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第4章 起落

高三的下课铃响，仅十几秒，就有一楼的学生跑过电话亭了。

许星灿和钱喻从侧门进去，拿起碗筷很快地挑好要吃的，希望不耽误高三正常用餐。

整个餐厅相较平常空得诡异，座位上零星坐了**个高一高二提前吃饭的，他们占了几个最后面空调边的位置，许星灿和钱喻懒得跑那么远，随便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两个人埋头吃着饭，期间因为有点热，钱喻脱了外套。

等到高一正常下课的第一批冲进餐厅时，他俩已经在放碗的路上了。

小道上，去往食堂的人也有，返回教室的也有，大家短暂相遇又匆忙别离。三年，甚至六年的所有悲欢，都在这上万次擦肩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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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两人避了人流，走的亭子西边的路。

夕阳撒下的仿佛不是金橙色光芒，而是青春的恣意张扬。篮球场还跟上体育课时那般热闹，操场是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女生坐着聊天，享受着一天中最闲适宁静的时光。

路的两旁还种了些不知名的果树。

“那棵树结果了，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吃了。”许星灿指着西边的一棵树，对钱喻说。

“摘两个去？”

得到同意与怂恿的许星灿反而扭捏了，“没打药吧？”

钱喻看了眼，摇摇头，“没打，可以吃。我初中摘的吃过。”

“我初中也吃过，所以吃不死人。”

许星灿往过看了一眼人群，没人看这里，他和钱喻走过去，心里说着抱歉，手上快速摘了两个果子塞进校服兜。

到教室时，只有一个趴着睡觉的脑袋。

正是刷题的好时机，钱喻掏出兜里的物理5·3基础题开始做，这本他好久没写了，落下了几十页。

手肘被人推了推，许星灿向他伸出手：“果子给我，顺便也帮你一洗。”

钱喻差点忘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他手里。

许星灿去了小水房，一分钟后拿着洗好的果子出来。

他吃完了的第一句话是：“味道怎么怪怪的，有点酸，一点不甜，跟初中吃的不一样。这不会换品种了吧？”

“你就没想过是因为没熟？”他擦干净手，又抓起了笔，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钱喻觉得吃着像是没熟，但他俩吃都吃了。

“肯定是熟了，的吧……”

二十分钟后，教室里人渐渐多了，陈嘉赫玩回来的时候，看见许星灿趴在桌上，只露了个后脑勺，一动不动，宛若死尸。

“你下午和钱喻一起吃的饭？”陈嘉赫在一旁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推了推他胳膊，问。

许星灿没抬头，“嗯”了一声。

“许星灿起来起来，别吃了睡睡起吃。大家都在室外活动，我跟煎饼借了羽毛球拍，这次保准拉爆你。”

“你好烦啊，今天怎么没排练？”许星灿终于抬起头说话。

“老师有事儿。”陈嘉赫漫不经心回答，盯着面前人有点不太好的脸色，不用猜就知道肯定不对劲，“你怎么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许星灿又把头埋下去，说：“胃疼。”

“怎么突然会胃疼？”陈嘉赫蹲下身，和他凑得很近。

“吃坏东西了吧。”有气无力的声音闷闷传来。

“你和钱喻下午吃了啥？”见他好久不应答，陈嘉赫用手指点了点他。

“冒菜。”

“冒菜？你吃冒菜吃得胃疼？”陈嘉赫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食堂阿姨给里面下毒了？”

果子确实没熟，吃得胃疼。

陈嘉赫：“钱喻没事？他人呢？”

许星灿：“买药。”

“胃疼……”陈嘉赫状若沉思，“人都说有事没事热水多喝，你喝不？”

“……”

钱喻只摘了一个果子，想着尝尝味道就好，许星灿摘了两个。因为吃得少，也可能是命硬，钱喻没什么太大感觉，看旁边人一直不见好转，于是他跑医务室买药去了。

钱喻前面还有几个人来配药，其中一个也是吃坏肚子。排了会队，回来的时候，黑熊早已经进教室督促学习了。

为了避免被误会，许星灿没再趴桌上，勉强抬着头看课本，一个“哈”字盯了许久，盯得都快不认识了。

钱喻打了报告进来，黑熊看见他手里的药袋，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吃饱了撑的。”钱喻面色毫无波澜地说，“买点消食片。”

章旭阳信了。

是他班里学生能干出来的事，于是立马对他开起玩笑：“是嘛，学校食堂明天要倒闭吗？”

“不倒闭。”

黑熊“嘿嘿”笑了两声，走出去和路过的老师闲聊，钱喻回位置坐下，将药放到许星灿桌上。

许星灿才拧开杯子盖，钱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拿走了药袋。

许星灿按着腹部，语气很虚地说：“放心，钱过后会还你的。”

啧。

钱喻：“神经，怕你不知道哪个吃几颗。”

许星灿：“……”

钱喻把药在手心弄好向他伸去，他吃药比吃果子还干脆。

塑料袋里的药盒旁，几个创可贴躺得安详而明显，他食指与中指夹起了其中一个，晃了晃问：“现在买药还送这个？”

面前的人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许星灿，你能不能不要老搞幽默。”

