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下的重击将那怪物炸的血肉模糊,青紫红黑的黏稠物盖满了水面。
少年与众人齐齐抬头,只见隔岸一人肩上扛着什么东西,看上去那便是火光的来处。
那怪物疯狂扭动身体,随着御书白最后一颗火药丹的击打,长满獠牙的锯齿头颅终于和鱼尾分了家,沉入水底。
护城河外围砌筑高坡沟壑,大型火炮车本不易运送,而御书白所用的这种体型轻便威力巨大的东西却从未见过。
别说他们没见过,就连解决掉人蛊队伍的武林盟军都没人见过,那是御书白在离开寒山镇之前刚造好的。
当初阿狸请他帮忙给李莲花打造那个手铐,没有别的做报酬,又不愿意白欠人情,一个人晚上守着李莲花的时候涂涂画画很多遍,才把肩射炮的内部图纸画的精细完美,抵做酬劳。
不过李莲花不让他讲,他也不希望阿狸被有心人盯上,是以除了他们三人外,没有人知道这轻便的火力武器出自阿狸的设计。
没有了巨物威胁,奇兵浮水快速重新搭桥。防线被破,少年一声令下双方刀枪剑戟混乱厮杀。
护城河拦得住普通兵马却拦不住武林中人的轻功,方多病一马当先,凌空几步便飞入乱军之中,其余人亦跟上去。
“阿霖,回头是岸,束手就擒吧。我会向太子说明情况,保你性命。”
少年端坐马上,脸色阴沉地看向宋怀,“当初抛妻弃子丢下孤寡老母,而今又何须假仁假义?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我们同宗同族的二叔又岂能独善其身?”
宋怀摇了摇头,“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未负过宋家任何人,你自幼身残性格扭曲,而今为了报复我投靠仇人。罢了,都是命。但是阿霖,这区区八万军是无法阻隔我们的。”
在听到“身残”二字时,少年的五官扭曲到一起,宋怀话音刚落,便笑了起来,“八万?哈哈哈哈……你可看仔细些!”
含光剑形如鬼魅,于不知不觉间锁喉无数,然而方多病未能听到身后颓然倒地的声音,惊诧回头,所幸躲避快速,掌风擦着脸颊碎发而过。
方才看上去还十分正常的精锐军自伤口处竟撕开更大的口子,重新生出一颗头颅。紧接着,乔婉娩、白江鹑、刘如京、石水等人都发现了这种阴森可怖的奇景。
最倒霉的应该是陆识,遮月刀快到极致,瞬间能将人当成拉花萝卜切出十几道伤口,是以他面前的场景更加诡异,诡异到分不清现实还是噩梦的地步。
自伤口下的血肉中,从颈部、胳膊、胸口、肚脐、大腿、小腿……总共分裂了十个怪物,怎么不算以一敌十的战力?!
“八万你们姑且能应对,那这八十万!还有正南战场的二十多万人,你们统共不过三十万,要如何阻挡我百万大军啊?哈哈哈哈……”说吧,抽刀抹了脖子,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宋怀拧眉看着他如同蚕蛹破茧一般,血肉模糊的从原本的皮囊中钻出来,脸还是那张脸,身上却裹着乌漆麻黑的皮肤与黏腻的血红,黑唇翘一个残忍又畅快的弧度,跳下马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
“这就是圣女所说的重生!汇聚天地之力果然心旷神怡!天生身残又如何,而今……你!你们都得死在我手里!”
一时间,即便没有受伤的精锐军也纷纷效仿自刎,偌大的战场变成了大型孵化基地,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恶心难闻的血气。所有人都看呆了。
“乔门主……啊……”乔婉娩脚步虚浮,不知是谁上前关心,却被一剑划伤手臂,宋怀横刀破开一人攻击,转身在看周围将士和武林盟军,大家目光浑浊,动作迟疑,看上去意识不太清醒。
“是蝶蛊的子蛊!”秦巍的声音犹如惊雷,砸进众人耳中。
方多病和陆识十分默契闭息,下意识去抬头寻觅,之间城墙之上高立着一个黑影,那黑色长袍在其后展开,然如夜下蝶翼。
李莲花虽然在**营砍下了她的一只手,终究还是没有阻止蝶变。
不等二人行动,那黑色蝶翼如舞蹈般轻盈煽动,轻功未起,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象。
有人惨叫猎猎,被新生的黑皮怪物掏取心脏,目光空洞,却能瞬间将利刃指向自己人。
迷惑心神的方法不止一种,操控自相残杀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蝶蛊的功力深厚,秦巍预制的丹药抵抗不了多久。
方多病狠心扎了自己一剑,运气足底,想拼尽全力去杀了城墙之上的黑影,然而刚一起势,面前便飞来一把长刀,陆识的伪装不知何时已经全然褪尽,一张承袭自玉郎君的妖娆面容在夜月映衬下格外冰冷。
“陆识!你丫的清醒一点!”方多病咆哮着提醒,却越来越难以控制行动,身体不像自己的了。
