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腾没再回复他,早就和Sofia去那无尽的温柔乡了。
天渐渐暖起来,雾气像冰冷的水渐渐烧开,朦朦胧胧,周岚的手搭在Samantha的胸前,他感受到她醒来,轻轻挺起身,看到自己守在身边,她又躺下身,没有推开自己,像一对饱经风霜的情侣。
直到八点,周岚先起身去厨房烧水煮饭,没多久Samantha披着衣服过来说,“没想到周公子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周岚将炒好的青菜盛在盘子里,“怎么了?还真以为我是浪荡不羁的公子哥,只顾在女人的怀抱中坑蒙拐骗吗?”
Samantha说,“估计那些仰慕你的女人,见到挽着袖子做饭的晓天,都更要痴迷了。”
周岚抬起眼睛看她说,“其他人痴迷,偏你是无动于衷的法海,怎么敲金山寺的暮钟,也没办法让你动心?”
Samantha轻笑,“还好没给我太多时间,不然就算我修炼成白素贞,估计也难以幸免于难。”
周岚问,“你要多长时间,难不成是一辈子?”
Samantha说,“你给得起,我也给不起。我困在自己编造的囚笼中。在某种程度上,我和山中那些被拐卖的妇女是一样的。”
两人早上吃了饭,就又雇了辆拖拉机,向山村开去,一路逗笑打骂,像是两个春游的学生。终于和Samantha其他两个记者同事碰上了面,一男一女,都像是大学生的稚嫩模样,同事问周岚是谁,晓天估计握起了Samantha的手说,“我是她老公,她一个人来深山老林害怕,让我陪她从上海一路过来。”
Samantha慌张地推开手说,“瞎说,他是我弟弟。陪我一路来玩的。”
接下来两天的行程里,就是采访山村里那些曾经被拐卖的农妇,她们有的木讷,坐在田埂上说着日复一日的流水账,布满皱纹的脸在稀薄的阳光下照出年轮的沧桑,“我的大儿子已经结婚了,在东莞做点小生意,两年才回来一趟,二儿子高中就辍学了,本来大巴司机做得好好的,一场车祸整个人瘫痪了,又没有保险,只能让女儿嫁给县里一个哑巴,换了二十万彩礼钱,这才有了治病吃饭的钱。”
Samantha问,“你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吗?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吗?”
她咧嘴傻笑,露出裂了一半的蜡黄牙齿,“我只记得家乡的口音,三岁就被拐了,还记得什么啊,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福建人,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广西人。哪里还找得到家,这里就是我的家,如今三餐都吃得饱,我已经很满足了。”
正在田里耕地的丈夫瘸着脚走来,她马上递过去一壶水给他喝。Samantha问她老公,“你当初是多少钱把她买来的?”
她老公一愣,眼里却是庄稼人的淳朴,思索了一会儿,“是我爹,当初用一头牛和一篮子鸡蛋换的,那人贩子也是个苦命的人,他原来也是被卖来这里的。”
这番对话让周岚很压抑,像余华的小说《活着》,丈夫一个人沿着田埂越走越远,Samantha继续她的访谈,两个助手在旁边记录拍照片,周岚看着无尽的山地和梯田,像一个巨大的陷阱,又像是一片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他的手机信号在这里都断断续续,与世界脱线。
在白马荟,想亲一口周岚,可能需要上千块,若是光着身子一起洗澡,要用一只LV的钥匙包,但是这里的物价,却是和食物人口挂钩。周岚感叹自己在物欲横流的生活中沉醉太深。这里的空气却让他格外清醒。人活着最基本需要的,只有阳光、空气、水和食物。
晚上一桌人在屋外吃饭,Samantha那个女同事助理盯着周岚,转头问她,“你弟弟有对象没有?”
Samantha警戒地问她,“怎么了?你还想追求他?”
女同事害羞地说,“不是,我有个同学现在还是单身,想说介绍一下的。”
Samantha瞪过去,故意编话,“我弟弟有对象的,还是个男生。”
女同事先是一惊,然后一脸失望地埋下头吃饭。那个男同事助理却有了兴致,抬起头问,“你弟弟对象在哪里啊?”
Samantha拿筷子敲他的头说,“你们是饥不择食吗?连我弟弟也敢碰!”
那男同事助理无辜地说,“不过聊聊天嘛,什么都没干呢。”
Samantha说,“都给我规矩点,都来这里了,怎么就不沉下心,想些安分的日子。”
那个被拐卖的妇人收拾她丈夫的碗筷,回来坐在旁边说,“人家怎么就不安分了。如今又不是封建社会,也不需要裹脚,恋爱自由不是很好嘛?”
Samantha问她,“那你羡慕恋爱自由吗?”
妇人说,“哪有什么恋爱自由,都是电视剧里的谎言,哄人高兴的。”
Samantha说,“你不相信爱情?”
