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说完,后知后觉感到羞耻,立刻背向沈由衷侧过身去,懊恼地皱了皱眉。
喝酒真是误事,什么都往出说。
掌嘴!
他挤出一个哈欠,顺势说:“好困,睡了,你随意。”
身后传来极具磁性的一声“晚安”,接着床垫微动,灯光消失,他听到了沈由衷离开的脚步声,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就说相处多了容易出问题,真的还是少见面为好。
沈由衷步出卧室,站在客厅的窗前,貌似欣赏外面的风景,心中却隐隐有些兴奋。
他像是触到了猫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再将对方前后所有的表现串起来——比如重逢那夜睡着时哭着喊“妈,别不要我”,比如对于所有温情举动的刻意回避,再比如这种故意为之的对感情的不屑,通过这些,他窥见了一个答案。
谈心不是不想恋爱,而是不敢。
他并非真正喜欢这种游戏人间的生活,其实更期待的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矢志不渝爱他的人。
然而越想要,越不敢接近,因为怕失望。
可他不是胆怯的人,造成这样的根本原因,是他因此受过伤,不愿再重蹈覆辙。
沈由衷想,助理说得对,对于流浪的小猫咪,不能再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一切须得慎重才行。
独自懊恼了一阵之后,谈心很快又晕乎乎地睡了过去,只不过睡得并不踏实,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胀得难受。
他并不算有什么慢性胃病,只是偶尔会出问题,因此平时并不是很注意这方面的养护,反倒使得病况来得毫无征兆。
此刻的胃里像是烧起了一团火,有辛辣的液体沿着食管一路冲进喉咙,害得他口水丰盈,不停下意识地吞咽,嗓子眼就被那液体灼烧得厉害,像是又被灌下了一壶烈酒。
谈心半梦半醒,知道这是胃里反酸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忍一忍就好,况且他没什么力气,实在不想爬起来。
喉咙很是难受,胃里像揣了个石头,他不由地弓起腰,双手捂在胃上,希望这难熬的时间快点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一只大手伸过来,盖在了他的胃部,掌心的温热不受任何阻隔地通过皮肤传达到内里,接着他便被抱进了一个怀抱中,那胸膛厚实滚烫,比一切取暖器都要舒服,让人觉得无比可靠。
“起来吃药吗?”令人安心的声音问道。
谈心往那怀里缩了缩,摸到另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喃喃地说:“不用,这样就行。”顿了顿又道,“别走。”
是梦吧,或许是梦,只有梦里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才会有一个对自己锲而不舍、永不背叛的人。
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反酸的痛楚慢慢消退,谈心再度沉沉睡去,醒来时天应该已经亮了,窗帘缝里透过来几道白光,把阴暗的房间像是分成了好几截。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臂弯里,对方还下意识地将自己往怀里又抱了抱,他仰头看过去,正对上沈由衷的睡颜。
可能是睡了个舒服觉的缘故,谈心这会儿心情很好,便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对方。
说起来有趣,两人虽是熟悉的床伴,以前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光,他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沈由衷睡着的模样。
两年前这人留着的是寸头,配上那张充满**的脸,戴着眼镜的样子妥妥斯文败类,渣苏感满满,摘掉眼镜之后,在某种光影或者角度下,看上去完全不像什么金融业精英,倒像是黑.道打手,有一种干翻全世界的彪悍气质,在床上的时候会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涨红,一双幽深的鸣凤眼像是要把人吞噬,实在性张力爆棚,看一眼就让人合不拢腿。
现在的他呢,白天梳着偏分背头,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不戴眼镜时斯文败类的感觉减轻了不少,纵然面相没变,但可能有发型加持,的确显得没有那么富有攻击性,是一个潇洒帅气的霸总。
此刻人睡着了,睡得微微发肿的脸钝化了五官的攻击性,头发散落在额间,顺毛的样子看着居然有点好欺负。睫毛浓而长,鼻梁高挺,淡色嘴唇厚薄适中,亲吻起来有一些肉感,软软弹弹的非常舒服。
谈心不由地伸手,指尖轻触他下巴上浅浅的美人沟,才一夜光景,刮得光洁的下巴和两颊就长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摸上去有一种粗粝的质感,大约也是狗男人的魅力所在。
看着眼前这张脸,他脑子里神奇地冒出了一个词——人夫感。
接着他就被自己逗笑了,谁有人夫感沈由衷都不能有,我一定是睡迷糊了。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晨起正是兴致盎然之时,谈心起了坏心思,才不管沈由衷醒没醒,嘴唇贴在他的颈侧,顺着脸颊吻到耳廓,咬着耳垂轻轻磋磨,接着整个人翻身爬在对方身上,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这种情况下,沈由衷的“礼貌”先于本尊苏醒,变得非常有存在感,接着人也醒了,两只手掌掐住谈心窄瘦的腰肢,仰头享受他暴风骤雨般的亲吻。
谈心倒是没忘自己昨天是个脏脏包,没洗澡没刷牙,也就没同他接吻,把脸亲够了就一路向下,退到了被子里。
正到关键时刻,他的下巴突然被沈由衷拈住了,仰头对上对方一双微微赤红、显然已是动了情的眼睛。
谈心做出一副可怜的面孔,声音微微发哑:“不想要吗?”
