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生锈铁丝网 第2章 花开之时·将错就错

【一】

“唉唉，一班的叶羽诚耶。” 余桐啃着早餐，伸手推了推旁边发着呆的程淼渺。此时天刚刚灰蒙亮，但太阳好像就快要弹出来一样，六点半的天空并不十分昏暗。三班的余桐站在四班的门口和程淼渺说话，她们倚在班门口的栏杆上，叶羽诚手里拿着一本黄色封皮的政治课本经过，径直走进了自己班。程淼渺抬起头飞快的撇了一眼那个男生又低下。

“看都不敢看呀。”余桐调侃道。

“才没有，”程淼渺的脸有点发烫，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她是完全藏不住心事的那类人，什么事都会直接写在脸上。程淼渺垂在一旁的手心微微出了点汗，她捏了捏校服下摆的衣角，僵硬的转移话题，“你又来找江夏吗？”

“对呀，”余桐一副无奈的样子继续嚼着她的面包，含糊不清道“今早一起来就不见她在宿舍，不懂又跑去哪里疯了。”

“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指不定是去顶楼背书了吧，”程淼渺说，“顶楼安静，最近可多人去。再说了，江夏也不是会乱跑的人啦。”

“怎么大家现在都这么内卷啊，明明才高二。”余桐皱起眉头，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望了一眼教学楼顶楼，有几个模糊到看不清的影子好像要融入清晨的灰色天空里，余桐猜他们手里肯定个个都拿着课本或者复习资料，一直在争分夺秒的看呀看呀，嘴里肯定也都不停念叨着背下各种永远背不完的知识点，她心情复杂的收回视线，“七点十分的早读，六点十分教室里都坐满人了。你说，吃个早餐还要在门外吃完才进去，什么道理嘛。”

“我看你才是，什么道理嘛，”程淼渺学着余桐的语气，似笑非笑的打趣着，“教室本来就是学习的地方呀，在里面吃东西成什么样子。”

“讨厌，程淼渺，你总拆我台，”余桐不满的哼哼，她把吃剩一半的面包塞回塑料包装里，绿色的包装线条印在奶油黄的面包皮上有股莫名的青春味道，余桐示威着一般晃了晃手中的早餐，“到时候回宿舍有你好看，别以为不是一个班就能逃过我的魔抓哈。回教室看书了，我可不想被这帮过于用功的人超过。”

程淼渺看着她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进隔壁，视线又回到那个人身上。清瘦的身影在窗边映着，少年的独有气息好像充盈在空气里。

一班的叶羽诚，是程淼渺喜欢的人。

不，也许不是。只是大家玩笑开多了，有时自己也会有‘原来我是喜欢他的’这种错觉。

高一的程淼渺一直住在校外，直到今年不想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在通勤上才改成了内宿。西大附中是寄宿学校，初高中皆是如此。但每个宿舍都是混着住的，所以同宿舍里有不同班的很正常。程淼渺家里管的严，担心她学坏或者被人欺负，心思不在学习上所以一直不让住校。其实程淼渺心里十分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选择内宿，让她失去了很多交朋友的机会。现在再作为‘新人’去到一个不熟悉的混合宿舍，她慢热的性格让她更加的别扭了。还好后来发现舍友都不错，虽然只有江夏和她同班，但其他人也没排挤她，整个宿舍还是比较和谐的氛围。当初刚刚开学程淼渺还没适应住校，还没摸透校园内独有的‘冲饭堂’的道理，去打饭时实在是不想挤也挤不进拥挤的人群，快要没菜的时候叶羽诚顺手帮她拿了一份。程淼渺从小到大都是乖巧听话的性格，没怎么和男生接触过的她那时的脸就迅速的变成了粉红色。在很小心的说了句‘谢谢’之后，关于‘程淼渺和叶羽诚’的流言就开始飞似的在朋友间传了起来。但其实那次的碎肉茄子并不是叶羽诚拿的，而是同班的韩殷。那会手足无措的程淼渺缩在食堂的角落里，她一副不争不抢怯懦的小猫样，眼看着窗口里的菜色就要只剩青菜类的清汤寡水了，韩殷心里一动没忍住，伸手拿了份仅剩的还带点油水的茄子给叶羽诚帮忙递了过去，并且这个女生不动声色的刷了饭卡。很普通的菜色，很便宜的价格，而程淼渺却感动起来。程淼渺后来想找韩殷道谢还钱，奈何韩殷总是不冷不热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抛下一句‘不用了’就再没正眼看过一次程淼渺。

