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来的突然,陈夏柠只知道自己要确保名单上二十多号人到达指定地点。由于是两校的联合项目,航空大学飞行学院安排行程,带着两校的学生一同前往飞行基地。
周六吃完早饭,陈夏柠画了个淡妆,简单收拾一番,提前半小时来到海大的五号门,中间有个环形路,对面就是航空大学的三号门。
她从三号门进去,林荫大道上停着三辆大巴车,已有一些身着白色飞行制服的学生陆续上车。
司机师傅说攒够人就发车,陈夏柠跟大巴车拉开距离,站在十字路口的一颗樟树下掏出手机,点开群:【童鞋们快点呀!同寝室的互相催起来,飞院的学生都来齐了。】
群里有个班长李霄回复:【来了来了,自行车踩着风火轮加速呢。】
陈夏柠无奈笑了笑:【注意安全,别看手机[捂脸]】
李霄:【导员,你抬头看,我们跑过来了。】
陈夏柠下意识东张西望,只见左前方闪现一群蓝色制服,少年们迎着朝阳,神采奕奕地走过来,其中跑在前面跟她挥手的男生应该就是李霄了。
航海学院的男生大多开朗阳光,别看他们穿着成熟庄重的航海服,导员们经常调侃自己在带一群小学生,为他们操碎了心。
就比如此刻,李霄只顾着兴奋跑过来,也不顾得看十字路口的车,侧面窜出来一辆黑色宾利按着喇叭,男生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躲,车子就已停在他面前。
目睹该场面的陈夏柠霍然一惊,急忙跑到车头前拉李霄,扫视他一圈,“怎么样,撞到了没。”
李霄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没事啊,导员,我运气一向很好。”
陈夏柠正要教训他,你可长点心吧。
“砰”的一声,宾利的车门打开,一道冰冷的拽音插进来:“得亏爷的车技好,否则你哪来什么屁运气。”
李霄:“......”
看见是江逸风,陈夏柠脸色突变,视线快速略过他,转回看李霄,“以后小心点,快上车吧。”
李霄说了个“好”,挪步要离开,又一阵开门声,后车门出来另一个匪夷所思的人,江澈。
“早啊江澈,”李霄乐呵呵地走到他跟前,“差点忘了,飞行训练怎么能少了你。”
“你小子也不赖,改天我也试试开船怎么样。”江澈握着拳头锤了下他肩膀,跟李霄并排走,顺带朝身后的江逸风摆摆手,“哥,晚上有空来接我啊。”
“没空。” 江逸风啧了一声,目光转向面前的女人,刚上前一步,她就跟惊弓之鸟似的后退两三步。
男人语气轻佻,笑容浪荡不羁:“怎么,我又不会当众收拾你。”
“......”
陈夏柠低骂了声“神经”,转身跑到大巴车前,按着手机名单点名。看见江澈和李霄一同上车,她方才就纳闷,江逸风什么时候有弟弟了。
航院的学生已经到齐,陈夏柠告知司机师傅,跟着坐上车。
大巴车缓缓驶出校门口,她坐在前排窗边的位置,靠着玻璃窗犯困,江逸风的车蓦然闯入视线,跟大巴车并排行驶着。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经意跟他目光相撞时,男人朝她露出轻浮玩味的笑容。
陈夏柠烦躁地拉上窗帘,闭上眼睡觉,没过一会儿,心里的那个疑问有了答案。
江逸风和江澈都姓江,他好像是有个堂弟来着。
陈夏柠打开航空大学的论坛,搜了下有关江澈的信息,果不其然,两人的确是堂兄弟的关系。
在此之前,陈夏柠并没见过他这个堂弟,只是曾经从萧婷和江母的谈话中得知,江逸风的叔叔和阿姨离婚了,有个儿子在国外读书。
也是高中的时候,江澈随着父亲回国,但父子俩的关系勉勉强强,不怎么受管教。高中时期早恋被老师叫家长,都没人能奈何江澈。
这么一想,江澈和江逸风的确很像,同样是沾染百花的浪子。
不愧是堂兄弟啊。
陈夏柠摇了摇头,担忧温可颜并不能以真心换真心。
-
车子大约行驶了两小时,陈夏柠抬眼看见车前方的景色,白云伏低,天空湛蓝。她拉开窗帘,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蔚然大海。
“快看快看。”同学互相喊着邻座,举起手机拍景色,“临港的天空和海最蓝,空气质量也比市区好上几倍。”
“就是太远了,我腰都坐酸了。”
“还有多久到飞行基地啊。”
“五分钟。”司机师傅应声。
车子停下来后,陈夏柠待在原位换气让自己平稳呼吸,整理好状态最后一个下车,带着学生有序从入口进去。
李霄瞥见她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关怀道:“陈老师,你不舒服吗?”
