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50章 第 50 章

次日，阿枫早早就醒来了，肚子上盖着海豹皮，想来是半夜阿伦特给他盖上的。

阿枫看了看阿伦特身下的竹席，心中也颇为触动的同时也有些无奈，阿伦特似乎总觉得他十分脆弱。

阿伦特昨天应该是累极了，连阿枫起身都没有吵醒他。

阿枫摸了摸阿伦特的身体，幸好没有发热，看来阿伦特的确是比他要强壮许多。

但这也不是阿伦特可以不盖被子的理由。阿枫把皮毯子盖在阿伦特身上，就出门了。

此刻天边刚刚泛亮，在海平面上燃烧出一片火红的鳞片，看来今天又有大雨。

阿枫摸了摸昨晚阿伦特晾出去的兽皮，依旧湿漉漉的，但显然今天不是个晾晒的好时机，于是阿枫将兽皮收好。然后取出昨天收拾的食材，准备生火把那些泡过海水的食物处理一下，顺便也做点早饭。

从保存火种的竹筒中取出火星点燃炭火，阿枫将之前剩下的松子、橡果和鸟蛋埋到热沙子中，又把宰杀的小野猪肉烤熟。这几天估计没有太阳，海水湿度太高，新鲜的肉没法保存太久，不如直接吃掉。

早上裹着厚重湿气的海风一吹，阿枫打了个喷嚏，感觉到有些冷，回去披上了自己的鱼皮衣服。

过了一会儿，有些族人也醒来了，几个妇女见到阿枫又生起了火，于是也从家里拿来了被海水泡湿的木炭，询问阿枫还能不能烧火。

阿枫挑了一些形状完好的木炭，说烤干水分后可以继续使用，让几个妇女高兴了不少。其中一个妇女将木炭交给阿枫，希望等会儿能再用火堆烧些热姜水给家里受凉的小孩子和男人喝好暖暖身子。

很快剩下的几个也纷纷拿出木炭来，准备做些热食给家里人吃。昨天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所有人都只能随意吃些冷食，加上晚上又缺保暖的干燥皮革，阿枫估计今天会有不少人来找他看病。

等到天光大亮，阿伦特迷瞪着双眼跑出来，坐到阿枫身后下巴往阿枫肩膀上一搭，眼看着又要睡过去了。

阿枫笑着摸摸阿伦特的金毛：“困怎么不多睡会儿？”

阿伦特蹭了蹭，嘟囔了些什么，但阿枫没有听清楚。

正巧姜水烧开了，阿枫将水倒进竹筒里又兑了少量的冷水，调成稍微有些烫但可以入口的温度递给阿伦特：“喝点水先，等会可以吃早饭了。”

阿伦特迷迷糊糊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因此并没哟注意到阿枫此刻略带笑意的目光，接过水就一口闷进嘴里，然后整只猫就被冲鼻的辣味惊醒了。

阿伦特还在因为这股辣意甩舌头，阿枫在旁边乐得笑出声来。

于是阿伦特意识到这是阿枫小小的恶作剧，砸吧砸吧嘴巴：“又是姜水？”昨晚的姜鱼汤已经成功烫到了这只猫的舌头。

阿枫给自己也倒了一些水：“是的，驱寒效果很好，喝下去后人会暖暖的，还能预防感冒。要喝完哦。”

阿伦特正想以人鱼不会感冒为借口躲开喝姜水的命运，却被一早预料到的阿枫堵住了嘴，最终只好捏着鼻子喝下去。

昨晚喝过姜水的人很快意识到它的妙处，身体自内而外发热让不少昨晚冷得哆嗦的人感觉十分惬意，于是很快就来找阿枫请求分给他们一些带给家人。

阿枫自然同意，只要求族人们有还完整的木炭就拿过来好方便他继续烧煮姜水。

阿伦特喝完姜水后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索性抱着此刻体温偏低的阿枫降温，也给阿枫取暖。

阿枫将沙子里已经闷熟的坚果和鸟蛋翻出来，加上烤好的乳猪排，两人吃了顿不错的早饭。

阿枫还留了一些猪肉，让来讨些热水地图伦瓦尔连同姜茶一起带给古瑞德。

“祭祀年纪大了，这次折腾下来也不容易。”阿枫给图伦瓦尔塞了些吃的让他和伊森一起吃点，“古瑞德先生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就来找我。”

