了脚,不被看轻,这下子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好事之人口舌厉害,都在传说知命有隐疾。还有传言知命风头太过被暗贬。风言风语的搞得知命哭笑不得。斗台之后,此事被坊间说书人添油加醋的杜撰了不下10个版本,在瓦子里、茶馆里被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王希孟等人都出了名,连昔日卖颜料铺的女老板都挂出来一个牌子:王希孟经常光顾之店。知命和希孟对视一眼,分外尴尬。是经常光顾,都是过眼瘾去了,一块都买不起。
这天希孟又偷溜出宫来了别苑,知命看到他也忍不住吐槽:“喂!你这个家伙,总这样往外跑,成什么样子?”简直比之前的王宗尧来的还要勤。希孟一改往日的清傲,神秘兮兮的拿出了一幅画。
“《乱山藏古寺》!”知命说了出来。
“姐姐好眼力。”希孟衷心的夸赞。
画卷展开,正是那天他们看到弥勒的大致情境,只不过和尚挑水换了个方向。往日的记忆再一次涌现在脑海,爱玲老师在课堂上侃侃而谈徽宗给图画院画师们出了这个题目,题面最刁钻的是“藏”,怎样能体现出这个隐晦的含义。有画师画了大佛寺在树林中隐约露出一角;有画师画了百姓去上香;而只有这幅得了徽宗的青睐:画卷两侧皆是乱石巨树,一条蜿蜒而上的石阶似是见不到头。石阶最下处一个和尚挑着水往上行走,四下无人,颇显清净。
翠萼笑嘻嘻的说:“姑娘,有新闻听不听?”
“说来听听。”
“前几日官家去图画院考核画师,官家非说有个图画的不对,当众考核大家,结果谁都没找出来,最后呀!只有咱们的小希孟找到了问题,官家说:“你们都没发现月季花四时状态不同吗?”翠萼努力学着徽宗的口吻,滑稽的不行。
“前几日献画又被官家点名赞许,今天是有好消息告诉你知命姐姐吧?”秾芳也在旁边笑着问。
希孟被抢了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官家破格收我了。多谢姐姐,官家说上次斗台,我表现也出色,当时就有意收我。”
“真的吗?你太棒了!”离《千里江山图》又近了一步,可喜可贺。官家也是个狡猾的,被他捡了漏,本来还担心这事没法收场,官家将希孟破格收了,夫子们也无二话。倒是个皆大欢喜的破解之法。也是希孟的人生机缘到了。
“那众夫子们呢?官家肯定震怒吧?”
“没有,官家只是罚了些俸禄,又令他们创作些大尺幅作品以作惩戒而已,算不得严重。姑娘还不知道吧?希孟小官人还被赐绯服,六品官的穿着待遇呢!”秾芳笑着补充。这事也还要感谢邓椿,他知知命惦念图画院生活,就抄了自己的手札,托王希孟给探望知命的时候一并送来。据他记述:“宋徽宗建龙德宫成,命待诏图画宫中屏壁,皆极一时之选。上来幸,一无所称,独顾壶中殿前柱廊栱眼斜枝月季花。问画者为谁,实少年新进。上喜赐绯,褒锡甚宠。皆莫测其故。近侍尝请于上,上曰:‘月季鲜有能画者,盖四时、朝暮、花、蕊、叶皆不同。此作春时日中者,无毫发差,故厚赏之。’”
知命笑靥盈盈直说太好了。
“好什么?客人到了都没看到吗?”门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王宗尧来了。嘴上阴阳怪气的,神色倒是如沐春风般走进来。
知命心情大好的晃过去:“原来是贵客呀!想喝点什么?我亲自给您泡。”
“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
“你猜?”
知命夏天亲自做了酸梅汤给王宗尧,那时候王宗尧赖在这里泡温泉的时候没少喝,现在天气冷了给他泡了茶汤,知命会的差不多也只有这三种:——四物汤、酸梅汤、茶汤。
“哎!我说你能不能整点新花样?就会这几种,以后……”
“以后什么?”