妇人说,“我不是不相信爱情,但是爱情只是你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你还会有家庭,会有孩子,当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发现,恋爱自不自由只是很小的一件事。”
Samantha没听懂她的意思,倒是周岚说,“人家看得比你透,现在村村都通网了,家家户户都有电视,哪里就那么蔽塞了?这几句话说得我茅塞顿开。”
Samantha说,“你在这里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那个女同事助理没听懂她的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就没资格了?”
Samantha说,“他睡过的人,只怕比你见过的人都多。”
周岚看向她说,“瞎说,我还没睡过你呢!”
女同事助理真以为他们是姐弟,马上皱起眉头,将手中的筷子一扔,“说什么乌七八糟的!”
周岚哄着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第二日的采访,又去见了几个妇女,一位嫁来老公就四五十岁,如今她无儿无女,一人守寡,之前也去县里的厂子里做工,后来换了一批机器代替人工,她下岗就回来了。替人种地,管自己吃饱就行。另一位女人三十七岁,风韵犹存,披着桃红色的衬衫,改嫁过两次,只是她不甘心,要么偷跑,要么偷汉子,总是被男人抓回来,打一顿,或者关几天,或者直接离婚,卖给另一个男人。
她靠在门栏上说,“反正我也回不去,也不想让你们好活!”
周岚看着不够漂亮的妇人,廉价的口红,烂俗的粉底,在上海他不会多看她一眼,此刻却一种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她家老公出去务工前警告她,“要是在被我抓到你偷腥,就打断你的腿!”
她呸了一口,“自己没用还让我守活寡,你有本事把折磨我的手段用在你的经理身上啊!孬货!”
周岚让自己离这个被生活折磨出精钢铁骨的女人远点,正好接到了卢姐的电话,“有两个人要请你吃饭。”
周岚问,“谁?”
“一位是谢总的老公,罗先生,另一位是季老板的老公,欧阳主任。”
居然有男人找自己,还都是曾经两位客人的老公,周岚本能抵触,“他们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王皓晨,如今堕落得做起了男人的生意。”
卢姐说,“看你吧,这些生意场中的人,愿意找你,都是给你的面子。其实他们之前也托我找你,都被我拒绝了,一次两次尚可,多了也就不给面子了。你就算卖姐姐一个面子,只是跟他们吃饭,若是提出什么要求,你量力而行,要么就约在太古汇,有什么事我立马过去替你解围,好不好?”
周岚说,“他们不会是找我算账的吧?说我睡了他们的老婆。”
卢姐说,“怎么可能?那还请你吃饭,这半年修行未果,要让恩怨一笔勾销是吗?”
第二日回上海后,公司官宣了周岚的晋升通告,再到周五就是订好的与那两位丈夫的晚餐。
这家餐厅人少,适合谈话,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环境优雅,新派的上海菜。周岚到的时候两位老公已经坐好,周岚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其实季老板的老公,他在王皓晨的生日会上见过,气势汹汹的。
周岚老实巴交地打招呼,“欧阳先生,罗先生,你们好。”
欧阳先生问,“叫你什么好?周先生,还是晓天?”
周岚看他年龄大自己至少两圈,便说,“叫我小周就好了。”
欧阳先生说,“听说小周业务能力好,不过我的生意小,跟你们公司没有过交集。”
周岚见他客气,马上说,“不敢不敢,我就是一个打工的,你们都是老板。”
罗先生说,“你这样反而自在,不然怎么把我们的妻子都诓骗进来?”
周岚问,“那你们找我什么事?”
欧阳先生说,“要不你见见我老婆吧。或者我在这旁边的城市之光给你租个房子,供你们俩过日子。”
周岚吓得不轻,“你在说什么?”
欧阳先生说,“你不去白马荟,我老婆就失神落魄,在家里跟发了疯一样,日日盯着我的三房四妾找茬,还去接我在外头的儿子,你说是不是疯了?她去找卢姐,让给介绍几个新人,可却始终不合心意,就把精力都放在我身上了。都要把我逼疯了。”
周岚觉得可笑,自己不是居委会大爷,凭什么给他家调停,“你们是伉俪情深的夫妻,有什么是不能交心的。”
欧阳先生叹口气说,“危难时候伉俪情深我也同意,但是太平逍遥的时候,就能不能别管我了。”
周岚说,“哪里都找不到别的男人了。王皓晨不是还在吗?二十岁生日宴的幸福像是要昭告给全上海看,怎么不去找他?”
倒是罗先生插嘴说,“都吃过好的了,谁愿意再吃回头草,何况这人没斤两也没骨气,如今把自己作践成那副没人看得起的模样,更无用了!”
周岚对欧阳先生说,“即便这样,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提议,和季老板过起日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