被窝里,他的脸被阴影笼罩,只有一双小鹿眼亮闪闪的,显得分外无辜,极能激起人的施虐欲。
沈由衷喉结上下滑动,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此刻写着压抑不住的难耐,他确实很想把对方的脸按下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倒不是道德感在作祟,也不是惦记着对赌协议,而是他记得昨晚谈心胃里难受的样子,不想让这情况雪上加霜。
谈心还在释放自己最擅长的迷惑人的魅力,想要把人给办了,谁知下一刻自己被抓着肩膀提上去,一个天旋地转,俩人就换了位置。
又有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刺激太过强烈,谈心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脑子被别的东西所占据,整个人绵软了下来,一秒切换到了飘飘欲仙模式。
昏昏沉沉间,他对沈由衷现在的发型有了新的认识。
比寸头好抓。
稍后,熟悉的模式上演,谈心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沈由衷去了浴室。
他昨晚其实没想留宿,但正要走的时候看到谈心不对劲,实在放心不下,就陪在了旁边,见对方现在这么生龙活虎,倒也放了心。
在浴室里处理完“正事”,沈由衷迅速洗了个澡,发现上次买的牙刷不见了,恐怕是被主人给处理掉了。
于是他又下了外卖单,买生活用品,还顺便买了些食材。
谈心懒洋洋地缓了约莫半个钟头,好像是半梦半醒地睡了个回笼觉,刚睁开眼,就见门框处探出了个脑袋。
沈由衷问他:“起吗?给你放浴缸水泡个澡?”
“允。”谈心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很有点“侍儿扶起娇无力”的那个感觉。
腿还是软的,泡澡确实正合适。
稍后他拒绝了沈由衷的抱走服务,还是自己下了床去浴室,不是很想显得自己像个残障人士。
水温调得很适宜,比睡前泡澡略低,不会越泡越困,谈心大概泡了十五分钟,精神抖擞地起来,又用淋浴洗了洗头,吹得半湿不干后裹上浴袍,清清爽爽的很是舒服。
刚出浴室,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黄油香,听着厨房那边油烟机启动,显然是有人在做饭。
谈心突然有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和谁已经成了家,睡到自然醒,醒来享受无与伦比的性.福,洗完澡后还能吃到对方精心烹饪的早餐。
而这,不过是幸福的普通一天罢了。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按捺住一探究竟的心思,屏住呼吸逃回了卧室里。
梦境是不会长久的,它总会醒过来。
噩梦是这样,美梦同上,人总要回归到千疮百孔的现实。
现实的人,不能爱上梦境。
谈心悲伤地想。
他换好了家居服,再出来时,就看到沈由衷还裹着浴袍,端出两盘看上去很好吃的食物。
“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是真空。”谈心调侃道,“下一次别穿浴袍,光着穿围裙比较好。”
沈由衷很绅士地把椅子拉开,示意他坐下:“买了一次性内裤。by the way,我看厨房里有美式咖啡机和咖啡豆,就煮了一壶咖啡。”
“哦,那是星河送我的,他爱鼓捣这个。”
“豆子很不错,有品味。”沈由衷微笑道,“你先尝尝,我去刷牙。”
这一盘典型的西式早餐,大大的平盘里装了焦香的黄油煎吐司、太阳蛋、煎培根,还有咸香浓郁的黑胡椒煎口蘑
芦笋和圣女果,甜咸搭配,色彩丰富,摆盘精致,简直像一幅漂亮的图画,至于味道,自然是比外卖要好上一万倍。
谈心吃着美味的早餐,喝着比自己煮得香浓了不知道多少的咖啡,眼眶却酸得厉害,一想到沈由衷或许给别人也做过这样的美食,刹那之间便升腾起一股莫名的、虚空索敌的醋意,接着回神意识到自己这么想着实可笑,又感慨起自己的悲哀来。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玩世不恭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个脆弱、虚伪的内里,但自欺欺人的生活他过得很开心,不想被推到镜子前,照见自己真实又可悲的样子。
做人不是难得糊涂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为什么要活得那么清醒?
沈由衷刷完牙再回来,已经变回了霸总设定,胡茬被刮干净了,头发被梳上去,用发蜡抓好,换了衬衫西裤,领带也已经打好,是套上外套就能去见客户的模样。
谈心望着他,礼貌地表示了一下愕然:“从哪儿变出来的这些?”
“助理已经在楼下了,先前送上来的。”沈由衷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顺口问,“评价如何?”
谈心笑道:“自然是五星好评,没想到你中西餐都做得很好吃。”
“国外饭菜实在不养人,出国之后不是很适应,我母亲不擅长烹饪,以前在国内都是请阿姨,出国之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一家人过了一段没滋没味的生活。不过他们好像都不太在意美食,属于能吃饱就OK的人,我是其中的异类,要想吃好吃的就只能学着自己做。”沈由衷莞尔道,“感谢万能的互联网,让我跟着学习到了能满足自己的技能。”
“的确,求人不如求己。”谈心若有所思道。
沈由衷进食速度很快,显然是常年紧张工作导致的习惯,尤其这是开启一天工作的早餐,他没有空闲细嚼慢咽,虽然吃得比谈心晚,但是结束得比对方早。
不过谈心像是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只是盘子里还剩了一些食物,只是捧着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啜饮。
“着急上班吗?”他看了看时间,才上午九点,要不是昨晚睡得早,平时的他现在还在梦乡。
沈由衷擦了擦嘴,喝了口咖啡:“还可以,身为部门老大,我不需要打卡。”
“助理和司机都在楼下了,还是别让人家等吧,多体恤一下辛苦的打工人。”谈心站起来,转身侧坐在他腿上。
沈由衷顺势搂住他的腰,笑道:“用高薪和顶格社保体恤不是更好么?”
谈心笑而不语,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吻了下去,吻得近乎虔诚,却又凶狠,唇齿间很快带了些血腥气。
沈由衷原本也投入地回应他,甚至试图反客为主,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将他推开,疑惑道:“谈心?”
谈心轻轻摩挲着对方的侧脸,陡然生出的浓浓不舍让他必须下定决心。
他表面上笑颜如花,实际上心如刀割,轻声道:“沈由衷,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