“没什么。”
“吞吞吐吐,不像个好人。”知命白了他一眼不理他,扭过头对希孟叮嘱说,“你听我说,你就专攻山水,花鸟、人物科莫要再碰,那不是你的强项。你记住你再画山水切忌被前人牵了鼻子走。上次让你去找文书库去了吗?令牌还在吧?你带了令牌再去借《洛神赋图》、《明皇幸蜀图》参阅,还有前朝李思训、李昭道父子的画你也要多看看。《洛神赋图》里顾恺之把山水画成人物的背景和陪衬,所谓“人大于山,水不容泛”;《明皇幸蜀图》是前朝唐人遗风,青绿设色你可以借鉴,但别勾边再行金碧山水一路,趁这几天书画院画师们放假松懈,你可以多去观摩几次。我身体已经大好了,过几天就能回图画院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练笔试色,你切不可着急。”
希孟连连点头称是,知命给他包了些食物路上吃,顺便给夫子也带了些东西,有些时日没见了,这个世界她熟悉并信赖的人不多,还真有点想夫子和师娘他们。
“赵官人,夫子还有一封信,托我带给你。”
希孟从怀中将那信封拿出来,递给知命。夫子很少写信,定是有重要的事。
王希孟一走,王宗尧就追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图画院?”
“没定,看心情吧!快则三五天,慢则月余。”
这是我说的算的事吗?拜我那个爹所赐,我现在锋芒太过,要韬光养晦呢!知命喝着茶汤心里暗想着。
“你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斗台那时候被人几句话一激,就跟炸毛的小狗一样。”
“你再嘴欠……”
“当我没说……”
夜晚灯下,四下无人,知命展开了那信,不由得觉得想起上次去接回陈仓石鼓,郝七师兄和她都在揣测的如愿观里的师徒斗法,如今在图画院里暗暗上演了。原本她在思忖,这次的事一定是赵家那几个小子暗暗的使阴招,目的是要迫使她离开图画院;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层枝节。这金铄父亲曾经是夫子在入职图画院之前收的徒弟,金铄祖母曾有恩于夫子,老太太膝下一子愿能拜在夫子门下谋个营生;彼时夫子也还年轻,就收下了这个徒弟。收完之后夫子叫苦不迭,金父看着忠厚,却是个不老实的,不仅为人马虎,也不上进,甚至偷了郭熙的草稿拿去变卖,夫子实在容忍不了将他逐出了师门。后来这人顶着郭熙亲传弟子的名头在民间各处招摇卖画,郭熙夫子念他养家不易,有人问起时候郭夫子也是闭口不答,想着给他一条生路。但有一次金父被人邀请去画老虎。刚画了个虎头,主人临时起意又说要画一匹马,他懒得换纸再画,于是就着虎头画了马的身体。于是,一幅“野兽派”虎头马身像诞生了。这人早生了几百年,要是放在后世,这就是妥妥的现代派。一幅画就,主人疑惑问他这到底是虎是马?金父说不出子丑寅卯,就语焉不详地回答“马马虎虎”。主人也是个没见识的,将这幅画挂在家中,和家人日日欣赏。后来他的大儿子看到了马,误认为是老虎,射杀了它,结果被马主人索赔;而二儿子更不幸,有次看到只老虎误认为是马,上去要骑,结果被老虎活活咬死。从此人们称金父为“马虎画家”,真名后面竟无人记起;以至于金铄长大之后也顶着“小马虎”的名头,抬不起头来。金铄不忿,认为是郭熙夫子害得他家破人亡,于是想办法考上了图画院,伺机报复。夫子一早就知道是他,但也没戳穿,能考入翰林图画院的选手都是官家亲选的种子,夫子爱才也一直一视同仁。没想到这金铄见知命等人颇得夫子欢心,心生嫉妒又知有人暗中买通丁阳等人的计划,于是几人一拍即合上演了这出大戏,原本计划是打败了知命等人,再借题发挥,指摘夫子不为人师。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给自己整回家了。
知命将那信合上,吹熄了蜡烛,躺回床上,突然有点后怕,这事办的冲动是肯定冲动了,但是好在结局不错,不然就连夫子都要受牵连。以后可不能热血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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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命因斗台成名,一画难求,主母派人送了信过来,要接她回去,称会择一门好亲事给她。知命看完冷哼了一声,将那信烧了。过了几天休沐日,她那个名义上的兄长赵子章带了小厮在街市酒楼堵她,絮絮叨叨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知命看着那嘴唇上下翻动,想到了赵令穰,这遗传基因太可怕了,赶明儿一定跟秾芳说一下,要是自己哪天也变成这个死德行,一定提醒自己。
不想等他啰嗦的说完,知命直接打断他,明言不会再回防御使府。
“你是女子的身份是瞒不住的,难道还呆在图画院每日和一群男人一起吃喝拉撒?”
“如果不是赵子靖安排丁阳他们故意难为我,会有斗台这件事吗?有道德绑架我的功夫还不如回去好好管管你的弟弟?”
