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还没到不得意的时候嘛。”她满不在乎的撇嘴,又打了个哈欠。
秦巍凝眉瞧了她一会,转过身,“等下的阵仗恐怕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不必害怕,傅衡阳已经安排好守卫,不会让刁民愚民冲动伤了你。不过……”
阿狸笑嘻嘻继续动口型,“我明白的,不就是挨些骂么,耳朵不好听不到。”
其实她耳朵一直都挺好,哪怕因为过度使用惊蛰功损伤五感,听觉始终很灵光。
“阿狸,阿狸……”看吧,连苍蝇似的嗡嗡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阿狸越听越不对劲,抬眼,分明什么都看不清楚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消失许久的老熟人,哦不,老熟猪。
“你死哪里去了?”不用开口出声,跟这小蓝猪说话仍是用意念就可以。
小蓝猪扑腾着翅膀很不好意思,“最近活有点多,茉莉不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先去忙别的任务了,没想到你这儿进展的如此之快,嘿嘿。”
“嘿你大爷!”阿狸在内心咆哮,不过她现在四肢无力,根本不具有任何威胁,小蓝猪十分胆大地飞到她头上,四个迷你猪蹄踩在她柔软的金色发丝里。
阿狸网上翻着白眼,“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别生气嘛,何况你们做了选择,命运也不受控,就算大神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好在圆满完成度已经打到百分之九十九。”
阿狸白了他一眼,同她的预感一样,这些让人厌烦的事情真的快结束了。
“大神派我来收尾,防止功亏一篑。”
“什么?!”阿狸内心尖叫的分贝差点把小蓝猪震聋。
小猪蹄掏了掏猪耳朵,“只是有这个可能而已啦,我也是过来加个保险。”
阿狸简直不能相信,“老娘扒了几层皮才走到这里,你告诉我还有功亏一篑的可能?!”
“概率很低的……吧。”小蓝猪迫于阿狸的淫威,依旧不太敢把话说死。
“那你说,是怎么个可能,我也好防范。”
“天机不可泄露,况且跟你说也没用,若有变数也大概率会出在李莲花身上。”
阿狸:@#¥%……¥%
然而无论阿狸在心中骂的有多难听,那蓝猪始终装死不吭声,颇有大义凛然的意味,阿狸在满肚子郁闷中被人带出了水楼。
天光初起,朝霞给重云镶镀灿烂金色于火红。
李莲花从御书房出来了。
杨昀春松了一口气,定睛再一瞧,不对不对,李莲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
李莲花未发一言,缓缓走出去,杨昀春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鲜红的御赐战袍鎏金镶钻,腰带上缀满了琳琅宝石,辉煌无匹。
今日是太子的登基大典,李莲花穿着这身皇家御赐的锦衣战袍来到宫门外,早一步收到消息的各派话事人汇聚于此,见到李莲花纷纷愣住。
恍如隔世四个字就这么攀上四顾门一众元老心头,没人怀疑倘若李相夷从未离开,今时今日应当就是这般模样。
大典始于晨光初生,奉宗庙,祭天地,昭万民,受朝拜。
不朽江山千百年,更迭多少王权,湮没多少传说。
可日月河山从未停止循环,生死枯荣交替始终未绝。江湖与江山都是这个道理,离了谁都照样运转。
典礼的一切环节紧凑庄严,李莲花亲率盟军众人在高台之下俯首拜谒,以示江湖认新君明主。
武林一向与天家井水不犯河水,而今虽并不意味着武林归顺成为朝廷的附庸,倒也算是表明了拥护新君的态度。
“李先生为何如此?”高台之下,乔婉娩问李莲花,曾定下不与朝廷有过多瓜葛这一规矩的是他,而今率武林拥戴新君的也是他,她始终未能看懂他。
李莲花抬眸,声音透出淡淡的疲惫,“江湖武林平定天下的目的,当与朝廷所望相一致。”
“何以见得他便是明君?”这句询问刚好被分立在侧的佛彼白石听得清清楚楚。
李莲花笑了笑,神色坦然,“没人能保证他人品行,但乱世害民太久,江湖与百姓都需要一个安稳,不宜再起波澜。”
所以就算无关与太子的那个交易,他也愿意给朝廷一个面子,以确保他离开以后的江湖不再动荡大乱,百姓不再受无妄之灾。
在李莲花的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落地,他去意已决。
“哼。”陆识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乔婉娩侧目,施施然道,“许多人即便不认可,却依旧选择跟随李先生。”
听出他话中深意,乔婉娩心感怅然,却没有挽留。
“往后如何,便是他人的自由选择,阿娩不必过于挂心。”李莲花提了提剑,准备出城寻马,归心似箭。
“李莲花!”方多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穿一身冗繁华丽的崭新衣袍,他应当在朝廷阵营官员皇亲的那一边,好不容易挤过来。
“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李莲花,很是不放心。
李莲花莫名,“我能有什么事?”他并不知道昨夜御书房外的插曲。
虽然李莲花看上去很不错,但有忘川花的先例在前,方多病很难相信他,总觉得他定是与太子做了什么交易。然而此处人多眼杂,他又是在不好堂而皇之的开口,只好将那封信塞给他。
昨夜方则仕将方多病带走,同他下了小半宿的棋,也让他想有时间换个角度想明白一些事。冷静下来他问自己,究竟希望李莲花有个怎样的结局?
