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51章 第 51 章

身体随着身下的木板缓慢的左右摇晃着，这晃动让人觉得好似身处婴儿的摇篮，轻柔得让人舍不得打开眼睛。

倘若这时候能有凉爽的微风从体表淌过，将会叫人更加的惬意。

阿枫抬起手臂抹了抹额头上有些湿黏的薄汗，听到了阿伦特卷起窗帘的声音，窗外的天空明亮了些许，却又多了些雾蒙蒙的感觉。

脚步声靠近，阿伦特抽了抽鼻子，然后继续给阿枫揉捏还有些酸痛的小腿。

阿枫舒服得轻微的哼了两声，罕见地心安理得地享受对方的服务，毕竟任谁和体力超强的人鱼角力了几个小时后都会疲惫不堪吧。

“有谁家在煮了坏了的鸟蛋吗？”随着海风飘进屋内，阿枫很快觉察到了一股怪味，扇了扇鼻端。

阿伦特显然不喜欢这股臭鸡蛋味道，皱着眉头：“不知道……坏鸟蛋味道这么大吗？”

“出太阳了吗？气温变高了。”阿枫坐直起来，锤了捶还有些僵硬的后腰。

阿伦特想要让阿枫靠在自己身上，阿枫拒绝了然后站起来：“一起出去走走吧，没下雨了。”

就两人在屋子里的这数个小时，船屋缓缓地向前飘动着，风雨逐渐衰弱，仿佛真的将那可怕的风暴甩得远远。

一出门，闷热的水汽带着隐隐的怪味拂面而来，甲板上许多族人正围坐着商讨着什么。

人群中的凯特瞧见两人，顿时激动地打招呼：“阿枫！阿伦特！这里！”

人群中有不少相熟地面孔，简单打过招呼，阿枫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人们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原来他们现在已经顺着海流漂到了一个从未记载的海域，祭祀和观潮人都判断不了方向，需要等晚上看是否有星辰能够指引方向。

这片海域似乎只有微风，风帆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现在族里还没拿定具体的主意。

“桑呢？”阿伦特看到了科威特，便问。

科威特：“这片海域有些奇怪，桑下海巡查去了。”停顿片刻，科威特压低声音凑到阿伦特耳边说，“我感觉不太好，总觉得毛毛的，你有什么感觉吗？”

科威特胆子最小，但直觉却是很准的，自从进入这片海域他就有些坐立难安，总感觉有某种未知的威胁。

阿伦特没说什么，只是现在族里人心不齐，海啸之后又十分混乱，让科威特在桑回来之前不要声张。

科威特缩了缩脖子，他了解阿伦特，对方没有反驳他就说明和他有相同的感觉。科威特愈发肯定这片海域十分危险，但是往回走面对那样可怕的风暴和海啸也是死路一条，这让他无比焦躁起来。

阿枫听凯特等人说了几嘴，思考了片刻，动用异能联系上褐巨藻身上的空浮游是否能感知到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否就是此前空浮游所说的危险地区。

空浮游：“近了……前面……危险……”

但当阿枫问及更具体的事物，空浮游的思绪就变得极为混沌，夹杂了太多阿枫无法明白的碎片，没法提取有效的信息，只得作罢。

临近傍晚，桑终于回到了船屋，娥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拉丈夫到船上。

面对焦急等待消息的族人，桑面色凝重，等族长来后才说：“西侧大概五六十公里开始有礁石群，再往前水温更高，我猜那里有海底热泉或者火山。”

火山，阿枫听到这个词脑海中顿时反应过来空气中的坏鸟蛋味道是什么了，是火山喷发出的硫磺的味道！

而火山活动是地壳下熔岩从通道或缝隙中泵出产生的地质现象，那就说明这个世界的确是存在坚固的大陆的，那么传说中曾经在海面之上的大陆也是真实存在的？

此前阿伦特所说的传说中的海龙也是的确存在的某种生物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了。

桑继续说：“礁石群和火山热泉的范围应该很大，那里海面上雾气很浓，我们也很难绕开，不过我看到那里有一些可食用的鱼类和贝类。只是……”

觉察到桑的迟疑，纳奇尔追问：“只是什么？”

桑：“到了那里我感觉有些心神不宁，直觉那里有危险……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危险。”接着他看向阿伦特，阿伦特对他微微点头，桑斟酌了一会儿说，“人鱼们应该都感觉到了，我猜测如果不是海底火山喷发的话，就是那里有某种巨型海兽。”

为了防止人心恐慌，作为主心骨的纳奇尔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船屋原地休整三天，等待祭祀晚上通过星辰判断方位以及风暴的位置，再决定后续的航向。