陈夏柠淡淡道:“没什么,坐车太热了。”
林院长和副院长已经在接待室等着了,两校的领导先是开会商讨学生训练模式和培养方向。陈夏柠来的晚,坐在角落里听了个三三两两。
会议结束,她跟着院长和副院长去训练场参观,室外比室内更加热闹,有教官带着学员在做滚轮、旋梯、单双杠这些飞行员必要的体能训练。
最后来到尘土飞扬的飞机跑道上,两架直升机并排而行,一同冲向天际。
顷刻间,天空好似变成一道蓝色的背景板,飞机尾气成为了画笔,描绘出两道平行线条。
驾驶L-422的机长沈屿山喊话:“周祈越,咱俩这局能不能胜出在此一举了。”
他们正在进行一场飞行难度测试,考核两位机长能否协作一致,至于怎么做全靠两人自行决定。
J-711的周祈越拉动操纵杆,最先偏离轨道,回复沈屿山:“会画画么?”
“......”
站在地面仰头看赛事脖子都酸了,陈夏柠收回视线没几秒,身后跟过来观看的学生连连尖叫:“我天,好牛逼啊,两架飞机配合度太高了。”
陈夏柠继续观看,J-711和L-422的轨迹完全对称,前者较为领先,引领着后者。
飞机轨迹连成一个椭圆,随后又在汇合处拼凑出一个小椭圆,看到这,旁边已经有人推测图案:“这怎么像个水果,那个小椭圆是叶子。”
“诶,还真是啊。”
“怎么感觉这两人在用飞机轨迹画画。” 李霄推着江澈的肩膀问,“你觉得这是什么水果图案。”
江澈意兴阑珊道:“不就是一个轨迹吗,哪来那么多奇思妙想。”
陈夏柠看得极为认真,唇角上扬,随即掏出手机将头顶的图案拍下来。
她觉得,是柠檬。
随后,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旋转声响缓缓逼近,J-711和L-422同时下降,落地。
J-711机舱的门打开,男人迈出遒劲的长腿,取下墨镜,身上深蓝色连体服被他穿的有版有型,迈着步伐走过来时,光线打在他俊朗的脸庞,整个人英姿焕发。
陈夏柠心跳怦怦然,眼前快速闪回一个少年形象。
大二那年,坐在她身后,穿着蓝色航海服,雨天给她送伞的同学。
学校贴吧里看到的那位回校分享经验的学长。
蹲在奶茶店门口痛经时,给她送热水,只留下一道白色背影的好心人。
越过岁月更迭,少年风韵犹存。
周祈越一直都是耀眼的存在。
陈夏柠不禁感到遗憾,过去有那么多认识他的机会,她一次都没抓住。
那时的她,有没有想过,在未来,自己会遇见一个真正值得喜欢的人。
他的眼里只有她,时常让她觉得相见恨晚。
周祈越来到一众人面前,看向她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她出现在这,转身朝自己的老师礼貌颔首,“林教授您好。”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周同学啊。”林清模欣喜一笑,看向旁边的同学,抬手指向他介绍,“这位是你们的学长,周祈越。”
同学们热情喊着“学长好”和“学长好帅”。
林清模思量他的情况,语气带着点惋惜:“就这么打算转行业了?”
