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这厢心里不平衡着,赛台之上,那薛娇的男伴已经一人挑落四五名参赛者。
一人自刀光剑影中颓然飞落下来,恰巧落到方多病前方不远处,提刀的右手不自然地弯曲着,像个麻花,看样子小臂大臂碎成了几节,这只手十有**是废了。
“比试而已,何至于如此残忍!”方多病气愤至极,此人毫无恻隐之心,空有一身恶毒武艺。
“方公子,御秭归阕的芳主大赛从来不是小孩过家家,江湖中为神兵利器争强斗狠屠戮一门的事比这可残忍多了,若是怕不上场便是。”薛娇斜倚着玉桌,声音娇嗔造作。
“怕?”方多病气笑了,拔剑利落,“本公子今天必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说着,步法移形来到赛台,也不废话一句,直接开打。
那绛衣男子剑招诡谲,只功不守,且有自伤之势,方多病刚才在下方端详半天,瞧不出个确切套路,只知道这人手段残忍并不只对敌人,更是对自己。
御秭归阕事先安排了大夫,将被重伤的几人抬到后院诊治,他们的女伴各自哭的好不凄惨。
“顾郎,顾郎你怎么了?”随着女子惊呼,大家才将注意力稍稍拉回些许,见被挑落的男人忽然大口吐血,眼睛耳朵鼻子都开始往外渗血。
那原本一派闲散,云淡风轻的李莲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场中,右手并指在男人周身大穴点了几处,又运功封住其心脉,也就不过片刻功夫,将险些猝死的男人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李莲花为其检查伤势,搭了脉,而后略有不解地看向台上缠斗的两个人。
主座上的御屏焉顺着李莲花的目光看向赛台,面无表情瞧不出情绪。
阿狸瞧着李莲花动用内力救人,脸上的快乐神色一扫而空,她抬头看向主座上依旧无动于衷的御屏焉,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设这种无聊的破局引李莲花入瓮,背后的每一个人都该死。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些王八蛋都要欺负他。
御屏焉似是感受到阿狸的目光,侧目却被少女眼中浓烈的敌意和仇视惊地一愣,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惹恼她。
台上,方多病被男人邪门的功力逼出杀招,使出李相夷的成名剑法,这是他第二次在武林人士中使出此招。绛衣男子格挡不急,连翻七个翻滚到台下,吐血不止。
方多病剑势收的干净流畅,耍帅地要了老命。
公主到底小孩心性藏不住,拍手叫好,瞧着方多病满脸骄傲,再看一眼黑着脸阴恻恻的薛娇,满腔得意溢于言表。
随着公主的叫好,全场响起欢愉的掌声。武林中人对于比试下黑手的行为十分不齿,而方多病赢得实在漂亮解气。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相夷太剑后继有人。”
赞叹喧嚣中,一声清脆的“咔嚓”机簧声并没有太多人注意。
“小心!”整个会场还沉浸在惊艳剑招,一直关注场内情况的李莲花和阿狸几乎同时开口。
方多病的笑容在转瞬之间僵硬,他看到众人神色各异的惊慌,看到公主惊惧交加叫着他的名字起身跑过来,却无法发声阻止。
疼痛感迟来太久,他缓缓低头,才看见胸口开出大朵的血色花。再抬头,目光撞上绛衣男子勾起挂血的嘴角。
暗器?可是并没有人看到暗器轨迹,也没有听到内力催发的声音。
李莲花来到方多病身边,给他封穴止血,伤口在左胸,好在没有伤及心脏。他食指微捻,发现方多病伤口衣料略有焦糊。
“火铳……大家小心。”李莲花声音略带急切。众人被李莲花这一嗓子叫回神,才发现绛衣男子手中一个黑洞洞的圆柱长筒。
李莲花能听到机簧声是因为功力深厚心思缜密,而阿狸……那可是她熟悉到刻在基因里的上膛脆响,尽管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摸枪了。
霎那间,男子再次抬手,这回指向李莲花。
李莲花拆了方多病腰间的剑鞘格挡,却见那人阴险一笑,手腕下番,枪口瞬间指向了席间的公主。
方多病咳一大口血,脚步微颤却是半点动不了。
昭翎公主站在繁花莲丛中,惊恐的表情一瞬定格。
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道,等到公主回神,面前的玉桌已经被蛮力掀起,与火药弹撞击出“叮”的一声清脆。
公主回头,先是见到一双湛蓝清澈的月牙眼,阿狸朝她摇摇头,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是她第一时间来到自己身边,眼疾手快掀了桌子做盾。
