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璋哈哈大笑起来,语气冰冷却又带了几分激昂,“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试问这世上有谁能劝住一个深陷忘忧花瘾症之人?天下人只知肖紫衿受伤一直未愈才交权,根本不知道他成瘾发疯不择手段的鬼样子。好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过你们瞒得再好现下也是无用。”
阿狸听着何璋咬牙切齿的控诉,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刚才听他说为肖紫衿排忧解难,还以为他是替肖紫衿洗白来的,可是他越说越有一种要无差别创死所有人的疯感,阿狸便觉着十分不妙,何璋根本就没想着逃。
“所以你故意将忘忧膏送给状态好起来的紫衿?”乔婉娩从来都温柔的面上已然是消除不下的愤怒,“你明知道紫衿这次下定决心戒除那东西,为何要让他功亏一篑?!”
见乔婉娩崩溃,何璋似乎放松了些许,阿狸感觉到脖子上压着的刀刃松了松。
“真下定决心就不会再服用了,我只是把东西给他,最后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何璋笑的轻蔑。虽然他没干人事,但在这一点阿狸倒觉得他说的也没错,肖紫衿意志不够坚定,可是她见过那么多毒p成瘾者中,复吸率不说百分百至少百分之九十九,这就不是人能控制的了的事。她不敢想象倘若李莲花……想到这里,阿狸变了脸色。
“何璋,人行挟事皆有所求,你要什么?”李莲花时时刻刻注意着阿狸的状况,见阿狸神色凝重,便当她不舒服。她才刚醒第一天,身体虚弱只吃了一点流食,又同他厮磨欢好那般久……现下根本是无妄之灾。
“而今事情败露,以你们的能力我就算今日逃走又能到哪去?我这一生错事做的不少,但至少有一件我至死不认为是错的,这个女人是祸害。李莲花,你为她背离江湖,傅衡阳设计万般最终失败,秦二以身入局到底心软,至于那草菅人命的阿史那狟更是在乱军之前与她不堪入目。”说着,将刀刃又往她细嫩皮肤上压了压。
何璋话未说完,周砸围观者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莲花眸色骤冷,唇角都变得扭曲,咬牙道,“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定活剐了你。”
阿狸看到李莲花眼眸中染上的红,再次尝试运气,丹田小腹渐渐涌起一缕细微的暖流。她心中惊喜,却压下面部喜色,再次偷偷提气。
可惜还没等阿狸找回一点能用的出来的内力,便听身后何璋的声音带着即将殉道的疯狂笑道,“她是长生王惦记的妖女,即便很多事并非她本意,但这样特殊的身份终究会害死很多无辜之人,今天以我一命带走她这一命,生前身后的评述任由他人审判唾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静止,阿狸只觉颈侧划过一道浅浅的灼热,尖锐的刺痛,身体本能的用一股未知的气力去抵挡,甚至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不,她并非没有意识,在何璋冷笑开口的时候阿狸就知道他要动手了,所以他潜意识里的防备才会让存储在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如此听话乖巧。
但这一切她来不及告诉李莲花,因为内力只剩一点点,不能完全阻隔刀锋。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距离何璋最近的乔婉娩是第一个找准机会动手的,她看似深陷悲痛愤恨,却悄悄瓦解河长的防备,长剑寒芒若云岫出山,惊艳众人眼前。
何璋也不是等闲之辈,收刀格挡反应极快,反手握刀柄的姿势是他最熟悉的握枪姿势。他很熟悉肖紫衿,也熟悉乔婉娩的招式弱点,几乎不怎么费力反手就要刺入她的侧腹。
夜色下的小院全然不见夏日酷暑,寒光照亮的瞬间气氛骤降到冰点,不知从何处急速飞驰而来一把长刀,刚好与少师一前一后将何璋串了透。刀刃快速拉动皮肉的声音再次同步,剑与刀同时撤出。
黑暗中,从不多管闲事的藏云山庄少主陆识竟然破天荒地出手相救,若非他从后方出其不意,李莲花正面一剑再如何快,阿狸也不会伤的这么轻。
