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综进行到下一个赛段,这个赛段的主题是“爱一个人好难”,大约就是歌曲要反映爱情主题。
考虑到参赛的都是作品不多的新生乐队,主办方允许乐队们自由选用原创或者改编歌曲。
针对这样的一个命题,绝大部分参赛乐队都决定选用改编歌曲,原因无他,要么是自己没有爱情主题的歌,要么是觉得选一首名家好曲来改编,就等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加上符合自己乐队风格的编排,到时候现场竞演的效果会很好。
谈心手里乐队只剩异特龙和钱兔无量,这俩乐队都是比较任性、放飞自我的硬核摇滚,原创歌曲里确实没什么情歌,都是彰显个性或者自由的歌,他们碰头一讨论,一致决定改编现成的。
这个赛段给大家留的准备时间比上一次长一些,大概有两周左右,中间真人秀的部分导师参与得也比上次多,除了要帮他们选歌、定改编方案,大伙儿还要出去采风一次,去打卡各处的“爱情圣地”。
改情歌这种事对谈心而言没什么难度,他心里很快想好了给两支乐队建议的歌曲,但打卡爱情圣地这种真人秀让他觉得有点尴尬,毕竟自己没什么真诚的爱情经验,录的时候非得让自己说两句,他还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扯谎。
烦躁。
节目组还要导师来定目的地,可他旅游过的地方本就不多,和爱情有关的他只能依稀想起什么在景点桥上挂锁这类的事,其他的实在想不出来。
沈由衷还要好死不死地来添乱。
选定歌曲当天,谈心让两支乐队自己先出一版改编方案,然后下班回家,刚坐进车里,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微信。
【沈】:你选好去哪个地方打卡了吗?我找了好几个符合要求的,有喜欢的我们一起去。「图片*9」
【沈】:现在C市是冬天,不如我们去南方海岛?碧海蓝天,阳光沙滩,也能散散心。
谈心想都没想,反手就回了条语音:“碧什么海,你的手还缝着针呢。”
狗男人,肯定是想散发荷尔蒙勾引我。
所谓的贴身照顾没有持续进行,那天他离开沈由衷家里,对方也只是日常报备行程,没有再让他去,想来只是右手不便,不至于太影响生活,他自然也不会主动送上门。
只是不太好意思将对方放置play了,毕竟那伤是因为自己才受的。
沈由衷也回了语音过来,磁性的嗓音很是好听:“我可以不游泳,看看风景也很好。另外,多谢关心。”
谈心:“……”
“我不去南方,我不喜欢晒太阳也不喜欢出汗,我要去东北,冰天雪地才有意思!”他按着语音键恶狠狠地说,“你别跟我来,你不是跟池逸舟沆瀣一气吗?跟他那组去!”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很清楚,这个财大气粗又过分倔强的音综“挚友”,肯定是粘手上甩不掉。
吃过晚饭,谈心去了“谜”酒吧,准备向朋友们寻求帮助,正好这会儿孟秋和段洋也在,拉过老板大钟一起,四个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探讨选址的问题。
段洋和他一样,不是什么旅行爱好者,全国各地知道的地方有限,大钟倒是常常带着媳妇儿孩子到处去玩儿,不过结婚前他是个不羁的音乐人,结婚后是个慈祥的大叔,要问他去哪儿合家欢说不定他能说个一二三,对所谓的爱情圣地确实一窍不通。
“非要去东北吗?这个时候去多冷,你怎么爱好这么特别。”孟秋作为全能小助理,已经开始在手机里划拉了。
谈心喝了口啤酒:“你不觉得越冷的地方才越能感觉到暖吗?”虽说当时跟沈由衷对着干,他就那么随口一说,但仔细琢磨之后,觉得这样确实挺对路子,决定坚持己见,“我手里那两支乐队都是硬核,估计对什么阳光沙滩不感冒,跟我去雪地里撒点野应该符合他们的调性。”
他这话里含了一个崔健的《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野》的梗,大钟听着来劲,低声哼了几句。
想了想,谈心又补充:“最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导演们跟拍阵势不小,我不想扰民。”
“有了!”孟秋举着手机给他看,“全球唯一爱情坐标点,大兴安岭塔尔根爱情小镇!”
谈心拿过来一看,原来这个小镇位于北纬52°13'14"、东经124°41′31″,数字上正反都能对应“爱你一生一世”,成了个新的热门打卡点。
看看搜到的图,春夏时期乏善可陈,秋景还不错,现在已经落了雪更美,旷野、丛林、雪地,粗粝的野外风格和柔美的爱情主题形成鲜明反差,值得一去。
“就它了!”他当即拍板,然后自己搜了几张截图发到他和两支乐队的群里,很快得到了大家的拥护。
统一意见之后,他把目的地发给负责自己这一组的导演,对方说要跟制片人汇报,需要等两天才能答复,不过总体问题不大。
这个平台两年前办过给洛星河和池逸舟结缘的一档娃综,财力雄厚,他们去的地方相对节省资金,谈心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解决了主要任务,他心无挂碍,正打算跟朋友们聊聊工作室手头的几个活儿,抬头一看,就见酒吧里进来了个不速之客。
非常踏马的不速。
是裴尧。
谈心现在躲也来不及,对方在门口站着东张西望,显然就是在找他,而且这会儿他正冲着门口,一下子就被看见了。
孟秋发现他目光望向某一个方向顿住,顺着往那边看,“唿”地吹了声口哨,一脸姨母笑地说:“新帅哥诶!之前那个霸总呢?淘汰了?”