韩殷和男生关系都不错，其中也包括叶羽诚，他们下了课总会一起打球，高挑的韩殷在一群男生里特别惹眼。她有些与众不同，程淼渺想。虽然韩殷已经和自己同班了两年，但她们之间只是不咸不淡的同学关系，没有过很深入的了解和交往，对于韩殷的认识也仅仅停留在像‘她总是穿男款衬衫和短裤’这样的表面上。

“嗯？江夏？”程淼渺正走神着，却从窗户看下去看到那个身影不是不意外的。原来她没有去顶楼看书，程淼渺奇怪，平时江夏和自己一样是那种安静又守纪的人，怎么今天都快上课了还在学校操场晃悠呢。

“原来如此。”那边韩殷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在程淼渺旁边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古怪的话。她还是穿着男款校服，与女生的花领不同，男款的立领衬得韩殷的脖颈更加的修长，却也给人平添了一种距离感，“她好像刚刚加入学生会，忙着什么破活动呢。”

“呃。”程淼渺对韩殷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破活动？艺术节也叫破活动？韩殷同学果然与众不同……程淼渺如是想。她转过头，看见江夏朝着教学楼走来，三五个女孩子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丝羡慕。“你有朋友吗？”程淼渺扭头刚想说点什么，可是哪里还有韩殷的身影。

“发什么愣呢，快上课了。”就在程淼渺胡思乱想的时候叶羽诚的声音竟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年拿着湿漉漉的水壶，明显是刚去开水房接完水。他的手臂线条柔和却有力，脊背挺直，笑意盈盈，是个温柔的存在。

“啊，嗯。”程淼渺别过脸不去对上他的视线，“现在就回去了。”说着她逃似的离开走廊，小跑着往里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韩殷……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人呢。程淼渺心不在焉的在抽屉翻找着书本，出神的望着前几排那个穿着立领校服的身影，她的马尾利落又干脆，发圈也是没有感情的普通黑色，好像这个年纪女孩子追求的漂亮小细节在她身上都没有体现。唉，程淼渺叹了口气，自暴自弃的想自己这种小透明还是不要跟她走那么近为好。

【二】

“艺术节？别闹了。就我那五音不全的，顶多陪你在路边卖艺。”余桐嫌弃的推开林笑，后者不满的嘟起嘴抱怨，“喂喂，太不够意思了吧。”然后看见程淼渺推开宿舍门进来时眼前一亮，飞扑上去，“亲爱的！你回来啦！”

程淼渺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她茫然的点点头，有些受宠若惊：“怎，怎么了？”

“林笑一时兴起想要参加什么英语歌唱比赛呗。”余桐在一旁凉凉的说，她饶有兴致的盯着被林笑扑倒在床的程淼渺，加了句，“哟，你俩还挺配。”

“什、什么？”程淼渺脸又红了，吞吞吐吐不知怎么开口，只好装作听不清的样子，接上原来的话题，“英语比赛？可是据我所知……”

“是据大家所知，” 余桐毫不留情的补刀道，“林笑的英语烂的要命。”

“人生总要充满挑战嘛。”林笑朝程淼渺吐了吐舌头，又没好气的对余桐哼了一声。

“那……拉我干嘛？”程淼渺有种不好的预感。

“找个一起出丑的陪衬吧。我估计。”余桐坏坏的笑。

“才没有！你好讨厌。”林笑转过头扯扯程淼渺的衣袖，扭捏着声音装可爱，“别听她乱说。”

正闹着，许橙推门进来，她一脸笑意，手里还提着装满了零食的绿色布艺环保袋：“你们就别吵了，淼渺刚来我们宿舍就不能消停些给她留个好印象。”

余桐挣脱林笑佯装生气过来圈住她的手，笑着告状：“还不是这家伙先起的头。”

“切。你还不了解我？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林笑无所谓的耸耸肩，视线又回到程淼渺身上，“我是好心想锻炼淼渺嘛，你看，这种性格最容易被欺负。”

“除了你还有谁会欺负她？你倒是说说，”余桐扯过程淼渺让她站在自己身边，笑嘻嘻道，“我们就是因为认识太久了，你这不怀好意可瞒不住我。”

“不怀好意？我有什么不怀好意呀，”林笑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对江夏不怀好意我还没说呢。”

“提江夏干嘛？”余桐噎了一下，“我说，你可真会转移话题。”

“还有你们班那个韩殷哦，”林笑说，“她也不怀好意得很呐。”

