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漂流日记 第11章 第 11 章

钻入浓密的海藻林，鼓着气的伊森拿着骨制镰刀刷刷砍下数片绿藻叶塞进背后的篓中。两人割了一阵子，到水面换气，伊森皱着眉毛：“凯特那个胆小鬼……”

伦迪姆低声说：“没关系，你已经把诱食药剂抹在他衣服上了，足够给他一个教训了。”

伊森低着头，正要说些什么，余光扫见蓝色的鱼尾在藻林里无声划过，顿时色变：“阿伦特来我们这边了，那凯特……”

伦迪姆在他耳边宽慰道：“不用怕，这不是更好吗，到时候凯特受伤也只会是阿伦特的问题，是他没有保护好所有人。”

“可……裂齿兽再怎么说也很危险。”伊森只是想给凯特一个教训，可没想过要他的命。

“不必担心，”伦迪姆看着伊森纠结的神色，却十分无所谓道，“阿伦特不在，凯特必然只会带人在船附近活动，他们很快就能回到船上。而且那个医生不是在吗？”

“可是……”

“你们俩，”阿伦特突然在不远处的水面上浮现，不耐烦地说，“现在回去。”

伊森向来不喜欢目中无人的阿伦特，可偏偏就是这样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家伙居然成为了人鱼！伊森只觉得是海神瞎了眼才看中阿伦特，他吼道：“要你管！”

阿伦特本就因为这两个闹事精而烦躁不已，他早就不想管这样不识好歹的废物，顿时沉下脸：“别怪我不客气。”

伊森挑衅到：“别以为你是人鱼人人就都要敬你，乔伊卡尔都和我说你原来是那样卑劣的人，塞特拉就应该吃了你这样的坏人鱼！天天在部落里威风什么……啊！”

阿伦特一拳狠狠捣在伊森脸颊上，狠狠把他揍进水里，叫他呛了一大口水。而伦迪姆在这时候就飞快的逃窜出去，躲开了阿伦特来抓他的手。

拎着晕头转向的伊森，阿伦特阴森地盯着跑远的伦迪姆，一双湛蓝的眼睛满是凶戾，那直勾勾看人的模样好似择人欲食的恶兽：“你敢跑？”

伦迪姆有些慌神，他一边在水面飞快游动着一边大喊：“阿伦特！你又打人！”

阿伦特把伊森用海藻绑起来让他漂在水面上，然后朝伦迪姆飞快地略去：“打的就是你这样愚蠢又阴险的鼻涕虫。”

两条腿必然是游不过鱼尾巴的，阿伦特很快就扯住了伦迪姆的一条腿：“游啊？怎么游不动了？”此刻他就好像是扯住老鼠尾巴戏弄的猫，任老鼠怎么挣扎都没法逃脱。

“说吧，乔伊卡尔那个蠢货又打得什么主意？”阿伦特冷笑着给了伦迪姆一拳，“没本事的家伙只敢使唤你们这些小屁孩。”

伦迪姆被揍得“嗷嗷”直叫，但完全不是阿伦特的对手，顿时恶从心边起，一只手从口袋里捏破药囊就往阿伦特身上乱锤。

阿伦特一开始只以为这个小孩无能狂怒，但很快就嗅到了海水中刺鼻的腥臭味，一种不好的预感扑上心头，他扯着伦迪姆的头发吼道：“你们用了什么？！”

伦迪姆不肯说，被阿伦特揍得鼻青脸肿、涕泗横流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阿伦特冷冷说：“这时候倒是显得有骨气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就是你今天溺死在这里，你看乔伊卡尔会对我多说一个字吗？”

伦迪姆被按进水里，疯狂挣扎，但按在头上的那只手如同岩石一般无法撼动，这才意识到阿伦特是认真的！他害怕起来，张大嘴巴想要开口，但只能吐出一串气泡。

阿伦特看着不断呛水的伦迪姆，正把人提上来，就听到不远处的水域里传来裂齿兽那标志性的凄厉叫声，顿时全都明白了。他把不断咳嗽的伦迪姆提起来，轻蔑地笑道：“你们要引裂齿兽来攻击我，不如看看那裂齿兽会不会连你一起啃了？”

伦迪姆吐出一大口水，头晕眼花地听到阿伦特这恐怖的话，他从小到大哪里真正面对过裂齿兽，眼见着阿伦特抓着他就要去找裂齿兽，尖叫着哭喊：“不！不要！凯特……凯特身上也有……”

“你说什么？！”

……

“阿枫！拉鱼竿啊！鱼要跑了！”阿丽娜在耳边大喊，语气满是对阿枫钓鱼走神的焦急。

阿枫这才有些忙乱的收绷紧的鱼线，最终在阿丽娜满意的目光中把钓起来的活鱼放到临时鱼舱里。

阿丽娜高兴地去数他们今天的收获，阿枫有些心神不宁地站在船上，朝远处望去。

“阿枫，你怎么了？”阿丽娜盖上鱼舱，拉住阿枫的手，“心不在焉的。”

阿枫皱着眉头：“我感觉不太好……凯特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阿丽娜看看日头说：“差不多了吧……啊，那是什么？”

在船南方大约二十多米处突然翻出一大片雪白的浪花，接着一条巨大的银白长尾刺出水面，又很快消失在水面下，紧接着水面上冒出几个人来，尖叫声接连响起：“裂齿兽！”