大钟和段洋也都好奇地转过身。
谈心没回应她这话,站起来迎着裴尧走过去。
他不想让这个人接近自己的朋友圈子,只想把对方快些赶走。
裴尧看着他过来,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心心,我——”
“别这么喊我!”谈心像被针扎了似地压低声音吼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了上次沈由衷这么称呼自己才来鹦鹉学舌,高中的时候两人间并没有什么亲昵的称呼,名字又都是两个字,全都是直呼其名。
而且只有奶奶才叫自己“心心”,这是专属于长辈对小辈的称呼,是从小喊到大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别人这么叫他觉得浑身掉鸡皮疙瘩。
他浑身上下结了一层冰壳做的“防护罩”,自顾自地走出门,裴尧连忙跟上。
没有穿白大褂的医生穿的是一件棒球夹克,浑身上下很休闲,光看打扮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样貌气质俱佳,经过的男男女女都不免回头多看他两眼。
就连谈心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裴尧比起高中时候的土狗模样,的确是长开了不少,也会打扮了,他那时候穿着清清爽爽的校服,留着符合学校要求的偏分头,就是一个帅气男高,何况现在每一个细节都精心设计过,很难不吸引人。
但对方再好看,在自己心里不过是个亡魂罢了。
他懒得追问对方是怎么找过来的,不如直入主题,于是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大约是道歉吧。
果然,裴尧非常诚恳地说:“我想跟你当说声对不起。”
“隔了这么多年你才想起来?”谈心冷笑着说,“既然今天你能找到我,以前不是更容易?是什么让你迟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些年失忆外加生活不能自理,刚刚才从病床上起来?”
现在再见到这人不至于应激,但还是会烦躁,他胡乱在身上摸了摸,摸出口袋里被压扁了的烟盒,抽出一根来咬在嘴里,又从里边抠出塞着的一次性打火机。
他最近没怎么抽过烟,这盒烟开了好久,每天被他和车钥匙一起拿进拿出,烟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打火机不好用了,“嚓”“嚓”地滑着滚轮却一直打不出火。
谈心本来就火上头,这会还在强行忍着脾气,小破玩意儿还偏偏跟他作对,气得他一怒之下把打火机往旁边的垃圾桶使劲一砸,“咣”的一声响吸引了路过的人回眸。
裴尧忍不住道:“谈心,你冷静一点。”
“不用冷静,有火气就发出来,憋着伤身体。”旁边传来沈由衷的声音,又听到“铮”地金属声响起,旁边递过来一只黄铜打火机,火焰灼灼,谈心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头先把烟点燃。
裴尧没想到他会出现,先前还写满诚恳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我要跟谈心单独聊一聊,麻烦你回避。”
“我没有兴趣参与别人的私人谈话,只不过来给我的honey递个火。”沈由衷看都没看裴尧,目光一直含着笑意看着谈心,脱下身上驼色大衣披在对方身上,声音温柔如水,“小心着凉,我进去等你。”
方才他从巷子外拐进酒吧街就看到谈心从“谜”里出来,饶是灯光阴暗、霓虹迷离,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瘦削身影。
后边的裴尧他也不陌生,此人前来也在意料之中。
八年多前事发突然,两人有些话没来得及说,既然意外重逢,豺狼闻了肉味就不会轻易离去,这番对话势在必行。
沈由衷没有想去打扰,他相信谈心有解决事情的能力。
同为男人,自己事事挡在他前边,也会有损于他的尊严。
只是看了谈心打不着火的样子很是心疼,这才忍不住出手。
谈心是没什么穿外套的习惯,虽然是冬天,但是从车里到屋里左右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穿个帽衫根本感觉不到冷,现在才在屋外站了没几分钟,确实感觉到了风寒入骨,这带着体温的外套,仿佛又给他叠了一层铠甲。
他没有拒绝这好意,对沈由衷轻轻一笑:“嗯。”目送对方进了酒吧之后,才转回头,冷淡地看着面前的裴尧,“还有什么要说的,全都说出来吧,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人,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裴尧看得见,沈由衷人在酒吧里,正透过玻璃看着他俩,显然自己要是手上敢有什么动作,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谈心抽了口烟,烟雾直冲他喷过去:“关你屁事!”
他并不打算把沈由衷做挡箭牌,一是没必要,二是不想利用别人。
裴尧急切地说:“谈心,当年我是身不由己,你知道我爸妈管我管得很严,如果我承认了我们两个的关系,他们一定会把我送进那种矫正中心——”
“哦,你不想去,所以要把我送进去是吗?”谈心懒洋洋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
“不是,真的不是,我当时是太害怕了,才口不择言,之后我很后悔,想找你道歉,谁知道你再没来学校。后来我爸妈把我看得很紧,手机都没收了,直到考上大学才放松对我的监视,我想再联系你,已经联系不上了。”
裴尧说着,垂眸推了推眼镜:“后来,我看见你成了大明星,知道你过得很好,就不敢再打扰你。没想到那天会在医院见到你,我发觉,我对你,还、还……”
“知道我为什么没去学校吗?”没等他说完,谈心向他走近一步,“因为我被我爸打得满脸开花,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至于你说的那个矫正中心,我差一点就去了。”
理论上,为了保持体面,他应该什么都不说,风轻云淡地揭过这一页,可只有说出来,才能让对方也知道两人之间到底隔了些什么,哪怕裴尧对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无法共情,多少也得背上点心理包袱。
自己遭了罪,凭什么让他好过?!
裴尧怔了怔:“谈心,我不知道发生了这些……”
谈心抽完了手里的烟,走到垃圾桶上按灭,不耐烦地跟他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你的心路历程,有些事论迹不论心,既然做了亏心事,是男人就认了,但别指望获得什么原谅,也别说对我旧情难忘,你让我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