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生锈铁丝网 第3章 午后茶靡·蓝鲸忘记哭泣

【楔子】

"以宁，你说鲸鱼会哭吗？"蓝姣问。

"也许吧。"我说，"但是会和海水混在一起，反正也看不清……"

"看得清。"蓝姣打断我，继而转过头呆呆的眺望着远方。

远处一条模糊的线，是太阳下山的界线，看久了有些刺眼。

"泪水海水，永不相融。"她说。

【一】

我第一次注意到蓝姣这个女生，是因为那天她站在讲台擦黑板时，一晃而过的那抹幽幽蓝色。

"你盯着我的鞋子干嘛呀？"她回头看见我，轻轻笑着。

"因为好看。"我老实说。我形容不出那种蓝色，只得用了'好看'这个通俗易懂又简单实在的词语，虽然，少了点特殊的风趣。

"喜欢？改天送你一双。"蓝姣笑嘻嘻的说。

"不，不用了……"我被这豪爽慷慨的女生吓了一跳，忙挥手拒绝，再说我堂堂男子汉怎么会穿这么少女的鞋子？

"以宁，下午篮球赛别忘了，"穿着一号球服的男生一脸痞子样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回我们一定要赢。"

"尽力吧。"我报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学会搭讪女孩子了？"男生看了眼蓝姣，一脸意味深长。

"哪有。彭凯你一边玩儿去。"我满脸通红的推开他。

彭凯大惊小怪的嚷起来:"哇噻，以宁你不是吧？我开个玩笑都会脸红……"

然后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彭凯的声音戛然而止。

"咳。你别介意啊。他们就是喜欢开玩笑……"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解释。

"没事啊。"蓝姣无所谓的耸耸肩，话峰一转，"你会打篮球？"

"呃，会一点点……"我略带心虚的回答，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就会几招花拳绣腿的表面功夫吧？

"教我呗。"蓝姣漫不经心的说。

"啊？"我心下一惊，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不乐意就算了。"蓝姣撇撇嘴。

"我也没说不行……"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讪讪的开口。

"那段考完你就教我吧。朋友之间的约定哦。"蓝姣说完这句话背起书包飞快的跑掉了，怕我反悔似的。

我愣在原地，怎么有种进了陷阱的感觉？

这个叫做蓝姣的女生，今天之前还只属于一句话都没讲过的同班同学而已，现在就变成朋友了，这么快的改变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二】

"以宁。"蓝姣忽地出现在我身旁，惹得我手下一轻，作业本上刚劲有力的字体留下了一个歪扭的小尾巴。

我无奈的仰起头看着报以调皮微笑的她:"什么事？"

蓝姣神秘兮兮的从身后扯出一张表格:"看看看，我和你一个考场唉！"

我挑眉道:"所以？"

她挤眉弄眼:"你懂的啊。"

"如果你是想和我一起去考场的话我会很乐意的。"我笑笑。

"不是指这个！"蓝姣瞪了我一眼。

"嗯？那是什么……？"我装作疑惑的样子问。

"以宁！对女士有求必应才是绅士啊！"蓝姣摇晃着我的肩膀。

我抗议道:"考试作弊是不道德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像你这样有正义感的人怎么混得下去！"

我一噎。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蓝姣立刻双手合十眨着眼睛:"拜托拜托。"

我只好转过头轻咳一声:"好吧，下不为例。"

【三】

考场里，安静得我一霎间以为掉进了时间缝隙，静止了似的。周围只有笔尖不断摩擦纸面的声音。讲台上的老师刚刚泡了杯茶悠闲的喝着，随即揉揉眼，又打了一个哈欠。

蓝姣在我的斜上角位置，虽然她没说什么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我仍然感觉到了她那份焦躁不安。

可是她之前都没和我商量具体的作战方案啊。

顺利的填完答题卡，最后我只好把答案抄在早已准备好的小纸片上，塞进橡皮里。

举手。

"老师，那个女生想要借橡皮。"我指了指蓝姣。

老师没问什么，或者说大概是浓烈的睡意让他懒得再过问什么了，只单单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我把橡皮抛过去，蓝姣疑惑的看着我。于是我指着橡皮，做了口型。

她立刻会意，瞥了眼老师，在确定没往这边看之后飞快的拆开橡皮把答案填上去。

之后的几场考试如法炮制。

罪恶感爬上心头，奈何看到少女欣喜的模样又实在不忍拒绝。期末考试而已……不要紧的吧？我自己骗着自己，忽略了心底的波动。

结束之后蓝姣像虚脱一样整个人松了口大气，边笑着边拍我的肩:"下次请你吃饭。"

既然这女生都如此爽快了那我还客气什么，毫不犹豫的应道:"好啊。饭堂我可不想吃。"

