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昀脸有些红,但已经适应了和周泽瑜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心里的小花苞好像更开了一些,她藏着心里隐秘的雀跃,只敢微微晃起双脚来表达无言的欢欣。
她一低下头,就看见自己的双脚裸着,耷拉在窗外,像乳白色的羊脂玉,和黛色的青石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想到了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收回了腿,拉了一下睡裙。
“伤口好了么?”周泽瑜突然问她。
林开昀反应了几秒,响起昨天晚上的事,一时不知道他问的是哪处的伤口,心口的火山在蓄积能量,她赶忙压制住,别开头,只当他是在问膝盖的磕伤:“结痂了就没事了。”
话音未落,他白净修长的手指已经靠了过来,林开昀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脑中的花苞盛开以后,好似会散发出一种蛊惑人心的香味,空气都像加了一层滤镜,男主角做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
连心里的小怪兽都穿着粉红色蓬蓬裙,一蹦一跳地跳着欢快的芭蕾,把一座座道德教条的高楼全都踩得稀巴烂。
周泽瑜的手没有落在她的睡裙上,反而罩住了她的手。手背上贴来他温热的手心,她稍微低头,看见他白净的手正覆在她手背上。
少年的手瘦削而修长,隐隐能看见蜿蜒的青筋,他是轻轻贴着的,却像在她手背上压了一座五指山。夜风从指间的缝隙拂过,手背传来微微的酥痒感,她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少年的手却突然握紧了,翻过她的手心,指节穿过她的五指缝隙,十指相扣。
“周泽瑜。”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念着他的名字,语气却更像是绵软的呐喊。
周泽瑜转过身,微微伏在她跟前,另一只空闲的手撩起她的睡裙,盖在膝盖上方。他低下头,轻轻靠近她的膝盖,燥热的呼吸喷洒在膝盖上,微痒的战栗感从小腿直直冲到心尖,小怪兽正在她的心里上下乱窜。
她想躲,小腿刚动了动,就被他握住了腿弯。温软的唇落在她的皮肤上,又像霎时注入的镇静剂,小怪兽不动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很快就好了。”
他的声音很遥远,像梦境一般。林开昀又不由地想起在C大游学时,在那栋别墅二楼看到的那本书,梦境是一切隐秘**的体现。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他的唇已经贴在了白瓷的桃花瓣上。现在已经不是桃花了,指印有些泛紫,过几天会发青,然后褪色,正如花儿盛开又凋谢。
“你的伤好了么?”呼吸都泛出燥热,她的眼睛四处乱瞟,不敢低头落在他身上,只好扯开话头,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周泽瑜弯了弯唇,腿弯的手松开来,解开了睡衣的腰带,他凑近了些,黑色的眼眸盯着她:“你摸摸,我看不见。”
应该拒绝的,林开昀心想,可周泽瑜把她的手握得太紧了,所以她逃不了,一定是这样。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伸出另外一只手,撩开他的睡衣,绕过腹间,贴上他的背脊。
有些硌手的痕迹,是已经结痂了的伤疤,她贴上了就不敢再动,心跳得很快,连带着指间都是胀胀的。
“往下一点,腰上,有一条大口子。”他轻声说。
他的声音低低的,又带着点喑哑,像催眠曲,让她迷迷糊糊的。以后如果他去做个心里催眠的医生,口碑应该会很好吧,她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滑到了他的腰上,手心一片平整光滑,她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哄骗她。