这下轮许星灿“啧”一声，这一阵胃疼过去了，他回复了点活力，理直气壮地说：“谁搞幽默了，之前真的送东西。初一初二的时候送口罩，初三夏天还送过藿香正气水。”

钱喻回想了一下，说：“我不太生病，只陪别人去过几次。”

许星灿心里想，搞得我跟医务室常客似的，虽然之前也是为了玩才陪别人去。

“哦。”许星灿将它重新放回去，半路却被人截住了手臂。

“给你买的。”钱喻从他手里拿过创可贴，拧过他的手臂，贴在手肘上方的一道伤口上。

那像是一道割伤，班会之前那节课发现的，许星灿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什么割伤的。

只是觉得胳膊有点疼疼的，什么好像流下来了，许星灿低头看了眼，忙不迭用左手在桌兜里摸纸。

动静将钱喻的视线吸引过来，他看清状况后一秒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掏出纸巾，展开替他擦干净血迹。

刚才看着那道口子还觉得十分可怖，校服短袖的袖口上也留下了暗褐色的几大片痕迹，打算今晚回去洗干净。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许星灿打量着他，颇为不解地问。

过两天都要愈合了。

钱喻表情没变，翻出课本，目光注视着要背诵的内容，有点冷地说：“黑熊说这周是学雷锋周，让每个人做件好事儿，就当是这个吧。”

“……”

“哦。”

他将药袋收起塞进书包的侧兜，又想到什么，还没开口，疼痛又再次从腹部席卷上来。

一阵一阵的疼似乎更要命，玩的就是猝不及防。

等这阵过去，他问：“那你呢，有什么要帮忙的不？”

钱喻的注意力从书上被转移到一边，他说：“闭嘴，我在背书。”

“哦。”他也翻起自己的课本，此时，本就不长的晚读时间已经过半。

—

翌日，课一下，章旭阳驾车驶离校园。

根据学生信息手册填写的位置，他找到了小区门口，路边停好车后给孟欢爸爸发去信息，不一会，一个微胖，面带倦容的男人朝自己走来。

“是章老师吧？”男人与他握手交掌，掏出烟盒十分友善地给他递烟，章旭阳摆了摆手说在戒。

在过去七拐八绕的路上，章旭阳就简单说了关于反省事出有因，叫他切忌打骂孩子。

孟军良连连点头，说这事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教好孩子，“章老师，您这次来好好开导一下欢欢，她从昨天回来就没说过几句话，饭也不怎么好好吃，就一个人呆房间不出来。犯错没关系，反省哪怕一个月也行，就是不能让孩子没有学上。”

章旭阳明白父母们的良苦用心，摇头宽慰说：“不会的不会的，拿手机这事虽然不算小，但也不至于上不了学，这个您放心。”

到门口，孟军良取钥匙开门，然后给他泡茶倒水。

“章老师，辛苦跑一趟了，你们这一天备课上课什么的也不轻松，还能为学生操这么多心，实在是……欸……都是好老师啊！”孟军良看面相就是老实忠厚，一言一行更是透漏出朴实勤恳。

“没有没有，都是应该做的，教育不只是教书，更是育人。学生除了学习上的问题，生活上的我们也应该关注。”

水杯才攥进手里，身侧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发出轻轻的“吱呀”一声。

孟欢看着这里踌躇了一会，眨巴了好几次眼睛才开口：“老师，可以进来说会话吗？”

章旭阳看了眼孟军良，孟军良点了点头。

于是，章旭阳走了过去，留在沙发里的孟军良端起水杯抿了口水。

孟欢的房间布置十分温馨可爱，喜欢读课外书，一整面的书柜立着百来本五光十色的小说，角落码放着两层绘着动漫人物的圆形铁片。

他在沙发上坐定，等待着孟欢开口。

她却拿着手机划拉了两下，递到他眼前。

那是一面微信的聊天记录，备注是爸爸，时间是昨天早上十一点。

【爸爸：你先好好上课，和妈妈的事爸爸自己会解决好的。】

【爸爸：不要因为这个事影响你学习，该吃饭就吃饭，该玩就玩。】

【孟欢：知道了爸爸。】

【孟欢：你到底和妈妈谈得怎么样了？她都说什么？】

【爸爸：她没接电话，也没回信息，等过会了我再给她发下信息。】

【爸爸：在学校开心点，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别因为大人的事操心，你还小，学习是你的主业，以后不许偷偷带手机去学校了。】

再下面就是班会那会的记录。

【爸爸：你妈她还是态度很强硬，说什么都不肯继续过下去了。是爸爸对不起她，她嫁过来之后总是操劳，都没打扮过自己了。】

【爸爸：结婚之前漂漂亮亮的，每天戴手镯耳坠什么的，结婚之后做家务，伺候爷爷奶奶，带孩子。是爸爸亏待了她，爸爸对不起她。】

【爸爸：爸爸不想放走她，因为不想让你没有妈妈，但是妈妈跟着我受太多苦了，她又必须得离开去过她想要的新生活。妈妈为这个家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爸爸：小欢，你跟妈妈一起走吧。你们娘俩过好的话，我自己也开心。】