“韩殷……”许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带着点儿犹豫向程淼渺问，“她是个怎样的人？”

“韩殷？”程淼渺心一跳，“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许橙笑得有些勉强，她把零食袋靠在下铺的床边，拿出一袋薯片递给程淼渺。

“谢谢，”程淼渺有礼貌的接过，想了想还是说，“韩殷其实人挺好的。就是感觉有点冷漠……不好亲近。”

“冷？她不是很粘人那种吗？” 许橙有些出乎意料。

“哈？从来都不是！”程淼渺脑补了一下韩殷小鸟依人的画面，顿时打了个哆嗦，“绝对不是！”

“这样啊。”许橙神情复杂，心不在焉的答应着。

“你在担心什么？肖铭宇？”余桐突然开口，用只有她俩听得到的声音说。许橙摇摇头：“我干嘛担心，只是……她要是个好女孩，干脆就让给她算了。”

“切。”余桐别过头，望着宿舍阳台那边被林笑调戏得逼到角落里的程淼渺，她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淼渺不也说了么，人不错。那你就真让？”

“我……”

“跟随自己的心。”余桐语重心长。

“什么？”程淼渺好像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们聊她们的，快点说说我们的事啦。”林笑拉着她死不放手，“你就陪我去比赛嘛！不求拿奖，重在参与哈。”

“不要……”程淼渺抗拒的扭头，抵抗着林笑的虎爪。

“喂喂……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啊……”

艺术节。

……结果还是来了，程淼渺在心里犯嘀咕，林笑又硬是把那件粉黄色吊带长裙套在了自己身上，她以前从没穿过这种略显夸张的演出服装，有些不伦不类的，让她不想提高回头率都难。程淼渺有点不知所措，唱歌而已，有必要吗？而林笑的回答是，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非得让她穿上，说这样才衬托得了她的气质，弄得程淼渺很是无语。“安啦安啦。这裙子穿上真的很淑女耶，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林笑大大咧咧的牵过程淼渺的手，发现后者在不自然的往后躲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唉？怎么？紧张吗？”

程淼渺看着交错的手心里一软，摇摇头深吸了口气，她想给自己壮壮胆，鼓起勇气从幕布后看向台下，意料之外看到一张阴沉的脸。她对上了她的视线，韩殷的眉毛皱得能拧出水来。

这个人……在生气吗？她生气什么呀？程淼渺心里有股说不清的别扭滋味，索性不去深究那种感觉，林笑察觉到牵着的手一紧，便疑惑的看向程淼渺，顺着她刚刚盯着的方向望过去，却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淼渺，你在看谁呀？”

“她走了。”程淼渺抿了抿嘴，神情有点失落，“兴许是不想看我吧。”

“怎么会？你今天超级超级好看，”林笑说，“谁这么不长眼？让我教训她。”

“好啦，笑笑，”程淼渺半撒娇的把头靠在林笑肩上，语气里又恢复了点从前的轻盈，“我们快去排练最后一次吧，就快要开始啦。”

【三】

“什么嘛，斗志昂扬上了战场结果回来只得了个参与奖？”余桐坐在床沿捂嘴笑，不留情面的吐槽着林笑，“你们可真给0218长脸。”

林笑仰躺在床上捶胸顿足的嚷嚷：“不是我不行啊，是别人太优秀啦！”

唐沁难得在宿舍，在上铺抱着枕头插嘴道：“参与奖有个奖状就算了，居然还是口头表扬？学校也太抠了。”

“确实哈哈哈哈哈，不过你别说，”余桐大笑起来，托着腮说，“就林笑那英语还要费奖状的话，我觉得学校都亏了。”

“喂喂！过分了啊，”林笑生气地把枕头边的布偶熊对着余桐扔了过去。余桐精准的一把接住然后笑着赔不是：“好啦好啦，不打击你的学习热情。”说罢还晃了晃手中的布偶熊，它的小短手对着程淼渺指了一指，余桐慢悠悠的补充，“还好有淼渺陪你，而且是代表宿舍去参赛的而不是班级，明天以班级为单位的你就别参加了，不然二班指定玩完。”

0218宿舍六个人，唐沁和许橙、余桐都是三班的，林笑是二班，江夏和程淼渺在四班，其中英语就数林笑最差，她愤愤的‘推卸责任’：“谁叫唐沁不教我嘛！她整天人影儿都不见。”

“人家是学霸就有义务教你了？”余桐切了一声挑挑眉，“你咋不把自己锻炼成学霸。”