月色藏在灰蒙蒙的乌云之后,繁星亦萧索。长夜之下,乱战之间,一声清冽脆响由远至今,在众人还未听清之时划破迷蒙的幻想。
紧接着,浓墨天幕之上,一道剑光撕开黑暗中的万千魔障,仙风道骨的身姿踩踏着繁星清晖,破天斩盈月。
皇城之外如蚁穴密集的诡谲战场,无论是人是蛊,敌我阵营都在那么一瞬间被定格,齐齐抬头仰望这不可多见的天神下凡。
李莲花方才去支援南军,那食骨鱼并非只有一条,除了御书白的火炮,便只有这快过火药弹的惊绝剑招能解决。好在太子身边的阴阳术士不少,破蛊囚蛊的天罗地网将其困住,给李莲花制造了下手的空间。
南军渡江之际,李莲花转到西面战场,直截了当朝着城墙上的黑影攻去。
然而蛊之一物到底有灵,无数子蛊以肉身做墙,阻挡在李莲花面前,反正他们人数众多,而性命对于母蛊来说并不值钱。
剑柄的玉铃兰不必刻意用内力催发,随着每一招一式,将迷惑心神的蝶蛊翅毒统统瓦解。纷乱的战场上,穿透力极强的清脆声让人心旷神怡。
所有人都从混沌迷茫中清醒过来,方多病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战斗,他内力雄浑到已经可以将玉铃兰的清心音法灌注到如此大规模的战场之上,如若不论正邪单看战力,此时的李莲花与那蝶蛊怪物都不是应该出现在凡间的东西……
这是当之无愧的剑神,清风灌满衣袂,挥剑洒脱肆意,于万军之中凌波踏空,走马观花且看且从容。
一身转战三千里。
一剑可挡百万师。
方多病提一口气,挥伸的透明剑刃陡增数十寸,一剑穿透三人要害,紧接着对面驰来凌厉一刀,挥劈之下将三个子蛊拦腰斩断。
险些被操控的两个绝世高手现在都十分火大,故而难得配合出一丝默契来。
陆识和方多病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出相似的意图,他们要一路杀过去,帮李莲花解决那个城门楼子上的妖物。
几十里外的夜色下,阿狸在厚厚的稻草上昏昏欲睡。极轻的脚步声在浅水岸边由远至近,她翻了个身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没办法好好睡觉了。
破旧的屋子大门倒是像刚换过的,严丝合缝锁起来,开锁的声音有些大,至少听在阿狸耳朵里是这样的。虽然眼睛不好用,声音也变得沙哑,可是耳朵自始至终比一般人要灵敏。
她再心里倒数五个数,那人的脚步也刚好来到她身边,她甚至感知到对方提掌聚气的气流涌动。
就是这个瞬间,从没有窗框的窗户外飞进来两条细长牢固的绳索将窗边的人捆了个结实。
在四顾门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未免过于自信了些。
江二小姐带人忽至,火把照亮了这座孤立的水楼,岸边两守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人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回身才看到船头悠闲而坐的傅衡阳。
阿狸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想看看究竟是何方蠢货要这般与她同归于尽。
“是你!”火把映照得明明白白,江二小姐一张脸好生扭曲,不敢相信。
阿狸也认出来人,说来讨厌她的人虽多,可真与她有仇的一只手也数得过来。除了把自己变成怪物的白碧澄勉强算一个,何璋的续弦倒是为数不多恨阿狸入骨的存在。
程媛的死结下了梁子,何璋杀她未遂被李莲花反杀,背上叛徒家眷的名声,她的日子过的想必很艰难。
不过阿狸懒得试图理解敌人的艰难,她看一眼姗姗来迟的傅衡阳,一个字也不说。
傅衡阳装上了义肢,走起路来丝毫瞧不出异样,依旧是一派沉稳的公子状。
“程娘子,乔门主特允了你与何璋的和离,何璋的债牵连不到你,为何不肯好好过日子?”江二小姐虽不喜程家女的行事风格,但想到她的处境,难免多了一份理解,因而没有一开始便咄咄相逼。
“你们一个两个鬼迷心窍,放着这妖女不除,将来必生大乱。”谁知程娘子丝毫不提自己辩解,张口闭口便是一统指摘,倒让江二小姐无语。
“你们这是做什么?”庄上管事的匆忙进来,看上去衣服也穿的仓促,傅衡阳蹙眉,难道这不是他们一起的预谋?
“自然是查案,想必这就是杀死双双并嫁祸给阿狸的凶手。”江二小姐没好气道。
管事的看了一眼程娘子,表情很惊悚,“你们把大仙绑了,还要污蔑?!”
“大仙?她?怎么可能?”江二小姐眼珠子都快调出来,“你不是说你们的大仙世代在此处,已经多年了么?程娘子之前……”
“莫说我,就是阖庄上下十里八乡都不会认错,快快将大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