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白马绘 第48章 第 48 章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周岚，这个披着浴袍神情紧张的人，一定和这死去的人有着不可言说的隐秘联系。他立马察觉了这样的怀疑，赶紧跑回电梯间，回了房间，收拾了所有的个人物品，压着头躲过走廊的摄像头，从消防通道，一路走到停车场，再步行到地面，悄悄拐到大沽路，打了辆车回家。

这一路，他拼命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他承认在床帏之乐的手法上，他有些暴力，那是对她陷害自己最简单的惩罚，周岚依稀记得，他还将她的头按进浴缸的水中，来达到极致的窒息的快乐和兴奋。刚刚在Sofia冰冷发白的尸体上，还看到脖子上浅浅的尚未褪去的红印。

但仅此而已。剩下他们只在床上撒欢，甚至都没出过门。更别提杀人。昨夜虽未酒醉，但神思沉重，

从小到大，周岚连杀鸡都不敢看，又怎么会将人推下楼摔死。

可是此刻Sofia死在Lobby的那一幅浓墨重彩的画面，在他脑中始终挥之不去。他先是给公司请了几天假，或许他今天下午就会接到警察的传唤，这让他格外害怕，他不想在自己生命的档案中，留下一笔“杀人”的罪过，甚至连嫌疑人的身份，都不希望看到。

他在家中坐立难安，灌下一杯杯凉水，他怀疑自己，反思这些年的荒谬，竟然不知不觉陷入了一个又一个困境和陷阱。或许只剩下一种侥幸，就是离开上海，甚至离开中国。这是他眼下能想到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像已经离开的秦欢欢，还有计划离开的Samantha。

电话突然响了，周岚看了一眼，果然是子腾，“喂，你不会是杀人了吧？”

周岚马上否认，“怎么可能？我杀她干什么！”

子腾说，“你的名字又出现在了网路上，但这次确实以你在酒店入住的真名，周岚。”

周岚问，“是警察找到的吗？为什么还没找我？”

子腾笑道，“现在哪里还需要警察，这是酒店的公关，他们为了撇清自己的职责，早把住客资料泄露出去，先把大众舆论的方向拐到更具话题度和讨论度的情杀、纠纷之中，模糊对酒店管理疏忽的追讨。”

周岚叹了口气说，“那我现在怎么办？看样子我这个工作是危险了。是不是要搭上我这一辈子去坐牢，只能看造化了。”

子腾说，“你先来我这躲躲吧，或许那些无聊的新闻记者，马上就要去你楼下蹲着你。你赶紧收拾几件衣服，和值钱的家当，我这会儿就去接你。”

他说的有道理，周岚先是跑到阳台，看了看楼下，和远处高架上已经堵起来的早高峰，现在还没有任何异常，关于Sofia的身份和离奇死亡的事，给了奔波在路上的上班族最好的打发时间的话题，他们在地铁和公交车上晃晃悠悠，看着手机里的新闻意犹未尽。别人的死亡在他们眼睛和嘴里，就像一块小区门口卖的卤猪蹄，浓重的味道，又便宜又美味。

周岚收拾好行李，特别是昨晚从酒店带回来的衣物，就赶紧出了下楼，电梯里楼上的住户正刷着手机，和旁边要去买菜的老婆说，“这个叫Sofia的女人，有人说是台湾过来，在这里做交流学者的，因为学术成果认定失败，和教授们扯不清关系，才被杀的。”

那位老婆说，“不是，我看是说Sofia仗着自己美貌，四处勾搭，还借用交流学者的名头，与企业家们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好像是被几位太太发现了，才联合要杀了她。”

男人说，“难道不是在香港澳门融了几千万，又跟银行加了杠杆，这下全输了，才跳楼自杀的吗？”

那老婆将网上的八卦告诉她的老公，“有人分析了坠落的姿势，如果你要跳楼，是会正面往下跳还是背着身往下跳呢？这明显不是自杀。”

老公不甘示弱，“有人解释了，本来她是正面翻到栏杆外向往下跳，可是她后悔了，翻回来的时候，没踩住才跌落下去的。”

老婆感叹说，“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倒霉了。”

周岚偷偷打开手机，翻开了社交平台上对于三季酒店中Sofia的死亡事件，似乎还停留在Sofia本人的讨论中，有一些关于自己身份的关切，但是由于网路上关于自己的新闻比较少，未起太多的波澜，只有人将自己认定为Sofia的情人，或者是风月场中的客户。

子腾的迈巴赫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周岚赶紧钻进去，像《色戒》里易先生最后一幕从珠宝店逃回车里。子腾的车里有一股熟悉的香气，但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是谁的味道。