“哈哈哈哈，你又不早说哦，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学霸，”唐沁自恋的翘起鼻子，“不过教教林笑还是绰绰有余的啦。”

“我……”林笑失落的低着头找不到说辞，未了有气无力眼泪汪汪的反抗，“余桐，你不损我一天会死吗？”

“小桐，别说啦，我看笑笑要难过了。”程淼渺在一旁劝道。

“切。不到两天绝对好。”余桐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

“喂喂。我弱小的心灵也是需要抚慰的好吗？你们应该多鼓励鼓励我。”林笑抬起头满脸无辜，说着就要下床去抱余桐。

“滚。我最讨厌卖萌的人了。”余桐无情的推开她。

“话说……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板画比赛啊？”许橙从洗漱间出来，手里还捧着脸盆，她拧干毛巾挂在阳台上，“你们叽叽喳喳的，我刚才在里面洗澡好像脑子里有一串麻雀在飞。”

“有呀。”唐沁回道，“我今天还看见宣传海报贴在食堂外面。”

“那我们宿舍没人参加？”林笑听到这话又开始亢奋起来，“我好想去看哦。”

“你又来了，啥事儿你都要掺一脚。”余桐说，“人家淼渺参加，怎么了，你又想去？”

“唉？看不出来淼渺还会地板画……”

“不是啦。老师抓壮丁去的……运气不好被抽中了。”程淼渺解释，“我们班对这种都不太积极……”

“地板画不是两个人以上么？”余桐对着程淼渺问，眼睛却看了一下许橙。

“那淼渺是和谁呢？”唐沁靠在上铺墙背上，“这种活动还挺考验默契的，两个人各画各的也没办法成为一个整体。”

“呃，韩殷。”忐忑的说出口，发现大家的目光果然都一下子聚集在了许橙身上，空气有些凝固，大家突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看我干嘛。”许橙干笑了两声，拿着刚收下来的衣服走到自己床边坐下，开始慢吞吞的整理。

他们比其他宿舍人少，所以一共才三张床，许橙的上铺是唐沁，正对着程淼渺，程淼渺上铺是余桐，他们旁边紧挨着林笑和江夏的床位，林笑也是在上铺，和余桐正好头对着头。

“那个……你是不是讨厌韩殷同学？”程淼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来。

“哦？怎么这么说？”许橙还没说话，倒是余桐替她先开了口。

“因为，说到韩殷感觉大家总是怪怪的。”程淼渺轻声说，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难过。

“也没有讨厌她啦。”许橙摆摆手，语气故作轻松实则却有股掩饰不住的烦躁，“毕竟才见过没几次，不好下结论呢。”

“韩殷同学是好人。”程淼渺想都没想就本能的脱口而出。

宿舍里的人都一愣。

为了缓和气氛唐沁提议道：“现在刚段考完，复习也告一段落了，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行动了，要不明天去给淼渺加加油？”

“好啊，我要去我要去。”林笑答应得最快，像是要报答今天程淼渺陪自己丢脸一样。

“算我一个。”余桐笑着，“江夏也去。”

“你干嘛啦？江夏现在都没在宿舍，你又乱替她做决定。”林笑调侃，“万一人家不想跟你去呢？”

“艺术节这两天又没课，她能干嘛。”余桐眯了眯眼睛。

唐沁从上铺伸手下来戳戳许橙：“小橙？”

“啊……嗯。也算我一个吧。”许橙叹了口气却笑了，好像突然解开心结一般。

【四】

次日。

“怎么那么久。”声音还是往常一样平淡无波。

“啊，跟舍友聊了会儿天，晚了点。”程淼渺解释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今天的她温婉可人，长发自然的披着，嫩绿色衬衫充斥着阳光的味道，暖烘烘的。她好像从画里走出来，没有了往日的小心翼翼与冒失，不紧不慢，心平气和的看着韩殷。面上如此，然而心底却早已心跳如鼓，自从昨天以后，她好像察觉到一丁点儿自己的心意。这模糊，渺小，又不值一提的心意。

“那你想好画什么了？”韩殷看到她过来眼里亮了一下，目光有点没法从程淼渺身上移开。她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感觉，只觉得今天天气甚好，天朗气清。她强迫着自己扭过头去看着地板画的那块区域，“拿着。”韩殷丢给她一张线稿就蹲下来开始找粉笔。