图伦瓦尔乖乖地点点头，带着姜水和食物离开了。

吃完饭阿伦特还黏在阿枫身边不愿意动弹，于是阿枫催他借火种在自家屋里把火堆烧起来，好驱驱家里的潮气，也把兽皮竹席之类的烘干。

没过一会儿，就有族人来请阿枫看病了。

现在看病的多是些年纪小，抵抗力低下的小孩子。有一户族人家的房屋被海浪击垮，家里两三岁的孩子泡了海水又受到惊吓，早上就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孩子的父母急得来找阿枫。

这一家三口现在借住在亲族家中，阿枫检查了一下小孩的状况，发现体温烧得很高，于是赶紧一边用异能帮忙缓解小孩身体的压力，一边让小孩的父母用打湿的海绵不断擦拭小孩的额头、腋下和脚心等部分来物理降温。

等到小孩子体温变为低烧，情况稳定后，门外又有其他人来找。于是阿枫叮嘱小孩的父母时刻注意小孩的体温，要降温但也要注意保暖，不能吹冷风，醒来之后记得及时补充热食。

于是这一早，阿枫就医治了六七个发烧的孩童，还有一两个体弱感冒发热的成年人。

但也有一个病人在阿枫意料之外，是纳奇尔的小儿子鲁鲁特。

来请阿枫的是鲁鲁特的姐姐艾可西雅，她的年纪和阿伦特相当，是个说话相当直爽利落的姑娘。她告诉阿枫，鲁鲁特昨天因为颠簸摔倒了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肋骨的伤口，还没愈合的肋骨现在很痛，吃了凯安娜给的药粉都没用，所以她来请阿枫给弟弟看看。

“要我说早就该来找你的。”艾可西雅灌了自己一大杯姜茶，舒畅地长叹一声，“昆图尔却总说自己的药粉效果更好。”

阿枫听她的话才想起乔伊卡尔的族群还有一门制药的手艺，但对鲁鲁特这种外伤，药粉的效果估计不大吧，并且鲁鲁特说肋骨很痛，阿枫觉得他的情况不会太好，于是赶紧跟着艾可西雅过去了。

在门口，阿枫看到正走出来的纳奇尔，顿了顿向他行了个礼，把表面功夫做好了。

纳奇尔脸上胡子乱糟糟的，看上去也很疲惫，看见阿枫只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客套了两句就和大儿子昂科一起离开了。

阿枫进门看到平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鲁鲁特，还有他明显变形的肋骨，顿时皱起眉。

鲁鲁特身边照顾他的是他的母亲，正满脸心疼地看着小儿子痛苦地呼吸着，见到阿枫赶紧请他坐下。

阿枫简单询问了鲁鲁特的情况，原来是昨天那个大浪打下来时，鲁鲁特没站稳被抛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掉下来时又极为不幸正好摔在受伤的肋骨上，当时就能听到骨头摩擦的声音。自那以后鲁鲁特呼吸就会伴随着剧痛，并且胸闷恶心。

阿枫上手触探了一下，发现鲁鲁特原本受伤的肋骨之一的折断端因为这次撞击而移位，导致了此时鲁鲁特的呼吸困难和疼痛。

但针对这种伤情，一来阿枫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医疗教育，现在给人看病也多是利用异能促进自愈，二来眼下这茫茫海上，也没有开展手术内部复位治疗的条件。因此阿枫只能采取保守复位治疗，对肋骨位移端进行外固定减少位移，然后用异能促进骨头的愈合减缓鲁鲁特的疼痛。

考虑到后续船屋或许还有颠簸，阿枫用软胶菌的粘液将大概两指头宽的竹片贴在肋骨断裂处进行外固定，再多用了些异能让鲁鲁特的骨头恢复到一定的程度。

鲁鲁特感觉阿枫的治疗后没有那么疼了，脸色好了许多，低声向阿枫道谢：“谢谢你阿枫。”