阿枫立马反应过来那是凯特他们受到了裂齿兽的袭击，一个女孩最先到了船边阿枫赶紧把她拉上船来：“怎么回事？”

那女孩哭丧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知道……我们正准备回来，突然就窜出来一条裂齿兽攻击了凯特，凯特让我们先回来他去引开裂齿兽……阿伦特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阿丽娜听到哥哥被袭击了，正心慌慌的，阿枫按在她的肩膀上：“不怕，我去救你哥哥，船上还有没有其他武器？”

阿丽娜定定神：“有的，有鱼叉。我现在用星螺叫桑叔叔他们。”

阿枫抄起鱼叉，看了一下水面涟漪最大的方向，下水前说：“你们接应后面的人上船，然后跑远些等桑他们过来救援……我估计阿伦特没赶回来也是碰上裂齿兽了。”

阿丽娜看着他，咬咬嘴唇：“阿枫，你也只是普通人，对付不了裂齿兽的……”

阿枫摇摇头：“至少拖延些时间，帮凯特脱身。”说罢他就干脆地跳下水，朝凯特的方向游去，身后急促的星螺声朝远方飘去。

阿枫上辈子能接触水的机会很少，水性算不上好，但勉强够用。就他刚刚在水面上看到的尾巴，他估计这裂齿兽身长在五米左右，凯特就算水性极佳有些战斗经验，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既然裂齿兽是突袭，这意味凯特很可能已经受伤，能够引开裂齿兽给其他人挣得一丝逃开的机会已经是极限了。

果然等阿枫看见凯特时，他的一条手臂被那巨兽咬在吻端，几乎失去意识了。阿枫快速换了口气，趁着裂齿兽不注意从它的侧后方用鱼叉狠狠刺向它的鳃裂。

裂齿兽灵敏的避开了，阿枫趁此机会拉住凯特朝水游去，身下裂齿兽已然发现他这个挑衅它夺走它猎物的家伙，长大鳄鱼般的长吻，发出恐怖的嘶吼声，摆动四鳍就朝着阿枫冲来。

阿枫只来得及将凯特向斜上方推开，将鱼叉尖端向下挡在身前，下一秒就被可怕的撞击掀飞出去，好像一片被水流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叶子，完全无法在水中摆正身体。

而狡猾的裂齿兽通过撞击避开了锋利的鱼叉，又将这陆地上的脆弱生物撞得无法保持平衡，抓住机会调头朝下方的阿枫张嘴咬来。

尖锐的兽牙轻易撕开皮肤，深深扎入阿枫左上臂的肌肉中，殷红血液弥漫中剧痛席卷而来。阿枫咬紧牙关，青筋在额头崩现，他在昏暗的水下奋力抬起右手中的鱼叉朝着那裂开大嘴后方的黑色眼珠扎去。

“咔嚓”一声，鱼叉歪斜狠狠撞在了裂齿兽靠后的獠牙上，尖锐的叉部深深嵌入裂齿兽的牙床里，裂齿兽因为这剧痛而狂怒起来，咬着阿枫疯狂的左右甩动着，试图将这猎物就此撕碎。

同时它意识到杀死这些水面上生活的猎物最好的方式就是，下潜。窒息和水压很快就能令猎物绝望的死去。

阿枫自然能感知到逐渐增大的水压和降低的水温，但他如今已经毫无挣扎之力。肺中的氧气早已耗尽，窒息缠绕在他的脖颈上逐渐收紧，咸涩冰凉的海水涌入气管中夺去他的体温。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看见逐渐远去的海面。

他在混沌幽微之中想，就要这样再一次死去了吗？心的空谷中，那些沉积在谷底的黑色灰霾洋洋洒洒，痛苦正在淹没他的意识，死亡悄然包裹着他。

他伸手抓住一缕浅色灰霾，淡淡的遗憾涌上心头，但伴随而来又是即将解脱的轻快。

“哥哥……”叹息般的女声在耳边徘徊，像是一尾在深海游动的鱼，它围绕着这具即将沉落的尸骨，悲伤地呼唤着。

他模糊地看见一张流泪的脸，很多人的面孔在上面晃动，闪现。最后凝聚的是一张与他相似又不同的女人的脸，她期待、气愤而又悲伤地看向他：“哥哥，你要放弃了吗？”

他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茫然地看着她。他不知道，他的内心里空无一物……

“那里并非真的空无一物。”女人却说，“你需拂去那满布的灰霾，屏蔽那繁杂的细语……你的所有都在那里，哥哥。”她满是泪痕的脸微笑起来，“再试一试好吗，哥哥？”

那缱绻的絮语惊醒了即将枯萎的意识，阿枫猛地睁开眼睛，绿色的光芒在他眼底绽放，那些静默的生命回应了他的本能。巨人般的长叶绿藻晃动着，坚韧柔软的枝条如海蛇一般缠上裂齿兽的四鳍和身躯，勒住了它脆弱的鳃裂，无论它如何弹动身躯都动作不得，越缠越紧的枝叶与无法游动带来的窒息令它痛苦地嘶鸣着。

一缕枝条温柔地搭在阿枫的手腕上，纯净的生命力缓缓流淌进他即将干涸的身躯中，维系着他的性命，令他最终等到了那如同海神箭矢一般落下的身影。

阿伦特……阿枫看见那流动着磷光的鱼尾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如一缕天光落入这幽深海底，照亮了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