脸皮的燥热已经掩不住了,她猛地收回手,把睡裙扯下去,可是他的手还贴在指印旁边,没有抽回来,被睡裙张着大口吞没了。
“好了,别闹了。”林开昀低声说,不知道是不是心尖的战栗传到了声带,让她的声音有点发软的哭腔。周泽瑜这才收回了手,又顺便理了理她的衣摆。
周泽瑜退回了窗台边,手却没松开,睡衣也没系回去。庭院的灯光昏暗,她侧头看了看他,视线不由地往下扫了一眼,又马上收了回去。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阵,最终是周泽瑜松开了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早点睡吧。”
他俯身过来,免不了又将胸腹的风光递到她眼前,她别开眼,低声道:“系上吧,会着凉。”
“嗯。”他应道,伸手随意把轻薄的睡袍往身上一裹,潦草地系上。
林开昀冲他道了一句晚安,小心翼翼地翻身踩在桌子上,站稳后倾身刚要关上窗户,周泽瑜的手却放在了窗台滑轨上。她愣了愣,抬头看他,唇上却骤然落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晚安。”他说。
花房的灯亮着,因为是特意布置过的,暖黄的灯光通过玻璃的折射,照映在各色的花瓣上,显得流光溢彩,让花房像被玻璃封印的笼中花园。
前厅有一座越三米高的巨大孔雀刺绣屏风,因为尾羽在光下能流出翡翠样的幽光,显得尤为华贵,所以周任健对这座屏风很喜欢,放在会客的沙发边。庭院的光从前厅的大门往里吹拂,照在屏风里孔雀的眼睛上,一闪一烁的光芒屏风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周泽瑜在楼梯口停下,又转身走出前厅,花房的景观灯把绿窗帘都照成了草黄色,怕是会饶了窗帘后的清梦,于是他走进玻璃房,伸手把灯关了。
关上花房的门,周泽瑜陡然听见一阵极轻的哼唱,渐渐地,哼唱声在他耳边扩大,他能清晰地听见歌词。
“小星星,亮晶晶,挂在天空眨眼睛...”
“小朋友,数星星,一颗两颗数不清...”
他记得,这是他小时候,白如君唱过的童谣。那时候,白如君每每发完疯后,大脑不再活跃,理智回笼,看见被伤害得遍体鳞伤的他都会表露出一种不可置信又无比后悔的神情。她会把他抱在怀里,一边痛哭一边抖着干哑的声音,唱起不成调的哄孩子的童谣。
但那时候,他已经不会哭了,角色仿佛互换,他窝在母亲怀里一动不动,而唱着哄孩子歌谣的母亲,成了需要被哄着的孩子。
温情的小调,往往伴随着伤痛,所以他将其视为噩梦的延伸。
一定是白如君回来后,他潜意识里无法摆脱旧时的阴影,导致病情反复了。
周泽瑜用力晃了晃脑袋,眩晕感让他站不住,他慌忙关上花房的门,往房子里跑去。
庭院的灯被关掉了,林开昀睁开眼睛,有细微的风将窗帘吹动,她发现了什么,起身凑上前。
窗帘的滑轨有问题,右侧会留一条缝隙,是合不上的。她凑近了些,看见了周泽瑜慌张的身影。
走上二楼,周泽瑜下意识地往最里间的屋子瞟了一眼。那是白如君的房间,因为窗口朝里,面对着景观湖,能看见的风景是所有房间最好的,又因为远离厨房和佣人的房间,也最为安静。
此时房门开了一条缝隙,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周泽瑜怔愣了片刻,快步走上前,摸上门的手都是抖的。
门被轻轻推开,窗户大开,夜风把杏白的绣花窗帘吹起,像白如君的裙摆,影影绰绰,如她正倚在窗边。
“妈...”他抖着声音喊了一声,无人回应,白如君不在这里。
他霎时就慌了,声音堵在喉咙里,他一间一间地推门,把二楼的灯都打开来,没找见白如君的身影,又跑到一楼,将前厅的灯打开,周任健的房间也没有人。他摸出手机,想给远在国外出差的父亲打电话,可通话提示音一响起,旧事便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
他挂断电话,明亮的地板上倒映着他惨白的脸。
走出前厅,庭院漆黑一片,世界在他眼前扭曲,微风中摇曳的树枝变成了怪物细长的指甲,山石的沟壑是怪物蜿蜒的疤痕,景观亭里鬼影绰绰,连空中的微风都仿若怪物尖利的哀鸣。
“要吃药的,妈妈。”周泽瑜喃喃着,花房外的那一丛丛小粉花像是白如君从前最爱穿的那件旗袍上的图案,他本能地像母亲寻求庇护,把花房当成了末世的安全屋,跌跌撞撞地往花房跑去。