程淼渺那一瞬间好像看见她……在笑？唔。错觉。肯定是。这种冷冰冰的人连让她笑都是奢望。程淼渺连忙也跟着蹲下动起手来。

周围的灰尘飞舞着，被两人的动作扬起来，轻轻落在头上，像明亮的小星星。韩殷看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淼渺！”思绪被声音打断，回头看那边一脸兴奋挥着手的女生们，韩殷有点不悦：“你跟她们很好？”

“舍友嘛。”程淼渺不懂为什么开心的傻笑。

哦，舍友。那个昨天和程淼渺手拉手唱歌的好像叫林笑。突然韩殷动作一顿。许橙……她怎么在这？居然忘了她们是一个宿舍的。许橙走过来看到韩殷也有点僵，但还是硬着头皮挥了挥手算作打招呼。韩殷心里那种不爽的感觉又出来了，程淼渺一只小绵羊跟一群狼在一起怎么行？尤其是余桐和那个林笑。

“喂。你们，”叶羽诚过来，他站在两人中间，友好的拍了拍程淼渺的肩，“到哪一步了？时间快到了。”

“啊。哦。咦？”

“噗。你的反应还真是可爱。”叶羽诚心情很好的捏了下程淼渺的脸。

“请，请不要这样！”程淼渺闹了个大红脸，偷偷看向旁边的韩殷，却见她好像把叶羽诚当空气一样。

本来只是个小小插曲，谁知道比完赛了以后程淼渺竟会缠着韩殷不停的解释。“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呀。”程淼渺苦恼的皱起一张包子脸。“嗯。”不咸不淡的算是回应。“你不信我吗……”程淼渺带了点委屈。韩殷挑了挑眉，显出一副不友好不耐烦的样子：“好了知道了。” 这边的程淼渺沉默起来，一句话没说就要转身离去。

看着她回到那群人中间韩殷怔在原地，不会是生气了吧？

“你看你，” 叶羽诚把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走过来，“你到底懂不懂女生啊？又把人家惹毛了。”

“我怎么她了？” 韩殷耸耸肩，拧开了瓶汽水自顾自仰头喝下去。

“她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啊？还不是怕你介意，为什么怕你介意啊？还不是……”叶羽诚故意拖长了尾音，“喜欢你？”

“没你的事。”韩殷淡淡的说。

“好了，我还不是为了帮你试试她的态度，”叶羽诚看了一眼远处的女生，又回过头调侃的对韩殷说，“就你这拧巴的性格，喜欢都要被误解成讨厌，你说，我不帮你，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怎么知道她的？”

“切，叶羽诚，你还没完没了了。”韩殷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微风把她的发丝吹起来，她说，“在别人面前人模人样的好学生，实际上……你真是流氓得要死。”

“干嘛？哪里流氓了，我对你家程淼渺可是半点意思都没。” 叶羽诚嚷嚷，“你能帮肖铭宇那家伙演戏，我就不能帮你演戏啊？我们还是不是铁三角了？”

“戏这么多，你给老子当演员去。”

“你不会是怕程淼渺真喜欢上我吧？”叶羽诚坏笑着。

“那她是真瞎。”

“喂喂！过分。”

……

这边宿舍里。

比赛结束后的操场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又被太阳晒得异常滚烫，一股闷热的气息散在空气中，大家都开始三三两两推搡着回宿舍，等着下一场项目的开始再出来。

“韩殷真的不错耶，还是二等奖。”林笑羡慕地说，“不过主要还是你们配合得好啦，契合度很高。”

“好什么呀，她都不理我。”程淼渺小声的抱怨，“还不是自己画。”

“唉？这么高冷吗？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还好……同学关系。”可是不想止步于同学关系呀，程淼渺想。

“你们在说韩殷？”余桐推开宿舍门，嘴里叼着根冰棍含糊不清道，“我刚刚还看见她呢。和肖铭宇那家伙一起。”

“下雨了他们还在外面？”林笑问，“还有你，怎么湿成这样？不是给你把伞了嘛。”

“我怎么知道他们干嘛，”余桐答道，“还说伞呢，江夏那家伙，她爸妈今天给她送饭来，偏要我陪她去校门口拿，”余桐拍拍身上的水渍，“结果又不知道碰上哪个老相好了，在那边聊半天不理我，我就把伞给她自己先回来了。”

“哟，还有你不认识的老相好？”林笑说，“看来坦白局还是差了点儿啊。”

“去你的。”余桐一边走到洗漱台一边把校服衬衫脱下，就单穿里面一件黑色T恤，T恤也湿了，她甩甩头发上的水滴，开始洗衣服。

“肖铭宇是谁？”程淼渺突然问，她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来。

“淼渺不知道？余桐那个班的。许橙喜欢的人。”林笑说，“就总是和韩殷叶羽诚在一起的那个男生呀。”