“你是我妹妹,我怎能弃你于不顾?母亲原本在开宝寺吃斋祈福,听说了这事,急忙就赶可回来。你可别再让她操心了。再说了,官家现在多半也知道了你的身份,与其等到他发怒降罪不如咱们自己请辞,双方都好看些。”
说破天,还不是怕她一朝登高跌重会连累防御使府一干人等。知命盯着他的脸,突然就无语到笑了出来。也懒得和他废话。
知命吹了口哨,唤来了赤霄~~~
“赤霄,你疯了,我父亲让你保护知命,那我也算你半个主子。”
赤霄用剑划伤了赵子章鬓边一寸头发,以示警告,赵家的一群人在赤霄的“示威”之下灰溜溜的走了。
知命莞尔,这件事都过去了一星期了,官家要是想降罪早就降罪了。原来是赵令穰家里的母老虎听说了这事着急忙慌的回来干预来了,我说的呢!
知命转身下了楼,遇上了王宗尧。“还闷闷不乐呢?走,带你去吃好吃的。”王宗尧说。“白矾楼有新来的胡姬,胡旋舞美的紧呢!不去可惜了,我请客。”
“你偷听我们说话?”
“瞎说什么呢?去不去?”
“去!你请客,当然要去!”
“那请吧!赵祗侯大人。”
音乐停止,美女舞毕。知命索然无味的鼓掌,“让她们歇歇吧!我有点子累。”
王宗尧挥了挥手,一群人退了下去。
“如今你的画可值钱呢,可惜不能随意私下买卖。听说小黄门都私下去翰林图画院偷你们的草稿呢!”
“我的诗更值钱,要不要送你一首?”
“我不要,你肯定会跟我要钱。”
“嘿嘿嘿嘿,你又不差钱,我要是给你折扣的话,那才是看不起你。”
正说着话,王宗尧突然不说话了,知命看过去,王宗尧盯着窗外发呆。
落雪了。
“这节气真准,小雪时节,果真迎来的第一场雪。”知命微笑伸手接住了那云朵般一团雪绒花,那雪落在手心倏忽不见。
“不如送我一首带‘雪’字的诗吧!”王宗尧笑着看了她一眼。
“你喜欢雪?”
“为什么不喜欢?下了雪,这个世界就变得无比干净,好像所有事情都可以重新来过。”
有了钱的推动,知命大脑飞速转动:带“雪”的诗……“‘漫天风雪送一人’写的是坚持与孤独;‘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写的是豪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是独享孤寂的淡然;‘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是对爱而不得的遐想;‘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是旅人的希望;‘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写的是不甘与落寞,‘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写的是归家的温暖与希冀。这个官二代兼富二代会喜欢哪一种呢?”
“给我点时间,晚上回去想想。”
夜晚灯下,知命绞尽脑汁回想起来一首:小舟乘兴来,兴尽便回棹。夜深雪更深,何须见安道。认认真真的写完之后,装进了信封。
“秾芳,你来,明天把这封信送去中丞府大人家,记得等王宗尧给你钱,你再回来。”知命狡黠的“逼”着秾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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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孟今天休沐,因近日表现好,官家又赏了2日假期,天子门生是不一样哈!知命嫉妒的要命。希孟高兴的又带了弥勒又去看小姨,路过别苑,就顺便结伴知命几个一起进山。灿烂的阳光从密密的松针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踩着落叶上山,听丛林风声歌唱。已过深秋小雪节气了,冬雪已至,冷了不少。通往小姨家的路途景色大不相同,树林的颜色变得更有层次,更丰富绚烂了。小姨和碧苔、飞絮在屋里缝制冬衣,这次和小姨他们依然谈笑甚欢,少了上次的客套疏离,多了几分热闹和亲近。小姨又问了几句家常,给了希孟蚕丝布帛,送他们出门口,嘱咐他下次来取冬衣。远远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杵在树林里没有进去,向里望了望就走了。那人拿了不少东西放在门口,碧苔飞絮过来十分默契,熟练的把东西拿了进去。
希孟怔怔的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喃喃的说:“宇宁师傅。”弥勒跟着双手合十。
“你怎么又有亲戚?”
“这次不是亲戚,差点成了亲戚。”
“那他和小姨?”知命隐约猜出了关系。
“说来话长。”
“不想说就不说呗!”