不过眼下阿狸实在没有心情研究陆识因何转了性,她下意识捂住侧颈,肆意的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她焦急抬头,话未出口,只见何璋虽然重伤却狞笑着,借着方才未能击中乔婉娩的力道还要再来一击,尽管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足以让他成功,但阿狸在何璋眼中看到同归于尽的决绝与恨意,可仔细分辨才发现他看的似乎又不止是她。
方才阿狸被挟持李莲花受到掣肘,现下见阿狸侧颈鲜血流出,也不管这个出血量不是喷涌,全然失去了理智,手腕反转侧身将剑身推进何璋心脏,还嫌不够另一只手几乎同时运气剑柄将冷刃推得更深。
原本何璋在刀剑重创下还能苟延残喘一会,这下彻底死透了。
方多病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众人眼中不可思议的景象,李莲花下手快准狠,对付恶人本无可厚非,但何璋好歹是他从前的部下,就连云彼丘他都能原谅,对何璋却连让他自己慢慢死透的机会都不给。
纷乱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清晰交错,似乎有人在呼唤她,可阿狸的目光一直落在李莲花被鲜血贱了半边的肩头,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巨大的惶惑不安萦绕在心头。
“李莲花。”她叫他,下意识去握住李莲花颤抖的手,想要平复他急促而压抑的呼吸,“伤口不深,我没事。”虽然没有伤到声带,但是说话时牵扯伤口的疼痛还是让阿狸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闻声赶来的关河梦也瞧出些端倪,他顺着阿狸的话对李莲花道,“确未伤到主脉,得先带阿狸姑娘去处理一下。”
秦巍想搀着阿狸起来,被李莲花手臂挡开,他俯身将阿狸抱起,跟着关河梦去隔壁院落中。
眼前这院子里乱七八糟,又簇拥了许多人,傅衡阳调度人手善后,与方多病交换了个眼神,方多病跟着李莲花他们到了隔壁苏小慵和关河梦院子的厢房。
阿狸虽然伤的不重,但是位置紧要,关河梦只能做最基础的止血,阿狸脖子都快僵了还是一动不敢动。
这个时空再怎么离谱也不能有缝针这种技术,秦巍倒是有办法,命人去街巷买了一小块驴皮,就地在院子里起锅烧水加工起来。
苏小慵忧心忡忡的替阿狸换下被血污弄脏的衣服,天气热又是晚上睡前,被挟持的时候她穿的薄而少。见惯了阿狸心大的苏小慵当然知道她只是怕热,可是今日事情闹成这样,怕是又要有什么难以入耳的话要传开。
比起苏小慵担心的事,阿狸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她朝小慵笑了笑,“你身体要紧,既然看到我没事了就早点睡。”复又抬头对上李莲花的脸,他就站在她身边两步远,眉心似有挣扎之意,方多病与他讲话也听不到一般。
“那个叫何悔的孩子前段时间失踪了,何夫人作为继室并没有给与足够多的关心,拖了十余天才想起给何璋送信。我们在何璋桌上看到了一封皮信卷和一把短刀,刀应该是何悔的随身之物。信里说,如果不照做就杀了何悔。”方多病缓缓道出调查的结果。
原来李莲花带她去找方多病,就是给暗处的何璋传递假消息,让其误以为自己走投无路,所以怀着必死的决心来杀她。或许他觉着横竖都是死,又或许这么做只是为了刺激李莲花。
会想起今夜何璋一心求死的系列操作,阿狸觉得后者概率大一些。
阿狸像是个得到审判的死刑犯,悬着的心终于枯萎。她甚至可以确信长生王的幽灵还未死透,否则作这般恢弘大局又是为何?他刚想明白,将所有逻辑连成线,秦巍带着他刚刚片好的黄水晶般透明的驴皮进来了。
皮子煮过后切的极其薄,放在干净的棉麻上晾干,一面涂抹金疮药膏贴在止了血的伤口处,柔软黏腻的触感与细嫩如膏脂的颈侧肌肤贴合。
李莲花一言不发看着阿狸的伤口,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开肌肤涌出,喉头干涩渴望柔软腥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却明白这种感觉越演越烈一定不正常。他不敢冒然靠近阿狸,怕自己再度失控。
“今夜你就在这里睡下。”李莲花眉目不展。
阿狸没有问他要去哪,李莲花的异常已经掩藏不住,方多病一肚子话要说的疑问全数写在脸上。不过考虑到有多人在场不方便讲,方多病最终还是放弃。
李莲花显然不想再待下去,问秦巍,“阿狸的伤口当真不要紧了?”
“确已无大碍。”虽然秦巍很想说,李莲花看上去比较像有事的那一个。
“既然这样,大家都早些回去好让阿狸早点休息。”秦巍心下一凛,这个表情太邪性,根本不是李莲花能做出来。他下意识看向阿狸,在阿狸一片灰白的眼眸底色中证实了他的猜测,李莲花开始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