他们是挚友,他自然希望李莲花按照自己的心意得到幸福,可显而易见的是,继续留在武林之中他永远不可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伟大亦是一种拖累,久而久之便会成为人人习以为常的依赖。往后难保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长生门之流,若真如此,江山万千难道都指望着这把少师剑么?
何况……方多病小心翼翼地打量李莲花越发沉重的脸色,心中叹息不已,李莲花究竟能否彻底放下,就看这一回了。
李莲花看完信,抬眸,大典已结束。身着皇袍的男人目光缓缓落下来,与李莲花深邃的眼眸对视,又恍然错开,仿佛他只是扫了一眼见礼之人,并未有深意一般。
方多病见李莲花目光骤冷,生怕他即刻冲上去打他自己的脸,将新君碎尸万段,急忙深吸一口气,道,“马已经备好,我这就与你一起回去。”
李莲花将那白纸黑字攥成灰,一言不发跟着方多病前往城外,留下一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阿狸双手被粗壮的铁链拷住,分别拴在台上两侧立柱上,双腿无力跪坐高台,整个人被迫被提起,手腕耷拉下垂,虽然伤口被衣袖裙摆遮住,但有气无力的惨兮兮的模样仍看上去很可怜。
傅衡阳在众人簇拥中来到台上,目光快速扫一眼阿狸便匆匆别过脸不忍再看。
高台上,江二小姐把所谓的程大仙押上来,台下轰的一声炸了锅。
“各位,此人为四顾门叛徒何璋的妻子,因何璋私运忘忧花毒害百姓,被李莲花一剑斩杀而心生怨恨,从而改头换面在庄上冒充大仙,伺机构陷阿狸姑娘。”江二小姐甩出一沓密信,皆是程娘子与某位幕后主使的往来信件。
“可是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大仙也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怎么会认错?这种事又岂能轻易冒充?!”
“据傅某所知,各庄上百姓求仙问道时,从未有人见过大仙真容。”
“大仙圣颜岂可冒犯,你们这些江湖人不信,坏了规矩,却不能怀疑我们的耳朵,大仙的声音不会错的。”
此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如此,你们可能听出我的声音来。”
众人纷纷惊诧不已,因为这声音分明是大仙的声音,可程娘子分明被绑住双手封住嘴巴跪在台上,根本没有开口。
大家寻声望去,只见秦嶐自人群缓缓步出,边上高台边道,“江湖中有一种鹦舌之术,佐以相应的药物,变声并不困难。”
傅衡阳拿过江二小姐手中的信件,交给刘李庄的管事,“这上面是她与此次蝶蛊祸乱的白碧澄之间的密谋,庄子周围有大量修炼蚕蛊的遗迹,形如宝石,璀璨如夜明珠。”
“什么蝶蛊,什么白碧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不是真的!……”傅衡阳示意押送的人将那程氏嘴巴上的布条揭掉,程氏立时奋力挣扎辩驳。
管事的刚要开口,傅衡阳压低声音伏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管事的面色骇然,捏着手中信件咬了咬牙,不做争辩。
别人听不到,阿狸耳朵且长着,她瞪大了眼睛,傅衡阳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伪造证据,还逼着对方承认!
“你也不想幕后真正的主使被公之于众吧,暗卫领军大人。”阿狸听到傅衡阳的冷冽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
她就说嘛,傅衡阳就算是个神仙,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这么一大堆的证据,除非这女人脑子有问题,谁会把密谋书信收集成册的,对付无赖还是得用无赖手段。
但是那个小女孩双双的的确确将那蚕蛊修炼的“宝石”拿给她,还有那满月宫里的白纱,如果程娘子并不知情,又是谁……?
阿狸看向眼前身穿朴素短打,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男人,答案显而易见,能接触到皇城机密,无孔不入手伸到北域地界的,当今世上大约也就只有直接受命于皇帝的眼线暗卫了。
薛通和白碧澄的所作所为恐怕早已在暗卫监视之下,只是他们做不到将**营一网打尽,可盗取一些所谓的修炼蚕沙还是轻而易举的。如此,若程娘子身份被揭穿,其勾结受命的另一端将直指薛通和长生门。
即便傅衡阳不为了保阿狸只为四顾门的未来打算,也必须要认下这个结果,此次构陷阿狸的必须是薛通与白碧澄,并且要通过傅衡阳的嘴来告知天下人。
这种两边算计,让真正的主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被摘的干干净净。
阿狸倍感心惊,好厉害的谋划,竟然是连傅衡阳都被算计其中的天衣无缝的计谋。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帝王之术的可怕,这是她自这个世界醒来后所见识到的最全面最细致的多重连环计。
阿狸忽然觉得很冷,她想念李莲花的温暖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