她想了想:"炸鸡排怎么样？学校门口有一家超级赞的。"

"没问题。"我当然赶紧答应免得她反悔，那家鸡排新开的可不便宜。

"那就周三怎么样？"蓝姣提议。

"嗯……唉？"我答应着，不料半路被一旁偷听的彭凯打断。

"想要约会啊？这可不行，周三还有球赛呢。"彭凯拧起眉毛，尽量装出一副不快的样子道，"以宁你又重色轻友了哦。"

"球赛？考试之前不是刚刚比完吗？"我不满的看着他。上次的球赛我只是替补而已，虽然技术确实不怎么样，可不让人上场还是很不爽的嘛。

彭凯把胳膊架在我的脖子上:"这次是和初中部的比赛，适合你这种菜鸟发挥啊。"

"喂喂，这不是以大欺小么。"不知为何我突然正义感爆发，出于良心，不忍欺负比自己小的人，于是如此说道。

"才不是，人家虽然初中，可是也差不多实力相当的。"彭凯说，"……也许技术还比你好呢。"

我斜了眼彭凯:"你是在小看我吗？"

他大大咧咧的挠着头:"反正周三都是替补和新手去赴赛，队长也说了这次比赛只是为了增进初高中部的友情……啊对了，蓝姣也来吧？"

蓝姣看看我，若有所思:"以宁原来是替补啊。"

"喂！替补也可以很厉害的好吗！这叫深藏不露。"虽然底气不足，但可以嘴硬啊。

"那周三加油，比赛完社团请吃饭。"彭凯一把扯过他挂在教室门背的外套，回头看向我，"具体时间明天告诉你啊，先走了。"

"我还没答应……唉。"我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对蓝姣说，"都怪你，让我上了彭凯那混蛋的套。"

蓝姣笑着摸摸我的头，像摸狗一样:"没事啊，就当练习不就好了？"

我急着反驳，却忘了挥开她的手:"练习？你说得倒是容易……"

"呀，难道你比看起来还要弱？"蓝姣掩嘴笑。

我脸一红:"我……"可恶，总是被这该死的激将法打败。

"那……今天放学去球场吧？"蓝姣看着窗外那一片空旷，说，“我陪你练习。”

【四】

"不对不对，你的动作应该这样……要小跳起来，怎么这么别扭！话说你真的打过球吗？"下午五点半，难得人少的球场上蓝姣一直在我旁边碎碎念个不停。

我一边练习投球一边欲哭无泪，说好的让我教她篮球呢！最后居然成了我是被教的那个！不禁想感叹一句真的是高手在民间啊！看来想在她面前大秀一手的美梦破灭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要不要去吃饭？我还欠你一顿炸鸡排呢。"蓝姣递过来一条毛巾，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让我觉得她在笑话我。不过淡淡斜阳下她的脸被染上一层光晕，虽说不上很漂亮，但却是极其养眼的。

我心头一动，顺手扯过了毛巾……连同她。

唇瓣上的一软，让人忍不住想要加深这个吻。

可我知道，点到即止才合适。过了也许就要失去这个女孩了。

"啊，抱歉。我……"我装作很慌乱的样子对她说，甚至不敢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没事，我们走吧。"不知道蓝姣有没有看穿我的小心思，她只是匆匆别过头，忽略了这个刻意的吻，却并没有给我继续解释的机会。

也罢，越解释越奇怪吧。

"啊，等等，我手机响了……"蓝姣听见铃声，连忙掏出手机，趁机把视线移开，免得对上以宁的眼睛，"喂？"

蓝姣的脸色突然变了:"……妈妈。"

我的拳头紧了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蓝姣就转过来对我抱歉的笑笑:"下次吧，今天家里突然有点事。"

"嗯。别耍赖啊。"我逗她。其实只是想看见她的弯弯笑眼罢了。

蓝姣确实笑了，可她不知道她的强颜欢笑在我眼里有多刺眼，她只是一个劲的笑，然后挥手跟我说她要走了。

被浓密乌云遮盖住的天空飘起了细雨，闷闷的，我的胸口也同样闷闷的。明明刚刚还有太阳的呢，虽然那也是傍晚最后的阳光而已。

我倏的嗅到了一丝离别的味道。

【五】

周三的球赛如约而至。

其实输了也是意料之中吧，即使对方是初中部的，但正式队员也比我们替补 新手强啊。连蓝姣在球赛之前给我恶补的技术都没得用上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队长安慰着大家，反正也是联谊赛，他们对这次的结果似乎毫不在意。

"随便吃啊，学校门口的大排档。"

人群一哄而散，三三两两成群结对的走出校门。

我探着头奋力寻找那个身影。

彭凯打趣道:"找蓝姣？"