“小橙……喜欢的人？”程淼渺脑袋有点转不过弯，“和韩殷在一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他们整天一起打球吃饭来着。

“这下知道为什么小橙不喜欢韩殷了吧。”

“……哦。”程淼渺有点沮丧。

“你走这么快，”江夏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抱着保温饭盒，对余桐抱怨，“也不等我会儿。”

“你不是在那里跟谁聊上了？我怎么好打扰你们。”余桐撇撇嘴，专心的搓着衣服。

“淼渺？你闻到了吗？是什么，好酸，”林笑故作深沉的捏着鼻子啧啧了两声，“原来是谁的醋坛子打翻了。”

“乱说什么？”余桐过来拍了林笑一巴掌，林笑知趣的闭嘴用手捂着偷摸笑。

“我哪有跟谁聊，”江夏脸也有点红，“对了你看许橙，把自己弄成啥样子。”江夏一侧身，身后是狼狈不堪满身泥水表情却轻松释然的许橙。泥巴点在白色校服上尤为明显，她的裤子膝盖处全沾上了泥，衣角也被溅到不少。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硬生生把自己整成泥人了？”余桐拉过她左瞧右瞧，“寝室又没有洗衣机，你这泥……手洗得洗多久啊。”

“先洗个澡吧，趁着还有热水，”程淼渺说，“别感冒了。”

“嗯嗯，淼渺，” 许橙说，“对不起哈。”

“对不起什么？”程淼渺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摸不着头脑。

“韩殷，”许橙说，“错怪她了。”

“哈？”程淼渺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况且，误会韩殷跟自己道歉干嘛呀？许橙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一边囔着要感冒了一边拿起衣服和毛巾就往浴室奔去。

【五】

洗完澡后盖着厚被子窝在床上的许橙遭到了大家的围攻，余桐揽过江夏拽拽的开口：“老实交代吧。”

“对。坦白从严，抗拒更严。”林笑嬉皮笑脸的补充。

“还不是小沁，让我去跑什么步。”许橙咬着下唇看向唐沁，一脸无辜样。

“什么啊，”唐沁不服气，“我是让你去跑步，确实挺有用的。但没让你下雨跑呀。”

“谁知道下雨嘛？明明刚才还是艳阳天，”许橙说话都带上了鼻音，“小沁自己被那个新来的老师折磨还要拉上我，真是的。”

“新来的老师？谁啊？那个教体育的？”林笑两眼放光来了精神，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是啊，顾白吧，”余桐一边磕瓜子一边悠悠道，“有情况哦。”

“对唉，他真的好关注小沁，”许橙借机把话题转移到唐沁身上，“你们说为什么啊？”

“不知道啊。”余桐把剥好的瓜子放到江夏手心。

“那你又说，够无聊。”许橙转移失败，悻悻的躺回被窝。

“干什么？好好的讨论起我来。”唐沁下床拉开宿舍门，用眼神示意，“还有更无聊的人呢。感冒不好好在宿舍休息跑去买药。”

门打开，肖铭宇傻傻的站在那里。

“小橙她……好点没？”

“你怎么不自己问。那儿。”余桐用下巴往许橙的方向指了指。

这就是肖铭宇？难道韩殷喜欢他么？程淼渺想，看他笨拙的在宿舍门口桌子上给小橙冲药的样子就知道应该不是会照顾人的类型，韩殷那种性格肯定也不会。喜欢他还不如喜欢自己呢，至少自己还会做饭……程淼渺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天哪？太可怕了，难道自己喜欢女生？

“哟。这么快就走了？怕我们几个电灯泡妨碍你们？”余桐半开玩笑的声音响起。

“哪里，就算是鸳鸯楼男生也不能在女生宿舍门口呆这么久吧，” 肖铭宇说。他要走了么？程淼渺下意识的往那边看去，却发现对方居然也在看她，那种眼神意味深长，“让小橙好好休息，我也回去收拾下自己。”肖铭宇指着同样满是泥巴的衬衫解释。

“唉？难道今天摔跤大赛么？双双滚泥潭里？”余桐嫌弃的说，“一个还不够，两人一起？”

“呃，”肖铭宇尴尬的摸摸头，“哦对了，程淼渺同学可以出来下吗，我有事想要和你说。”

