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之下 第29章 伊丽莎白01

“母亲，擦擦眼泪吧。”

彼时的丽莎还未达到母亲肩膀的高度，穿着蓝紫色连衣裙，蹲下身试图帮哭得面目臃肿的皇后拭去泪水，安娜站在旁边，拉着她的衣角，紧紧抿着唇。

“滚。”

九岁的小孩还未能习惯母亲的吼斥，她站在原地哽咽着哭出声，姐姐扯了扯她的衣袖，想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我的彼得还这么小，他才不到四岁，他就夭折了，上天对我如此不公！我的孩子们总是刚出生就夭折，唯一一个活到三岁的儿子，也离我而去了。”

皇后声泪俱下，哭得立不起腰来，匍匐在沙发上，瘫软无力地半躺着。

“可怜我儿啊。”

“母亲，你还有我们。”安娜把丽莎拉到了身后，两双蓝色的眼眸齐齐望向崩溃的皇后。

“……你们两个，有何用啊，跟我失去的每个孩子一样，你们可能都长不大。”

“妈妈，我们会长大的，会长到成年，我们也可以帮你拿到皇位。”

被姐姐挡在身后的丽莎，探头坚定地望着皇后，稚嫩的声音却不慌张，像是真的下定决心。

“呵，俄罗斯不会有女皇的。”

“会有的，妈妈，父亲说他很喜欢我，哥哥死后他都没哭，可我们俩每次生病他都哭着鼓励我们。”

“喜欢没有任何用处，你给我记住。阿列克谢他是该死，还有他那个晦气的母亲，我迟早要让她生不如死。”

“好的，母亲。”安娜赶在妹妹顶嘴之前，接下了皇后的教诲，握着妹妹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丽莎感到了一瞬间的疼痛。

“妈妈，你要保重身体，我和安娜都很担心你。”

皇后睁开她那布满血丝的眼眸，盯着两个女儿看了许久，最后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

皇帝在繁忙事务的间隙，常常来看望忧思成疾的妻子，没过多久皇后就再次振作起来，和皇帝一同处理公务。

彼得大帝很喜爱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许多大臣想要面见皇帝，都得先经过皇后的允许，他也总是骄傲地向大家介绍他的妻子，训练士兵时，他会让妻子上台展示她惊人的臂力，引起大家的阵阵喝彩。

其实伊丽莎白能受到皇帝的喜爱，其一是她出生时间很巧，皇帝刚打了胜仗，其二是她长得足够像皇后，彼得爱的是他的妻子，因此对他前妻的儿子不屑一顾，打入牢狱时也毫不手软。

但不幸的是，皇后总是不断在怀孕，可没有几个孩子活下来，至今都只有安娜和丽莎还在成长，所以皇帝很疼爱她们，常常说他像爱自己的灵魂一样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在皇帝的书房中，议事大臣向彼得提议去看看他的孙子们，在阿列克谢死后，两个幼儿无人看管，容易夭折，皇室本就人丁不兴，父亲的罪过不应该牵连稚子。

皇帝烦躁地应下了，却转头让妻子去探望，自己忙着筹备打仗的物资。

叶卡捷琳娜得到这个命令之后，满脸不耐烦地带着一堆侍卫往偏殿走去，路上碰见了上课间隙溜出来的丽莎，懒得听她的叽叽喳喳，直接单手把她抱起便一同前往了。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见你侄儿们。”

“啊，我什么时候有的侄儿啊？”

“……你那没用的废物哥哥结婚后就有了，你没见过而已。”

“哦。”

快步来到偏殿前，皇后将女儿放下，牵着她的手，喊侍卫开门，吆喝声此起彼伏，许久没有人气的偏宫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丽莎，走快点，别在那杵着。”皇后拍了拍愣在原地观望的女儿，示意让她跟上。

丽莎从未见过这般景象，这里废弃得不像圣彼得堡宫，太荒凉了，像冷宫一样，一时让她失了神。

来到殿中，宫廷管事给皇后和公主搬来座椅，沏好茶，恭敬地请皇后上座，可她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两个小孩呢？给我把人带过来。”

“是！”