当晚天公不作美，厚重的云翳遮挡了星空看不见一颗星子。第二晚夜空晴朗，古瑞德熟练地查看着星象，判断出他们如果要回到传统的路线需要朝西北方向航行，估计需要斜穿过桑所说的火山礁石群区域。

而第三天风雨又起，观潮人说一个更大的风暴已经生成并在朝着他们所在的区域靠近，倘若一直留在原地不动，极大可能会受到波及。

如此一来，摆在所有人前面的路只有一条，从火山礁石群海域穿过绕开风暴区域，尽快回到他们熟悉的航线上穿过这片资源贫瘠的海域。

但在礁石群间航行同样是个及其危险的冒险，面对地形复杂又满布浓雾的礁石区，稍有不慎碰撞到礁石就可能造成船屋破损沉没。但倘若缓慢航行，又会增加暴露在桑所说的未知危险中的时间。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停在原地等死。

为了稳妥，纳奇尔放下了四艘小船，两前两后地行驶在船屋周围作为警戒，三条人鱼由经验最丰富的桑打头阵，阿伦特在中间护卫，科威特押后。同时船屋上时刻有两个人站在船桅的高处，观察四周的情况。

为了防止在礁石群里迷失方向，古瑞德令人做了投绳，调配了许多带有粘性的有色粉末，当靠近礁石时就将色粉团用投绳抛出，在船屋经过的最近的礁石上留下记号。

由于这片海域海风较弱，几乎没有推动力，只能靠人力滑行。星螺部落在第五日上午看到了桑所说的礁石群。

嶙峋屹立在海面上的礁石在海雾中好似高矮不一的瘦长鬼影，那在海风和浪潮侵蚀下形成的凹陷里混乱生长着藤壶似的古怪甲壳类，如同一只只形状各异的眼睛，在一片寂静中凝视着这群外来者，无端地令人感到害怕。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警惕着浓雾之中的任何动静，只是这雾气让可见度不到一公里，倘若不是靠着古瑞德珍藏的磁针来判断方向，没有人敢进入这片礁石密林。

说到这磁针，阿枫也是才知道古瑞德有这样的工具，他之前一直以为古瑞德靠天象和星辰判断方向。现在想想，倘若没有更为可靠的工具，只靠星辰部落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长距离的航行。

只是人家并不愿意把秘密告诉他这个外人而已。

不过阿枫看得很开，一来是他也能理解古瑞德的想法，二来是他现在也不需要磁针，借助空浮游就能获得方向和水中的其他信息。

阿枫站在甲板上看着水中的阿伦特在船屋不远处护航，心念一动，一直呆在船底的褐巨藻如海蛇一般游出。

阿伦特觉察到有东西靠近时就敏锐的看去，发现是阿枫这段时间一直眷养的褐巨藻，明白是阿枫派来帮助他的，便没有动作任褐巨藻在自己的肩背上缠紧固定下来。

如此小心翼翼地前进了一整天，小船和船桅上的警戒人员换了一班。由于怕火光吸引海中的生物，因此船屋上都没有点火，所有人吃了些鱼干草草填饱肚皮。人鱼更是需要一直在海中巡护，中途只来得及上船吃顿快饭。

随着夜幕降临，四周的雾气浓郁到近乎能滴落下来，寂静在肆意地蔓延。

阿枫的排班是今晚的后半夜，于是阿伦特催着他先回去休息。阿枫回到屋里本想赶紧睡一觉起来，却不知道怎么的难以入眠，在皮毯子上辗转反侧。

屋外只有巡逻的族人时不时传来的模糊低语和孩童压抑的啼哭声，好像这片诡异的海域连声音都会夺取，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又一次入睡失败，阿枫翻身坐起，他的野视能力并不算好，此刻家里的各种物件只能看到模糊的外形。但他还是精准找到了角落里的木盆，里面是浸泡的空浮游。

阿枫戳戳空浮游。

空浮游：“……？”

阿枫想了想，空浮游据说是十分古老的智慧物种，它们的生命极为漫长，或许这只空浮游知道一些过去的历史。

阿枫：“你知道大陆吗？”

“大陆……是什么？”

“就是非常非常广阔的土地，上面有山脉、高原、丘陵……”阿枫向空浮游描述了一通，而空浮游则陷入思考，阿枫感觉到对方的小脑袋瓜子里飘动着许多知识碎片。

许久空浮游才断断续续地回答：“……陆地……沉没啦……先祖……休眠沉下去了……”

阿枫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复绕晕了头：“大陆和你的先祖？”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现过此前阿伦特的玩笑，他们见到的所有海面岛屿甚至深海浮岛都是空浮游承托的，说不定最初的大陆也是空浮游托起来的。当时两人还说那需要多大一只空浮游才能做到将整个大陆托起来。

阿枫压下心中的震惊：“你的先祖把大陆托起来，然后它沉下去休眠了，所以大陆也沉没了？它为什么会休眠？还会浮起来吗？”