阿枫摆摆手，叮嘱道：“骨头没有那么容易好，你还要多多休养，最好保持不动。”

艾可西雅在一边看着弟弟如此快速地好转也啧啧称奇，然后拍拍弟弟的脑袋瓜：“我就说吧，那药粉压根没啥用。”

鲁鲁特顿时脸色纠结，小声说：“毕竟凯安娜也是好心……”

艾可西雅嗤笑一声，没有继续挖苦陷入爱河无法自拔的臭弟弟，起来给阿枫拿了些完好的食物送阿枫回去了。

临近中午时，海面上又一次刮起风雨，但好在并未达到风暴的程度。因此只要好好呆在家里，除了摇晃颠簸外没有别的危险。

为了节省炭火，家里的火坑只留了少量的木炭缓慢燃烧来给阿枫取暖。不怕冷的阿伦特人鱼甚至有下海探索一番的想法，但这一念头最终在阿枫不赞同又担忧的目光注释中熄灭了。

虽然阻止了阿伦特冒险，但阿枫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惆怅，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昨日阿伦特在海浪中保护他的姿态，还有拉着帆绳与巨浪狂风抗争的影子。

他很清楚，尽管阿伦特总是表现得无比嫌弃厌恶部落里的某一部分人，也对族人们的畏惧或避退不屑一顾或冷脸相待，但到了他能保护其他人的时候，他从不会拒绝肩挑重担。

这也正是阿伦特令阿枫怜惜的地方之一。

手指弯曲的指节轻轻从阿伦特的眼角缓缓吻过，阿伦特从来不会畏惧乃至屈服于大海，阿枫能想象到他纵身跃入波涛之中的矫健身影，也相信阿伦特有能力在风浪中穿梭自如……阿枫骤然意识到阻止阿伦特的是他的恐惧，他害怕看不到阿伦特，更是他的私心，他不想被阿伦特留在岸上。

他好想和阿伦特一起去面对那些风雨，尽管阿伦特说阿枫的到来已经帮助了他很多，但阿枫总感觉的空落落的。异能再有用也要能出碰到对方，可倘若阿伦特消失在苍茫大海，他又能去哪里找寻他的人鱼呢？

倘若他也是人鱼，他就能为阿伦特做更多事情，帮他承担一部分重任……

“在想什么？”闭着眼睛的阿伦特睁开湛蓝的眼角，伸手抓住阿枫在脸颊上触探的手指拉到嘴边亲了一口，他感觉到阿枫情绪不佳。

阿枫黑珍珠般的眼睛里跃动着火光，闪动着某种阿伦特暂时未能看明的思绪。

对视良久，阿枫弯下腰拨开阿伦特额头上的发丝，轻轻落下一个吻。

两个人此刻靠得足够近，带着体温的吐息在彼此的面颊上流淌。

阿伦特很有耐心，他没有催促阿枫回答。而阿枫此刻也发现，阿伦特的面貌比其初见要更加深邃，从刚成年的男孩向成熟男人过渡的时间如此短暂，但阿枫非常幸运地见证了这一过程。

阿枫也不介意让这个过程更加完满一些，他的唇边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像是一个小小的鱼钩，带着致命的诱饵抛到人鱼的嘴边。

“做吗？”

阿伦特睁大眼睛，这让他潜藏的少年感一下子冒了出来。而在人鱼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的时候，阿枫咬住了他的嘴唇。

与以前两个人之间单纯的亲吻不同，这个吻带着某种浓烈的味道，就好像极为芳香的鱼饵，没有任何一条鱼能够拒绝这种美妙的味道，哪怕他是人鱼。

在理智回神之前，人鱼已经本能地将这美味的鱼饵连同鱼钩一起深深咽下。而在理智回笼之后，人鱼的智慧让他很快看到了鱼钩后的丝线，但他毫不在意。

阿伦特抚摸着手掌下微微颤抖的、满布疤痕的躯体，他看着黑色的珍珠在泪水中浸润，他将鼻梁贴在阿枫的鼻梁上温软厮磨。

当丝线绷紧时，水中的鱼也能感觉到另一端的不安与渴望。

于是阿伦特说：“阿枫，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