几个侍卫匆匆冲进房间内搜寻，最后带出了两个不知所措的小孩，高些的女孩穿着褪色的长裙，头发明显打理过，却也不好看，没有五岁小孩的朝气。

她牵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男孩的手臂上还有没洗净的泥土，就像刚在泥里滚过一般。

丽莎看着女孩把弟弟往后拉了半步，攥紧了相握的手，这让她想到了安娜，从小到大安娜也是这样牵着她，虽然只比她大一岁，但安娜总是把她护得很好，总是帮她抹眼泪，自己却很少哭泣。

她突然有点想哭，但母亲在旁边问话，两个小孩紧张地回着，她不敢流泪惹母亲厌烦，又把泪憋了回去，反复眨着眼，睫毛颤动着。

“你叫什么名字？”

丽莎突然挣开母亲的手，向前跨了一步，对着女孩小心翼翼地开口。

“娜塔莉亚。”

女孩似乎有些紧张，不明白她突然的反应是什么意思，疑惑地望着她。

“我是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是你们的姑姑。”

两个孩子却更疑惑了，天蓝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丽莎，过来。”皇后冲女儿招了招手，似乎不想让她和弃子接触。

“妈妈，你看她的裙子都褪色了，这里的宫人没有好好对他们，他们会营养不良的，让人送些物资给他们吧，他们好可怜。”

“……行，来人，把宫廷长给我带来。”

侍卫们押着不知所措的宫廷管事又回到了这里，他面色发白，有些担心自己的前途。

“以后这里的用度按照皇室子孙的基础用度来，不可虐待皇孙，否则按律法处置。”

“臣遵命。”

皇后看着跪下的宫廷长，不待他起身，便拉着丽莎转身离开了这里，只剩两个懵懂的幼儿和半跪的宫廷长面面相觑。

“丽莎，你跟母亲做什么去了？”

刚回到房间，安娜就小跑着进来扑倒了丽莎，两个女孩一同倒在卧床上，相视而笑。

“我们去见阿列克谢的孩子了。”

“是那个妹妹和所谓的皇孙吗？叫…彼得鲁沙？”

“对啊，那个妹妹好可怜，都没有好看的裙子穿，我喊妈妈给她送裙子啦！”

“做的不错，你还缺裙子吗，丽莎？”

“不啊，虽然我长高了，很多裙子都小了，但妈妈给我送来许多新的，我很喜欢。”

“嗯，我也很喜欢，我妹妹真好看。”

“安娜也很好看，我也喜欢安娜。”

两姐妹依偎在一起，畅谈着属于孩童的快乐生活，直到催促晚餐的仆从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两人牵着手向餐厅走去，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玛尔塔，有个不好的消息。”

彼得大帝在晚餐快结束时，突然对妻子开口，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

“怎么了，彼得？”

皇帝放下手中的刀叉，专注地盯着妻子，氛围有些紧张。

“法国皇室派使臣过来，单方面宣布了丽莎和路易的婚事作废。”

皇后看着丈夫严肃的脸，眉心微拧，眼眶中逐渐布满血丝。

“他们怎么敢的！”随着怒吼声，皇后手中的刀叉重重地摔在了桌上。

“冷静些，玛尔塔。法国会为他们的鲁莽自大付出代价的，毁约的代价可不是几箱黄金可以付清的，他们得在贸易上让步，否则就得在战场上向我求饶。”

“他们这是看不起我们的女儿，还是看不起我！”

“他们是看不起沙俄，他们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的，我保证。没事的，玛尔塔，不要动怒，冷静些。”

皇帝走到妻子的座椅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起伏的情绪。

丽莎看着父母的反应，有些迷茫和害怕，她不明白一个婚约能意味着什么，安娜见状便靠近拍了拍她的头，直到她不再微微颤抖。

圣彼得堡的时间悄然流逝，皇后仍在不断怀孕，但毫无例外没等他们出生便夭折了，只有安娜和丽莎在安静地长大，皇帝在打仗和改革之余，总是陪伴着她们，一切都很平和。

等到皇帝自觉身体逐渐垮台之时，他给妻子授予“副王”之名，并修改王位继承法，希望可以把皇位传给他的女儿，并且妻子可以大力辅助他们的孩子管理沙俄，这样他便能问心无愧地去见上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