空浮游被他这一连串问题砸晕了，咕嘟了半天也没有咕嘟各所以然来，最后憋出一句：“……其他空浮游告诉我的……你找它……”

阿枫正想问我怎么找其他的空浮游，那原本泡在水盆里的空浮游以一种不符合生物动力学的速度从水盆中扑出，黏住了阿枫的额头，摇摇晃晃的粉色触手搭在阿枫的左右太阳穴上。

阿枫头顶一凉，眼前一黑，本能伸手要去抓扑到脸上的空浮游，但下一秒就感觉到天旋地转，意识好像落入了海中的漩涡，气泡翻滚的噪杂声掩盖着一层朦胧的低语。

那些低语此起彼伏，仿佛从极为遥远的极点隆隆传来，又好像就就在耳边轻语。阿枫感觉到头晕脑胀，感觉自己好像要溺亡在这无尽的声响之中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啵”，似乎是某个气泡破裂的声音。

然后那些无比沉重的低语骤然消散，只剩下一个飘忽而柔软的声音：“你是谁？”

阿枫的意识仍然有些昏沉，他本能道：“我是阿枫……”

“阿枫……”那个声音温软地呼唤，“你……有神奇的力量……你要向我问什么？”

问什么？阿枫回忆着，意识终于清醒过来：“你是空浮游？”

“我是空浮游。”那个声音回答，“我的种子……说你想知道始祖为何沉眠。”

阿枫：“是的。”

“我也不知道……”空浮游缓缓道，“这是诞育我的主体告诉我的，知识在子代一代一代的流传中变得残缺。”

阿枫沉默了，大空浮游的意思难道是说要想知道还得一代一代往前找其他更年长的空浮游？

下一秒大空浮游有些新奇地说：“你的思维可以在我们的网络里流动……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类……”

接着大空浮游发出了“啵”的一声，那些消失的低语再次出现，这一次阿枫却能听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无数空浮游断续的意识波段，它们交错纠缠，携带着巨量的信息在不同个体之间流动，正是这些磅礴的信息流让刚刚的阿枫头晕脑胀。

“人类……”“奇怪……人”“……是谁？”空浮游们窃窃私语。

阿枫听到无数好奇的低语，大空浮游解释：“这是现在还活跃的同伴，但很可惜它们和我的年纪一般大，我们都很年轻，对太久远的事情并不了解。”

“但是更年长的空浮游，休眠了或者不交流。”有一个空浮游冒泡。

“始祖的意识也在这里，但大家……听不懂……”

“也很可怕……会痛痛……”

“你要看看吗？”大空浮游问。

当阿枫点头后，又听到一声沉闷的“啵”。

刹那间，无尽的痛苦在阿枫脑海中绽放蔓延，瞬间夺取了阿枫的声音。那些可怕的东西如同粘稠的黑潮，瞬间吞噬了阿枫的意识。他如同落入深海的石子，无尽的陷落，那一瞬间阿枫几乎觉得自己又一次死去了。

直到粉色的触手将他打捞起，又慌张而轻柔地过滤那些令人痛不欲生的黑潮，阿枫才从混沌中再次醒来。

然后阿枫就醒来了，他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在鼓点般急促的心跳中回复了视野，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小空浮游正贴在他额头上，扁成一滩。

“嘤……痛痛……”小空浮游哭道。

阿枫把它抱下来，抚摸着小空浮游，他还有些头晕：“刚刚怎么了？”

小空浮游：“……我太小……你的意识也小……始祖……大……不能接受……”

听着小空浮游断断续续的哼唧，阿枫好久才明白始末。

原来是大空浮游知道阿枫想问始祖空浮游后，给他捞了一段始祖空浮游在意识网络里残留的信息流。但过于庞大的信息流他和小空浮游都无法承受，为了不让两个小家伙的意识受损，大空浮游立马把他俩踢出群聊了。

阿枫扶着脑袋，他现在一回忆那股黑潮就浑身发颤，一时半会儿也提不起什么精力去回想或追问了。给小空浮游分了一些异能安抚它后，阿枫也躺下来，发疼的脑仁提示他必须休息一会儿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番意外折腾，阿枫很快就睡着了。

当他睡着后，在盆里浸泡的小空浮游突然鼓了鼓，然后咕叽咕叽地爬出木盆爬到阿枫身边，软软的粉色触手伸出摸了摸阿枫的太阳穴，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水痕。

做完这些，小空浮游收回自己的触手，发出“咕咕”的声音像是在回应什么，然后就溜回水盆里快乐地享用阿枫刚刚给他的能量。

房间恢复静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空浮游（心虚）：不知道人类如此脆弱……偷偷补偿点……

大家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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