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安叔叔,”马提亚斯坐在他的肩膀上,心情低落:“我绘画不及格。”
“嗯。”尤利安在冷饮店前停下:“想吃冰淇淋吗?我记得你喜欢吃哈蜜瓜味的。”奶团子的蓝眸黯淡了下去,整个人有种蔫蔫的厌世感:“不及格是不能吃冰淇淋的。”“逻辑不成立,”尤利安回答:“我喜欢你与你不及格间没有必然联系。”
小团子接过甜筒,虽然没有欢呼,却肉眼可见地雀跃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冰淇淋,勾住尤利安的脖子。
他喜欢尤利安叔叔身上淡淡的鼠尾草和海盐的气息,尽管尤利安性格喜静,不似马肯森那般热情奔放,他却能从对方面如平湖的外表下看出海洋般广袤深沉的爱意。
这时,隔壁的快餐店里走出了一对推搡嬉戏的小哥俩,哥哥扬手的瞬间,尤利安本能地把马提亚斯摁入怀里,抱着他滚到了车底。
甜筒摔飞在太阳炙烤下的沥青路上,蜜黄的奶油流了一地。哥弟俩先是惊讶地面面相觑,接着哥哥拾起玩具向他们示意。
是根小树枝,被细心地剥去树皮,呈漂亮的弹弓状。
为什么尤利安叔叔反应这么大?马提亚斯担心地扒拉他。尤利安按住太阳穴,血从缠绕他指尖的绷带间渗出来。
等耳边的嗡鸣消失,他才站起来:“还吃吗?抱歉。”
“我不吃了,”马提亚斯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粉色的小锤子:“尤利安叔叔,我想砸彩蛋。”“嗯。”“您好,”销售急忙解释:“这是住户的抽奖活动。”“好,”尤利安掏出支票薄,拔开钢笔帽,利落地刷刷填好:“来一套。”“您给的太多了,可以买三套我们最好的房型…写您的名字吗?”“不,写他的。”他把小团子从肩上抱下来:“可以了,去吧。”
“自我介绍一下,我二十岁,身体健康,可男可女,”销售毕恭毕敬地问:“您看看您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海德里希路过警局,恰巧遇见了获释的赫尔曼.马肯森。
“您又和哪位上司的妻子搅在一起了吗?”一向追求高效的情报局局长停车摇下车窗,狭长的冰蓝眼眸倒映进对方的身影。
赫尔曼任他打量:“一点税务上的小麻烦。”“您把手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他们只是嫉妒我先下手,”见海德里希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他失笑:“究竟谁的手干净,阁下?”“您赌定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海德里希猜测:“或许您喜欢在刀尖上跳舞。”“不,我只是庸俗,”硕大的钻石戒指在他的指间闪烁着纯净的光:“世上通行的律法唯有财富。”上校好奇地转守为攻:“您一年能赚多少?”“十万马克。”“我一个月就能赚这么多。”“……”
他捎了他一程。刚被警局放出来的赫尔曼一头扎进了赌场。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理,海德里希跟了进去。
他们都是野心家。不同的是,除了对权力的渴求,赫尔曼的处世哲学多了享乐。欢愉,爱,**在他身上占据与生俱来的地位。每一样游戏人间的把戏他都拿手。
生活取悦他,而非他服侍生活。似乎他看不见来日。他对天堂和地狱不感兴趣。即便明天审判日降临,他也会流连于情场,混迹于牌桌,与舞女**,共赴极乐。
赫尔曼连赢了五把黑杰克。点燃一支名贵的雪茄后,他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烟圈,将赢来的钱往天上一扬,大把的钞票雪花般纷纷而降。
灯光渐暗,轻歌曼舞的梦幻交织着纸醉金迷的狂欢。他冷眼旁观众人挤作一团争抢,放下跨坐在他腿上的美人:“亲爱的,我得走了。”“您什么时候再来?”即便习惯了风月场,她也不舍得放走这么英俊多金的男人。“取决于他们什么时候把我放出黑名单,”他摘下戒指,暖昧地一捏她的腮边:“拿着,亲爱的,记得想我。”
饮下两杯白兰地的海德里希气息有些不稳,同伴弥漫着馥郁的甜香,沾自舞女的衣襟,仿佛一株异域的琼葩:“你一直仰赖命运?”