“真的很长。”希孟边走边解释着。
“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我有个师傅,教了点拳脚功夫和游水术。我和弥勒都是他教的。小姨和宇宁师傅本来是青梅竹马,宇宁师傅给我父亲做副手,帮忙漕运生意。到了适婚年龄,小姨父母做主把小姨许给了当地的大户,小姨不肯,绝食了好几天,约着宇宁师傅一起私奔。宇宁师傅想着私奔不是办法,就去跪了求我的外祖父祖母,两位老人觉得实在门不当户不对,就硬生生给拆散了,小姨见不到宇宁师傅来找她,以为宇宁师傅退缩了,就赌气嫁了。本来我父母也想帮忙他们私奔,结果小姨自己盖了盖头进了花轿。宇宁师傅看着小姨出嫁,以为这样就是成全,小姨能幸福。结果婚后没几年,我父亲被牵连到一桩漕运案里,全家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小姨那势利的婆婆借口小姨无所出,就将小姨赶出了家门。小姨辗转来到这里避世,宇宁师傅听说了,也跟了过来。只是两人再没有可能。
当有一天,你笑着说出曾经令你痛苦的事情,那些过往就是你成长的代价。
知命不禁哑然:“佛说,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己失去。宇宁师傅占了两样。”
弥勒经过她身边淡淡的说:“佛祖没说过。”
知命又好气又好笑的叉起了腰。
回去的后半截路途,仍然是船渡。由江向岸看,只见竹林茅屋,茶烟飘扬。等上了岸,由岸向江看,见青江大山,风帆渔艇,苇洲耕犁。希孟不由是感慨:由外望内,是一种境地;由中望外,又是一种境地。千古文章之道不出于是,岂独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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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晚干燥,知命难受的半夜爬起来,脸像是要裂开了,涂了油脂仍然干的像木乃伊一样。干脆披衣去泡泡温泉,过几日回了宫就不能这么自在了。挂了件披风,裹住身体,就悄悄的起身去后院山脚下。一入水,浑身都通透了,知命干脆就露一个脑袋在水面,自嘲现在是个潮湿的木乃伊了。燥热退下,身体都滋润起来,池子很大,她几乎能游起泳,此刻蒸汽迷蒙,知命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独处时光。正发着呆晃神的功夫,听到远远的两个人的声音走近。知命心悸起来,这别苑里都是聋哑仆从,什么时候有能发出声音的人了?而且这个时间出来多半不是好事,耳听这声音越来越近。躲不开了,知命大力吸了一口气闭气游到池子对面的假山处躲藏,突然撞进一个怀里,是王宗尧。他看到知命,立刻用大掌捂住她的嘴,一起躲好。知命惊惧忧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此刻两人紧紧贴着,隔着薄薄的内衣,知命明显感受到王宗尧肌肉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动;知命被王宗尧捂住嘴巴,心却像小鼓一样擂捶着。月光不甚明亮,她狐疑的偷偷看向王宗尧,王宗尧恰在此时低头看向她,知命赶忙抽回视线,闭上眼睛。池子那边两个人的声音都不熟悉:“不是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吗?主人怎么还没来?”
“再等等。”
“主人从不迟到,应该是临时出了岔子,咱们赶紧撤。”
“那好,明夜子时去鬼樊楼,如果中途再有变故,我会在无忧洞老地方留标记。”
还说了一些什么,谈话内容加了密,用了代号。猜不太出来,声音越来越远,应该是走了。
知命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王宗尧环在怀里,小小的施力正想挣脱。“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王宗尧在她耳边小声说,知命又一次被带跑偏跟在王宗尧后面屁滚尿流的回去,王宗尧熟门熟路的带她绕小路回去换衣服。
王宗尧来了很多次,换洗衣物一早留在厢房里,跟在自己家一样随意。他送了知命回房间,才折回去。知命回了自己房间,第一时间锁好了所有的门窗,急急的换好衣服就跳上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一团,还是心有余悸有点害怕,确切的说是很害怕,万一那几个人灭口怎么办?她还不想死。虽然泡了温泉浑身爽利,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受了惊吓,此刻竟然有点哆嗦头晕的慌,心绪不宁,后面竟然也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早上起来看到院子里打拳的王宗尧,祁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在一旁拿着毛巾立着,王宗尧看她推门出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一幕似曾相识。
“昨晚那些人看起来……你是不是知道我……”说了半句就停了,回想王宗尧看她的眼神,知命心有不甘的想:昨晚那些人该不会等的就是你吧?你是不是知道我是个女的?昨晚虽然穿了长衣长裤,毕竟两个人挨得那么近,不过这句话怎么开口啊?显得特别傻,还真是哑巴吃黄连。关于爱情和这浓烈的好感,她不是一点没有察觉,但是这样的好事怎么算也都轮不到自己头上。
“知道什么?”
“算了。”这次换知命难以启齿。
“吞吞吐吐,不像个好人。”王宗尧一边接过祁远递来的毛巾擦脸,一边笑嘻嘻的回。
在别苑夜半偶遇了两个神秘人之后,知命第二天就命孟喜老加强了墙院的高度,增加了晚间护卫轮流值班,安保工作加强之后再没遇到过这样的情景,知命也安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