“我？”她没听错吧？这不是才第一次见面么……他们不熟吧。

“是啦。淼渺快去。”许橙躺在床上调皮的对程淼渺挤挤眼。

“哦……”犹犹豫豫的出去。

“啊，韩殷其实呢，是那种不会表达的人。”一到外面肖铭宇就开门见山的说。

“咦？”程淼渺一头雾水，又讲韩殷？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如果有什么她做不好的地方，就不要计较啦，”肖铭宇说，“她性格挺别扭，话反着理解就好。”

“你和她很好么？”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们……总是一起打球。”

“我们比较像吧……对外人和对自己喜欢的人状态都不大一样。” 肖铭宇笑了笑，“不过她比我更闷骚。而且，上次她帮了我个忙，所以这次我来帮她和你解释罢了。你不要讨厌她哦，”肖铭宇语气轻松，“话说回来，她篮球确实不错。”

其实韩殷觉得程淼渺可能开始讨厌自己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和事老是叶羽诚，可那家伙居然得寸进尺的开始调侃起自己，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正好肖铭宇说上次韩殷帮了他一次，这回就换他去和程淼渺解释，结果就成了刚才余桐看到他们走在一起的画面。

“嗯……”程淼渺点了点头，她刚开始还真以为韩殷讨厌自己呢。

“对了，你要去找她吗？在自习室。”肖铭宇好心提醒，“艺术节她的项目都结束了，也还没什么事。”

那……要不，送个礼物给她作为赔偿吧。程淼渺如是想。

“淼渺，做什么呢。还拉我来食堂……”林笑打着哈欠，好不容易下午有时间休息，结果没睡饱又被拉来食堂。

“今天食堂不是有那个DIY手作饼干的活动嘛。”

“你要做给谁？”林笑一听马上来劲儿，“这真是个不一样的艺术节啊。”程淼渺想韩殷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林笑胸有成竹的问，“叶羽诚，对不对？”

“才不是。别乱说。”程淼渺耳根有点泛红，林笑了然的一笑。

自习室。

“那个，可以帮我找下韩殷吗？”程淼渺不好意思的朝着第一排的短发女生小声开口。刚刚林笑碰到她们班同学就走掉了，所以只好自己一个人过来。自习室是每个学生都可以去的，并不分班级，只是现在人满了程淼渺没有借口进去，只好让别人帮叫。

“咦，程淼渺？”叶羽诚大老远就看见了探头探脑的她，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笔记本，看到程淼渺就换了个方向往她这边走来。

“啊，我……”程淼渺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韩殷也闻声过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好像两个人都在等着她开口。“这个，给，给你！”程淼渺鼓起勇气一闭眼把刚刚做好的饼干塞给韩殷，紧接着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她好怕她看到自己羞红的脸，尤其是一对上眼就会小鹿乱撞的心，怕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大到他们都要听得到。

“这种小女生的东西……”叶羽诚把手里的东西抛起来又接住，看着韩殷勾了勾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了。

【六】

“我说的没错吧，淼渺果然喜欢叶羽诚。”艺术节结束后林笑回到宿舍肯定的翘起鼻子。

“怎么可能。我没有啊。”程淼渺刚洗完澡，她放下吹风筒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有些好笑道，“我怎么喜欢他了？”

“还说不是。你不都送下午亲手做的饼干给他了嘛。”林笑说，“我朋友正好在自习室看见啦。”

“林笑，你朋友可真多。”余桐在一旁插嘴，“谁啊？罗宁宁？”

“要你管，”林笑绕回程淼渺身上，“对了，后来听说你还红着脸跑了？哈哈哈淼渺，你真的很小女生耶。”

“什么？”程淼渺噎了一下，说，“可是，我给的人明明不是他……”递，递错人了？！本来她和叶羽诚就不好解释，现在情况更尴尬了吧？！程淼渺觉得自己头大了，想到那个女生一脸冰冷的样子，程淼渺懊悔的垂下了脑袋。

【七】

艺术节的事情一直拖着，韩殷和叶羽诚一直没来问，程淼渺也就一直当缩头乌龟一样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她心里总有个疙瘩，这个疙瘩就是怕韩殷误会她。她眼里的韩殷像座孤岛，即便是作为在学校很受欢迎身边也总围绕着诸多朋友的人，韩殷也从没笑过，不对……准确的来说，是很少笑。她走到哪里都绷着个脸，一副别人欠了她钱不还的样子。所以啊，这怎么说嘛！程淼渺皱起眉头，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每天和韩殷的交流也还是仅限于打招呼和问作业。我不能再这样！程淼渺下定决心，就要高考了……再不说，怎么还有机会？