章旭阳看完后愣愣地抬头，孟欢没说话，拿走手机又翻找着什么。

又是一面聊天记录，这次备注是妈妈，对方昨天断断续续发过来信息。

【妈妈：爸爸妈妈的事情你掺和不了，你只管念你的书，离婚了之后爸爸妈妈也都爱你。】

【妈妈：你手机赶紧上交给老师，什么都不要乱想，放假了想妈妈了就来找，两边都是你的家。姥姥姥爷也都爱你。】

……

下方的输入框里光标闪动，是一句当时班会时候没打完的话：“妈妈，我就是只想要咱们完完整整的一个大家，一家人怎么能有两个家？你和爸爸和好”

“老师，我第一次拿违禁。”孟欢接回递过来的手机，“惠主任有批评您吗？我听别人说班里惹事太多会扣班主任工资，是吗？”

章旭阳显得比孟欢还不淡定，有些愣愣地道，“不会。中午我去跟惠主任聊聊，让你尽快返校。”

孟欢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摇头说，实在不用麻烦。

—

昨天喝了药没多久胃就不疼了，还剩下好几次的，许星灿很认真地在想该让它何去何从，钱喻看起来很玩笑地说：“别扔，留着下次还能用。”

人倒也没能贪吃到那种地步。

自此以后，世界上永远地少了一个爱随地摘果子吃的人了。

课三物理，许星灿听不进去老师讲的拔高题，眼神从老师身上流转到写满的黑板。

后又盯着陈嘉赫认真补其它科作业的动作看了一会，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钱喻脑袋微低，手掩耳盗铃般地撑着，已经会面周公。

许星灿注视着他的侧脸在想，钱喻平时都跟大家伙一起混的，会一起打牌，上课吃东西、谝闲传，有时候还困得不省人事，但他的成绩，就是他们这群人里最高的。

全年级九百多人，虽然钱喻都排到两三百名开外了，但和他们比，简直碾压。

老师手执课本下了讲台，许星灿熟练用手肘撞了下身边人，钱喻撑着的胳膊滑了一下，头差点磕桌上，看来睡得不轻。

老师在过道停下，一片阴影投在许星灿的课本上，他望了眼四周，不好！翻的页数不对，早都讲到后面了。

没来得及有下一个动作，一张脸横着凑到面前，问他：“许星灿，教室里还有另一个老师吗？”

许星灿忍着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吓没有喊出声，怔愣地摇了摇头。

“那你听谁讲练习三呢？断网了还是我讲题对你有延迟？”

许星灿斩钉截铁认错：“没有，老师，没下次了，这次就走了一会会神而已。”

趁他俩说话，钱喻不动声色地从摊开的练习册底下拿出课本，盖在了上面。

瞟了一眼老师攥着的课本的页数，钱喻才将书翻好，以为自己动作行云流水，百无一失。

没承想刚忙活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将有些紊乱的呼吸调整过来，老师就以审视的眼神扫了过来，又问他：“钱喻，我眼眶里装的是俩弹珠吗？”

钱喻莫名其妙看了下他小且有些突出的眼球，和他对视一瞬，突然被踩中笑点，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既然装的是眼珠，当我看不见你的小动作吗？”

钱喻：“……”

四组的陈嘉赫盯着这里，笑得想死。感觉都快忍不住了，甚至想给老师说要上厕所，然后在厕所笑够了再回来。但又害怕错过什么。

“你俩真不愧是同桌，能坐一块还是有原因的，拿书后面站会去。”

两人拿书在后面才站定，老师“一人一个墙角，不要挤一块”这句话还没落地，下课铃就响了。

老师只好作罢撤离。他从不拖堂，之前也对学生承诺过，说这是他最大的优点。

许星灿还没走到自己座位，陈嘉赫倒是飞得轻快。

许星灿收回课本，没等对方开口，先发制人：“不去玩了，我要补觉。”

陈嘉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道我在你眼里就只会玩了吗？”

“当然不是，”许星灿好像想到什么，“除了玩还漏了吃和睡。”

陈嘉赫缓和了的脸色又变得诡异，随即又阴阳怪气起来：“也不知道谁上节课温故练习三呢。”

他继续学着物理老师的说话语气：“嗯？许星灿，我讲题对你是有延迟吗？”

许星灿本来觉着无伤大雅的，被陈嘉赫这样旧事重提，顿时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不断上涌，聚到脸上，脸都变红发烫了。

陈嘉赫又模仿着他当时的话，用种十分奇怪别扭的语气：“对不起老师～，我就走了～一～会会的神～”

神经病。

许星灿被他逗笑，话说回来，很搞笑，好像又没那么觉得很丢人了。

陈嘉赫看向钱喻：“钱喻，我眼眶里装的是俩手榴弹吗？”

钱喻被薯片噎住，咳了好几下。

许星灿纠正：“老程说的是弹珠，什么手榴弹？”

“昂昂，”他大彻大悟似的，卷土重来问：“钱喻，我眼眶里装的是俩弹珠吗？当我看不见你在那吃薯片还不分享吗？”

钱喻缓过来后，将包装袋都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