子腾说，“我约了人在临港谈件事，在滴水湖的酒店，到时候我从奉贤绕一下，你的手机、iPad以及一切可以定位的东西，都扔了。”

周岚马上理解他的用意，毕竟他做过的坏事太多，如何掩盖如何用新的热点模糊视线，他最擅长。周岚问，“可是你的车绕着么一大圈，就不怕有人过问吗？”

子腾说，“所以我约了临港的人，一个美国的老外，谈美国一处体育馆的收购，几只球队不对付，都不愿做主场打比赛，正好是下手入场的好时机。”

周岚问，“你怎么也做起生意来了？”

子腾说，“伺候女人的钱我赚够了，也赚乏了，这会儿喘两口气，做些正经生意，好歹我的人生目标，是在我爸妈面前，争口气不是？万一哪天他们不小心死了，也恩准我，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他们的墓碑上。”

不多久，车就开上了南浦大桥，这一带抓限速抓得紧，每辆车都规矩得排列，倒不想是开过黄浦江，而是大桥上有一排排传送带，将这些车推到对岸去的。

偶尔人生也是这样，不是你主动的选择，而是被推着往前经历。

眼前从车水马龙到渐渐荒漠，子腾说，“你准备下，等路过个垃圾桶，你就将东西统统扔了。”

周岚答应，等到穿梭在一条好似没有摄像头的路上，子腾喊了句，“快扔！”

周岚将所有的东西统统扔了，像是再一次告别过去的生活。

上一次还是秦欢欢离开的那天早晨，眼下是Samantha要离开了，这让他有一种淡淡的惆怅。

两人先去了滴水湖的酒店，子腾果真和美国人在大厅里聊了半小时，然后又开车去迪士尼小镇吃了饭，买了两个玩偶，下午返回他的宝格丽公寓，子腾将手机上的新闻递给周岚看，“你看，果然有人守在你家门口，这会儿要将你千刀万剐呢。”

周岚走到窗边，“你果然坏事做的多，经验丰富，要不是你提醒，我今天还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子腾安抚道，“这也没什么。”

张子腾递过一根烟给周岚，周岚本来不喜欢抽，此刻他却接过了他的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哎，我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子腾说，“你看不上当下发生的这一切，或许你可以换一个名字，从新开始。”

周岚问，“换一个名字？怎么开始？我的家人，我的父母，我所有的社会关系，难道都要重新开始搭建吗？”

子腾轻轻笑道，“你想得太严重了，Sofia案件的真相，警察还在调查之中，若不是你杀了，自然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是你自己害怕这惶惶不可终日的怀疑，才躲起来。酒店到处都是摄像头，有什么是不被记录的呢。”

周岚想到看过的各种悬疑小说，还有破案的电影，总是会出现类似于密室杀人、摄像头损坏、卷宗丢失等种种事故。他的真相或许要经历各种社会舆论的毒打鞭策，才能抽丝剥茧，重见天日。

子腾打开电视，不小心点到了社会新闻联播，电视里放着关于Sofia和欧阳教授之间的关系，只在最后提及了晓天。

那日凌晨三点，Sofia从晓天的客房走出去，上了楼，去了欧阳教授的房间。过了半个小时，门突然开了，就看到Sofia穿着红色的晚礼服出来，和教授在门口好像发生了争执，互相推搡。

新闻在这里就断了，像是留了个悬念，给到之后的播报和解说。

子腾说，“你看，说不定警察现在压根就没找到你。瞧把你给慌的，这一看就是教授跟她利益不分，起了杀心，才酿成了这样的结局。”

周岚的心往下放了放，他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然后看着电视里的广告，若有所思。

整整一个晚上，网路上都在讨论着Sofia和欧阳教授之间的关系，有人将一年前两个人在日本大阪环球影城的合照发出来，一下子引起涨潮般的讨论。

有人留言道，“她们在大阪玩的这两天，正好是欧阳教授太太在医院动手术的日子。”

留言的这个人，将欧阳教授太太的手术单晒出来，再有Sofia当时发的在环球影城照片的日期，正好是同一天。虽然不算大手术，但因为打了麻药，又附有一张免责申明，签字人是教授太太的母亲。

女权主义者们群情激奋，马上开始了对欧阳教授的申讨，死者最大，对于Sofia的指责仅停留在婚外恋的表面。

所有与欧阳教授有过合作或者关联的院校，纷纷发表申明，表示已经停止与他的一切合作，还有几个无人问津的广告品牌，马上撇清关系，站出来蹭上一波话题和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