我耸了耸肩，不知为什么心虚的咳嗽了一声，否认道:"没有。"

彭凯难得没说什么:"那就走吧。今天无论如何辛苦了。"

大排档里，大家都在开彭凯的玩笑。

"上个学期刚入学没多久啊就勾搭到一个学姐，不错嘛彭凯。"留着板寸的男生似乎喝多了，嬉皮笑脸的搂过彭凯说。

"他们的相遇真的很奇葩。彭凯，你跟大家说说嘛，哈哈哈。"有人在旁边起哄。

"别说了……"彭凯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低头喃喃。

我不八卦，只单纯的知道彭凯有喜欢的人而已。

提到喜欢的人，大家似乎都会无一例外的转变成另一个自己。就像彭凯，没了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而是独自一人对着手机傻笑发呆。

……我，是不是也会这样呢？

看着眼前一张张红光满面的脸，如此热闹的场面，为何心里总有些空落。

放下筷子，我站起来笑着推了推彭凯，提醒他:"别喝醉了啊，明天可不是周末。"

身为高中生又是内宿制，难得请假出来，他们肯定要好好玩的，我知道。可此时此刻我却并不是很想参与。彭凯一把抓住我，依旧迷迷糊糊随时都可以倒下去似的:"这就走了？平常可没那么容易出来……"

"嗯，走了。"我掰开他的手，握了一下随后松开，和队长打了个招呼便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晚风打在脸上真冷。

……我的心也很冷。

【六】

周五。

"要两份炸鸡排。一份番茄的，另一份……"蓝姣顿了顿，扭头看我，"以宁，你要什么味的？"

"黑椒吧。"我说。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

"好。"蓝姣小心翼翼的把零钱隔着学校栏杆递出去，然后炸鸡排的大叔很熟练的把鸡排打包好再通过栏杆递进来。

蓝姣开玩笑说:"真像活在一个牢笼里呀。"

我轻轻道:"像吗？"只是学校实行内宿制，不给随便出去和带外卖而已。但总觉得校门口周围的小贩都学精了，知道怎样做才能避开摄像头把食物安全的送到学生手里。

"难道不是吗？吃个鸡排还要偷偷摸摸的。"蓝姣吐了吐舌头，"去天台吗？"

"好啊。"我点头。

"可是，都快到晚自习的时间了唉……"蓝姣看看手表，嘟囔。

"逃掉。"我不假思索的说。其实几乎是脱口而出。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时哪根筋搭错了，身为好学生的我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生放弃晚自习的宝贵学习时间。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蓝姣都疑惑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提着鸡排袋子，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七】

学校天台。

"你那天，到底去哪了？"嚼着鸡排，脚下是城市里最美的夜景，我却无心欣赏，甚至鸡排都有点食不知味。

"哪天？"蓝姣明知故问。

"周三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吃饭的吗，队长请客。"

"哦，那个呀。"蓝姣喝了口奶茶，"有点事而已，要去办手续。"

我心里松了口气，倒不是很关心是办什么手续，只要蓝姣不是躲着我就好。

"我从小，就挺喜欢鲸鱼的。"蓝姣说。

"嗯？为什么？"我吸了口橙汁，有点好奇她挑起的这个话题。

"因为，它们好大好大啊。就像活在童话里一样。"蓝姣嘴角上扬，满脸笑意的诉说着。

"童话？"我一顿，这都什么年代了……

"嗯。我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鲸鱼。"蓝姣说，"最喜欢蓝鲸了。"

我只好笑笑没有说话。

"蓝鲸……应该都是自己生活的吧？"蓝姣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老实的承认，"不过那么大只，如果群居肯定不可能的吧。"

"也是哦。"

沉默良久。

"以宁，你说鲸鱼会哭吗？"蓝姣突然问。

"也许吧。"我说，"但是会和海水混在一起，反正也看不清……"

"看得清。"蓝姣打断我，转过头呆呆的眺望着远方。

远处一条模糊的线，太阳光和大地尘埃融合，太阳下山的界线，看久了有些刺眼。

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说给我听。

"泪水海水，永不相融。"

【八】

蓝鲸到底会不会哭？

蓝姣转学离开，从此人间蒸发般杳无音讯之后，以宁常常这样问自己。他在心里回忆着当初蓝姣的样子，她总在向他俏皮的眨眨眼睛。

不知道。不知道蓝鲸会不会哭泣。

上网搜索的最佳答案是，因为海豚会哭，所以鲸鱼应该也会。

这有可比性吗？鲸鱼从来独行，海豚成群结对。

鲸鱼会不会因为孤独暗自流泪？

我想不会。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它们已经被迫，习惯孤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