高考考场。

铃声响起的那刻所有人都停下了笔，程淼渺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看着平放在桌面上的答题卡，最后一门科目答卷上密密麻麻的字，她松了口气。还好被分到就在本校考试，熟悉的环境为她的紧张增添了些许安慰。

结束了，她的高中生活。

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一瞬间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胶绿色的风扇已经不再吱呀的转动，刻着玩笑字句和幼稚话语的课桌也要被清空换成新的，再也没有激烈却充实的复习计划，高三的生活，好似打仗一样，让她没有时间去收拾和整理自己的小情绪……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可自己怎么会有刹间的恍惚呢？

隔天教室里，大家都在收拾着各自的东西，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呼雀跃着高考终于结束了的吵闹氛围，同学们自顾自的把书本挑出来放进箱子里，哪些要带回去，哪些留下来给学弟学妹，就这样做着反复的机械动作。他们对于即将逝去的高中生涯都有点迷茫和不知所措，昨晚吃完散伙饭后抱在一起唱歌、大笑、打闹，好像就真的是最后一次相聚了。不舍凝固在空气中，却没人说话。

突然，有一个女生哭了。安静的教室里响起了低低的呜咽声，此时楼下的学弟学妹们还在上课，老师的提问和学生的回答清晰可闻，程淼渺有种恍若隔世的窒息感。她低头看了看抽屉里放了好久的礼物盒，有些犹豫。今天再不送出去，怕是以后都再也没有机会了吧……韩殷呢？程淼渺抬起头在教室里寻找那个身影，却没看见她。不经意的往外一瞥，才发现那个家伙正在外面走廊和叶羽诚说话。

程淼渺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出去。

“那，那个……”程淼渺打断他们，怯怯的开口。身后拿着东西的手紧了紧。

韩殷和叶羽诚同时回头。

“韩殷同学……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嗯？”不明所以的走过来，没记错的话，这个家伙不是暗恋叶羽诚么？上次还送礼物来着，搞得自己真不是滋味。韩殷冷着脸整理了一下头发，今天的她穿着灰色连帽衫和浅色牛仔阔腿裤，头发放了下来，胶圈随意的戴在手腕上。程淼渺才发现韩殷的手很是好看，纤细修长，看起来却很有力，指甲都修得整整齐齐，高挑的她有股独特的少年感。她一直是洒脱英气的人，所以自己才会那么心动吧……

“我……”紧张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从背后把盒子掏出来，递给韩殷却还是看也不敢看她，“我，我喜欢你！”

韩殷接过，沉着脸没说话。

“这是……我自己做的巧克力，费了好大力气的，”程淼渺盯着地面，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巧克力有精心包装过，浅黄色的丝绸带缠着红色的小盒子。“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当我以为自己喜欢叶羽诚的时候，在乎的却总是你。”程淼渺吸了吸鼻子，破罐子破摔一般的语气，“我想……这可能是个错误。但不想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就轻易放弃。”

“我，我说完了，”程淼渺有些难过，想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对不起。”心里的沮丧显而易见。她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她，眼泪好像就要流出来。程淼渺知道，也许从这一刻起，她和韩殷就已经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可是如果不说出来，自己一定会后悔终生，因为从今以后她们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程淼渺低着头叹了口气往楼梯口走去，她伸手抹掉眼泪，真的不想在韩殷面前哭。

看着就要走远的小小身影，韩殷才刚反应过来。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拦住她，顺势把被这动作吓得愣住的程淼渺圈在墙上。她睁大眼，眼里还有泪花，星星点点像破碎的银河。这家伙，自己还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就走了，真是……韩殷第一次懊恼自己的反应迟钝。

“你刚刚说……喜欢我？”这句话的语气复杂得程淼渺有些读不懂，韩殷压着她，给她带来很强的压迫感。

“啊……嗯。”呆呆的脑袋轻轻一点，视线对上，又飞快的转开去，程淼渺耳朵红了。

“你说的没错，那确实是个错误。”韩殷凑近她，气息微微滑过脸颊，程淼渺清楚的看到她的嘴角明显的向上勾了一勾，“可是谁说，将错就错不是一件美妙的事呢？”

程淼渺的心不安的狂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唯一的性取向就是心之所向。” 韩殷用前所未有的暧昧语气说道，“嗯？你说是不是，程淼渺。”

程淼渺愣愣的点头。

“在大学等我。”韩殷随即放开她，走出一两步后，又略带潇洒的回头，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谢谢你的巧克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