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月 第6章 晋江独家发布

走得有些久了，姜海雾忍不住发问道：“李永智，你家还有多久到啊？”

“呶！”李永智抬起手臂遥遥一指，“就在那里！那座小平房就是我家。”

姜海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小平房藏于苍翠青树中，炊烟袅袅，小时候学过的诗句遽然有了现实画面支撑。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她忍不住赞叹：“李永智，你家真漂亮。”

李永智不以为然，小声嘟囔道：“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还要走那么远，只有一层楼，没有周嘉怡家的三层小别墅漂亮。”他甩了甩鞋上的淤泥，跑下了田坎，转过身朝着姜海雾挥手：“姜老师你快点，奶奶在做饭了。”

“来了。”姜海雾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脚上满是污泥的运动鞋和袜子，又关切地询问道：“李永智，你鞋袜弄脏了，回家会挨骂吗？”

李永智回过头，轻轻扬起下巴，露出自豪的表情：“不会的，奶奶不会骂我的，相反，她还会给我洗得干干净净的呢。”

姜海雾听到他如此轻松地说出这句话，想起那天小姑娘对他的过分关怀，又反应过来他是他们家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男丁”，便知道他在家中是个“小霸王”的形象了。

她决定好好纠正一下他的观念，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可是你已经长大了，奶奶年纪大了，你不能老是让她帮你洗鞋子啊。老师在课上是怎么教大家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李永智低下头回答。

“这就对了，你自己弄脏的鞋袜，当然要自己洗干净了，这样才是有担当的好孩子。”

李永智抬起了头，委屈地反驳说：“可是……是奶奶自己要洗的，我没让她帮我。每次我要自己洗的时候，她总不让我洗，还说男孩子就好好读书，怎么能干这些事情。”

他脸上委屈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姜海雾也觉得自己错怪了他，听他的表达叙述，他奶奶的观念似乎才更应该被纠正。

可老一辈的人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而她于他奶奶而言，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怎么好在她面前说教呢？

只盼着这一代人费些心，一代更比一代好吧。

姜海雾思索了片刻，官方地结束了对话：“奶奶帮你，是出于对晚辈的关心。老师前几天才给你们讲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故事，你们要从故事中领悟道理，要独立自主，从小事做起，以后才能成就大事呀。”

“知道了。”李永智小声回应。

顺着羊肠小道爬到了半山腰，绕过密密的竹林，两人终于到家。

房子前面围着一圈篱笆，构成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一棵不高也不矮的银杏树，似乎还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农作物。

姜海雾刚走进院子里，耳边就传来大狗吠叫的声音：“汪汪汪汪汪！”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黑黄相间的大狗被拴在角落里，龇牙咧嘴地向她这个不速之客发送着警告。

它被拴的地方很是简陋，只勉强有个躲雨的顶棚，绳子又系得很短，能活动的位置不过方寸，张牙舞爪的背后倒透露出些许可怜之感。

“老师别怕。”李永智看到姜海雾滞在原地，以为她被吓傻了，慌忙安慰道：“大黑被拴得可牢实了，咬不到人的。”

“它一直被栓着吗？”姜海雾随口问道。

“嗯。”李永智点头，然后给姜海雾提了把椅子过来，“里面在做饭，油烟味呛人，老师您就在院子里坐会吧。”说完他又朝屋里喊话道：“奶奶，姐姐，老师来家访了！”随后便在院子里把鞋袜脱掉，光着脚端着盆子去水缸打水，准备自己洗鞋袜，倒是肯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也算是乖巧。

姜海雾给椅子调换了个方向，坐在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狂吠不止的狗。

崇尚自由是狗的天性，农村里的狗大多是放养的，它们总喜欢三五成群聚集在一堆，和同伴在一起时总是显得十分欢快，追追赶赶、无忧无虑。

而城市里的宠物狗没有广阔的天地，铲屎官们为了让狗狗释放精力，会选择上班前、下班后带狗狗出去溜溜，更有益于狗狗的身心健康。

如果长时间把狗困在一个地方，狗会抑郁，逐渐变得丧心病狂。

所以，成日拴着的狗比放养的狗更具攻击性。

眼前的大黑比她以往见过的狗都要凶恶，仿佛只要绳子一断，它便能立刻扑上来撕咬在场的所有人。

姜海雾想象力丰富，脑海里很快便浮现出血淋淋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正打算进屋躲避这场未知的灾难时，李永智的奶奶端着筲箕出来了。

之前听李永智说过，他奶奶今年七十有六，算得上是高龄了。

不过今日一见，却觉得她老人家看起来精神抖擞，若不是皲皱的皮肤和灰白的发，说是五十岁也不为过。

不过奶奶听力不大好，只听到了李永智叫她，并没听清他说的内容。看到院子里站着个陌生人，便好奇问道：“你哪个啊？”

姜海雾站起身来，礼貌向她微微鞠躬：“奶奶您好，我是李永智的老师，这次过来主要是进行家访。”

奶奶“哦”了一声：“是老师哦，快点进来坐嘛。”又赶忙朝里面喊道：“招弟，快点倒杯水。”

“倒啥子水？”清澈悦耳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未见其人，再闻其声：“奶奶，火燃起来了哦，胡海椒快搅好了，你的蒜剥好没？”

姜海雾朝里面望去，只见小姑娘慢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左手拿着一个竹筒，右手拿着一块打磨过的竹片，竹片塞进竹筒里搅着拌着，辣椒味道呛人，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的头发十分凌乱，还挂着不少炭灰，就连脸上都沾染着黑色印记，看起来脏兮兮的，很是狼狈。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外套，袖口处还有着一块洗不掉的陈年污渍，下身则是一件藏青色的裤子，还打着蓝色补丁，看起来亦是年代久远。

小姑娘抬起头，看到了院子里的姜海雾，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便着急地退回了屋里，连招呼也没有打。

姜海雾嗫嚅着嘴唇，打招呼的话语哽在嘴边，看着小姑娘慌乱消失的背影，眼中写满了疑惑：她怎么一副不愿意见到我的样子？

1.筲箕[shāo jī]：淘米、洗菜、装菜等用的竹器，形状像簸箕。

2.胡海椒：干辣椒放在锅里烘炒，随后制成海椒面。一般用作蘸料。古法认为放在竹筒里搅捣成辣椒面能最大程度保留辣椒的原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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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Y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