“老师您经常说,海天一家。” 周祈越对待任何事都是既来之则安之,眼角弯了弯,“我现在就是从开船变成营救船,也算殊途同归了。”
这话林清模的确说过,他很早就鼓励航海学子不必拘泥一种就业,此刻与有荣焉地接话茬:“海上开邮轮,天上开飞机,那这海天一家可被你玩得明明白白的。”
能让林院长高度赞扬的人属实少见,学弟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周祈越眼睛一转,定在陈夏柠身上,飞机场的阳光过于强烈,她眯着眼睛,精神不佳的样子。
林清模正提议让他这位学长给学弟传授经验,周祈越点头应和着,倏然岔开话题:“老师,暂时跟您借个人。”
“行,你找谁啊。”林清模以为他现在就要带个学弟上机学习。
“我女朋友。” 他丝毫不避讳地说,主动上前拉住陈夏柠的手腕时,院长和学生们就什么都懂了。
陈夏柠一时无措,跟他走向西边的一排小平房,那是招待室。
大厅内摆放着许多小圆桌,现在倒也没人,周祈越拉开凳子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
陈夏柠捧着杯子喝水,男人宽大手掌敷在她额头,又和自己的比量了下,“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出那么多汗,难不难受?”
她现在的感受就是还在心慌,估计还没缓过来,不以为意地摇头:“没发烧,就是今天太热了而已,而且晕车劲儿没过。”
她生病和不生病判若两人,周祈越总感觉她状态不对劲,将信将疑道:“你确定自己分得清有没有发烧,三岁小孩。”
“......”陈夏柠赶紧摸了摸脸,“没吧。”
“坐好,我去找体温计。”周祈越一脸“我不信三岁小孩”的表情,小跑出去。
陈夏柠这才发觉握着杯子的双手在发颤,盯着杯中的水,眼眸涣散。
她好像更严重了。
即使她刻意忽略,试图去战胜。
可每一次看到海,她就不受控地恐惧,然后出现一系列生理反应。
方才在车上听见海浪声,看见蓝色的海水,她除了心慌和头疼的反应外,脑海里竟然闪现那些出现在梦里的场景......
正沉思着,面前落下一道人影,是江逸风。
她现在根本没心情应付他,身体也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索性他规矩地坐在她对面。
陈夏柠微合上眼,拒绝沟通的模样。
江逸风酝酿了下情绪,生怕再让两人的谈话陷入僵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我很抱歉,之前说过那种话让你伤心了。”
许佳念说,江逸风后来又找过她一次,她骂人上头,情绪激动地没刹住车,把陈夏柠曾在他生日那天听到他嫌弃她假千金的事说漏了嘴。
江逸风如梦初醒般,搞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知道你是假千金后,我爸妈跟我说了很多耳边风,所以我当年就是一时气话......”江逸风抬眼,正色道:“夏夏,你就当做我曾经年少气盛,说了违心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行么?”
“......”
“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行么?”
陈夏柠眉心微蹙。
忽地,一道清澈干脆的嗓音插进来:“不劳烦江先生了,我的女孩,轮不着你来弥补。”
“......”
陈夏柠睁开眼,站起来,像只病恹恹急需求安慰的小猫,主动往他身后躲,周祈越随即把人揽在怀中。
见状,江逸风脸色一黑,上前一步试图挽留地喊:“夏夏。”
陈夏柠似乎更厌烦了,想捂住耳朵,再也不要听见别人喊她夏夏。
下一刻,她脚下一轻,整个人腾空起来。
当着江逸风的面,周祈越果断宣誓主权,将陈夏柠打横抱起,这姑娘也极为配合地勾着他的脖颈,脸埋在他胸膛。
整个大厅只剩江逸风一人,双手紧握拳头,手臂青筋暴起。
似乎没人相信,他这次是认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