“21点是概率加统计,碰上轮盘赌我没这么走运,”赫尔曼扶着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不过,金钱别无他义,只有挥霍。”
这时,他的怀里滚出了一只黄澄澄的塑料小鸭子。“……”他悄无声息地挡住海德里希的视线,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捡起。
他弯下腰,又滚出来了三只。
“?” 酒醒了的海德里希:“你的爱好挺小众的。”
“如果…”赫尔曼颤抖了一下:“如果我穿小裙子给你看,你能不说出去吗?”
“亲爱的费因茨:
生日快乐!!!现在我有一支鸭子舰队陪我洗澡。又,马提亚斯真小气,不许我玩他的火车。等你回来我也要要。
祝好。
——赫尔曼.马肯森。
费因茨收起信,唇角噙着一缕温柔的浅笑。
但他还未抬头,就听见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和惨叫。一只断手飞到他的靴边,还在蠕动,温热的血溅在他白晳的颈侧。
“长官,”艾伯特惊慌失措地报告说:“森林里提前布置了雷区。”费因茨冷静地扫视,很好,是爆破力强,一击毙命的类型,如果仅炸断腿,救援还会带来更多的人员伤亡,拖延行军速度。
他刚要下令绕道,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边传来:“别丢下我,费因茨。”
是舒伦堡。他踩在了地雷上,还没有抬腿引爆。他乐观的娃娃脸上只剩下了巨大的恐惧,苦苦哀求:“别丢下我,我的妻子在等我回家,我要当爸爸了。”
这不过是一次缓刑。所有人默然无声,他们等待费因茨下达撤离的命令,艾伯特不忍地别过脸去。
“别动,舒伦堡,”一片寂静中,少校的声音掷地有声,在树木间回响:“呆在那儿,我来救你。”
大家惊呆了,他怎么敢作出这样的承诺,费因茨.舒莱曼,他们的长官?他凭什么以凡人之躯和神相抗,把战友从死神的挟持下夺回?
费因茨冷哼一声,摘下指套扔给艾伯特:“待会儿我就要让斯拉夫人付出代价。”他在林外的空地上摸索,挑拣出一块约四十斤重的石头,夹在胳膊下,延着炸出的泥坑敏捷地跳跃前跨。
所幸雷埋得并不密。他平安抵达舒伦堡身旁。
“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对方感动地唏里哗拉:“你走吧,别管我了。”
——我到了你才跟我说这???“怎么,想英勇就义?”费因茨警告地扫了他一眼:“少拉我给你陪葬。”“埋一块儿多浪漫啊!”安下心来的舒伦堡开始叭叭:“有首诗怎么说得来着…”“闭嘴,吵死了。”“…哦。”
他半跪下来,拔出腰间的匕首,血槽一面向上,紧贴战友的军靴插进靴底,用力压住弹簧装置。
舒伦堡抬腿,搬起石头压在匕首上,单脚跳开。“现在撤回驻地会合吗,长官?”艾伯特问。
“现在?”他抬手擦去已经混合了汗珠的鲜血:“去找苏联人算账。”
“德国人的4号坦克开过来了。”谢廖沙说,起初他们并不惊慌,因为这明显是一支受创或失散的队伍。
幸运的是,对面只有二十辆装甲车,不幸的是,他们遇见了费因茨。他冷酷的作战风格与他的信截然不同。
“战斗结束后再背尸体,”费因茨下令:“我不想浪费体力。检查弹药,我们用敌人的尸首堆堑壕。”
“让他们的血肉为我们的胜利铺路。”
“很抱歉,列昂尼得,”弗托里亚克上将说:“列宁格勒是红色摇篮,更是你的家乡…但此刻没什么比得过莫斯科。”
“你必须服从调令。”
“您的马厩不幸失火,那匹烈火色的骏马被烧死了。”“什么??”正教马提亚斯弹钢琴的尤利安遽然起身,难得厉声质问:“怎么回事?”
“说来奇怪,其它马都毫发无伤,”管家谦卑地躬身:“它在马场的最外围,却没试图跑出来,葬身火海…或许因为它太像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