院中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的碎裂声响,虽然关着窗,林开昀仍旧被吵醒,她坐起身,又等了一会儿,再没别的声响。隔壁陈知丽的房间没有动静,看起来睡得很安稳。
她觉得自己是做噩梦了,又躺了下去,心口有点惴惴不安,辗转反侧几次后,她拉开了窗帘,伸出头去,是花房外的花架子倒了。
她有些担心周泽瑜,他刚刚从花房回去的。几番思索,她摸出手机给周泽瑜打了个电话。
微弱的光自花房亮起,突兀的钢琴声从花房传来。
he’s a pirate
呼吸一滞,林开昀想也没想,穿上拖鞋翻出窗台,往花房跑去。
花房外的花架倒了,盆栽碎了一地,整块玻璃门被砸开了一个大口子,门口就有盆栽的泥壤,看起来像是有人用盆栽把玻璃门砸破了。
林开昀有点发憷,可转念一想,哪个歹人不去房子里偷值钱的东西,反而跑到花房呢?如此一来,她就更担心周泽瑜了。
她摸不到花房里灯的开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周泽瑜。”她喊着,借着手机的光亮往里走。
花房是个鸟笼样的玻璃房,很大,林开昀举着手机小心地往前走着,最终在花房的角落,一堆被扯烂的茉莉花的花堆里,找到了周泽瑜。
惨白的手机光下,周泽瑜闭着眼睛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女人如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般,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哼着摇篮曲。
天边戏剧性地闪烁了一下,接着传来一声闷雷。女人穿着紫红色的丝绸睡衣,头发凌乱,双脚裸着,沾满了泥巴。周泽瑜双眸紧闭,额角泛黑,林开昀心里一慌,上前拨开他的头发,果然有一道口子。
“他受伤了。”林开昀说着,伸手要把周泽瑜扶过来。
女人却抱紧了周泽瑜,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作保护状,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他是我的孩子,孩子要和妈妈在一起!”
女人的眼神在手电筒的白光下显得有些可怖,林开昀不得不松开了手。女人周泽瑜重新搂紧怀里后,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呢喃着唱词不清的小调。
天边又是一声响雷,把女人震得瑟缩了一下,林开昀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周禹安说过的话,周泽瑜的精神病,是遗传。
她蹲下身,试图安抚:“阿姨,周泽瑜他受伤了,要去看医生,我们带他去看医生好不好?”
林开昀没接触过精神病人,不知道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对真实世界的判断会受到干扰,但并不是智力障碍,所以她如同哄幼儿一般的话语没有起效,白如君都没有看她一眼,只低头抱着周泽瑜。
她没有办法,飞快地跑回房间,把陈知丽喊醒,简单地叙述了一下经过。陈知丽回过神后,马上给张婶打去电话,由张婶联系私人医生到别墅来。
随后,母女俩一起跑到花房,因为不清楚周泽瑜的伤势如何,白如君又受不得刺激,所以她俩将花房收拾了一下,把盆栽都搬开,清理好出入口,方便医生进来施救。
林开昀去一楼放棕色小药瓶的房间拿了一些纱布和碘伏,小心地清理好周泽瑜额头的伤口。
少年面色苍白,在她清理伤口的时候,双睫轻轻扇动了几下,她又轻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如君对怀中人的苏醒毫无察觉,仍旧沉浸在一个好母亲的角色中,她的世界好像与外界隔离了,所以等周泽瑜挣脱开她的怀抱坐起来的时候,她很惊讶,因为记忆里的儿子还很小,还会哭喊着叫她“妈妈”,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的麻木和疲惫。
“我又做错了,是不是?”白如君低声呢喃着,无人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