此时场内,除了阿狸哪还有清醒之人?在这个冷兵器横行的时代,纵使制造拙劣的手枪鼻祖也足以让平庸之辈胆寒。
毕竟不是所有习武之人都是李莲花那种绝世高手。
李莲花借着这一瞬空档,将方多病带到公主与阿狸身后,梅开二度再次抽走了方多病的剑。
公主尚未在惊吓中回神,人却已经来到方多病身边,李莲花朝她点点头,“没伤到要害,劳烦清儿姑娘照看。”
说罢,拉住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地阿狸,眉头压低。
那偷袭的男人似乎被激怒,机簧弹开一下接一下,众人纷纷效仿阿狸掀桌,御秭归阕风雅唯美的会场乱作一团。
李莲花身形快速移动,在场所有人只见一道靛青残影,在激烈的弹雨中,剑刃寒光与火花碰撞,一粒弹丸落到展云飞面前,竟是从中被劈开,切面光滑,可见那极致的力道与速度。
御屏焉面具下的狭长眼眸眯了眯,赞叹之色倾泻而出,不愧是这世上最快的剑。
忽然,一声更为清脆的鸣响打断了男人疯狂的扫射举动,男人手腕炸开,手中那个火药筒落到不远处的一方莲叶上。
白衣翩跹起身,御屏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制作精美的小巧火铳,阿狸眼睛刷的亮起来,御屏焉的这把比那个火药筒更接近她认知里的枪。
“什么人给你的胆子,敢在御秭归阕用火药?”御屏焉声音与之前的温和疏淡大相径庭,冷彻刺骨地目光透出不可亲近的凉薄,不似尘世之人。
李莲花回到阿狸身边,阿狸将目光从御屏焉手里的火铳上收回,扯着李莲花的衣袖领口翻看他有没有受伤。
李莲花也不制止,由着她胡闹,他微微侧目,似是见到御屏焉将将从他身上收回的眼神。
地上的绛衣男子挣扎了两下,忽而周身炸开无数血点,整个人像是被扫射一圈,转瞬一命呜呼。
“啊——不要——”片刻前还张扬跋扈的薛娇已经吓傻,尖叫着晕了过去。
随着她晕倒,御秭归阕的大门轰然倒塌,门外两辆炮辇张着血盆大口,碾压着御秭归阕周匝暗卫的身体,徐徐前进,竟比咸日辇还要霸道。
御屏焉脸色骤变,他死死盯住那缓缓碾压进入的两轮精美火炮,脸色白的不正常。
展云飞将何小凤护在身后,对李莲花道:“实不相瞒,我与小凤来此地,是因为近日来天机山庄两处机关冢被毁,用的就是霸道火药术。天下间能造出如此精良的冷兵热武,除了御兵坊为前身的御秭归阕,再难想到第二处。只是为何……”
只是为何连御秭归阕都遭到了火药弹的袭击?众人心照不宣齐齐生问。
李莲花神色冷硬严肃,看透一切的目光扫一眼白衣男子,“那就要问问真正的御屏焉了。”
白衣男子浑身一僵。
“真正的御屏焉?”
“若我猜的没错,御屏焉早就死了。”李莲花再度语出惊人。
“死了?那眼前这位又是谁?不是,御屏焉若真死了要怎么问?”
李莲花眉心几乎要怼到一起,众人后知后觉,一股强劲的内力随着火炮车正缓缓铺开威压,席卷这高台阙阁。
“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不愧是剑神李相夷。”会场上空,回荡起空旷又沙哑的声音,内力雄厚至极才能传声如此广阔。
比这声音更让人震惊的,是这声音所说的内容,剑神李相夷?在哪?
那个温和带笑的孱弱青年?虽然单从外貌看他的确俊逸无双,点穴功夫飘逸流畅,但李相夷?别开玩笑了。
方多病快气死,他不能说话不能动,稍有激动就吐血,憋屈的要命。偏生他此刻至少明白了这场局的目的之一,过了今日,李莲花便再也不能稀里糊涂地过安生日子。
他妈的。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御屏焉死了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他们被安排在一片只手遮天的棋盘里,李莲花分明看破了局,却依然选择投身不避。
这个老狐狸骨子里其实一直,都未真正放下心中的江湖与天下。
一瞬风静止,内力深厚者可催风叶,而内力绝绝者,方可令风止。
极强劲的威压下,短暂的窒息侵袭每个人的感官,血液流速都变得缓慢。
两辆火炮在赛台下停驻,一个眨眼的瞬间,赛台上竟然多了一个黑袍身影,大多数人都没见到他是何时出现的,只来的及瞧见那黑色衣摆缓缓垂落。
黑色袖口下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白衣男子脸上的半只面具应声碎裂,完美无瑕的一张脸竟在右眼眼尾延伸至太阳穴的地方,有一小片难看的的烧伤疤痕。
李莲花瞧着那灼烧疤痕,略感唏嘘怅惘。
“好久不见我的弟弟,这御家家主,做着可还舒服?”
黑袍之下,是一张与白衣“御屏焉”几乎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