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莎乐美依旧在看那本记载炼金术的老书。西弗勒斯则去到书柜前检查那本《植物原药》,夹着照片与信件的页码果然不对——他早有预料,却还是心存侥幸。他没有翻开看,平静无波地将它放了回去。
他坐回莎乐美身边,从背后抱住她的腰,看见她的金色卷发在脖颈间铺开一小抹微光。微低下身将下巴抵在莎乐美肩上,小口小口地喘息。下一刻,莎乐美放下了手中的书侧头看他。他温热的唇已经习惯于去主动寻找她的唇,起初这个亲吻很轻,带着一点犹豫,但他很快就进入状态,像两条蛇,寻求一些彼此间无言的答案。
他毫无征兆地开口,“你想听我说吗?关于……”又沉默下去。
“莉莉·伊万斯?”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莉莉·波特。”
“你不说也可以,我并不介意。”她的语气一派坦荡,让西弗勒斯无法分辨她不介意的是他的谈话,或是他的感情。就像她从不做任何询问,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心安。
他低下头去亲吻她颈窝的皮肤,只觉得心底某处有一只手翻弄着这些过去,将一切美好和不堪都碾成泥。但他知道,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了。“但我介意,我需要告诉你。”
她离开他的怀抱、和他面对面坐着,“我知道你爱过别人,甚至直到现在也爱着。”
没有质疑,没有波动的情绪……西弗勒斯甚至觉得她的表情中没有任何在乎的成分,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失落。“你对此没有疑问吗?”
摇头。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
“你爱我吗?”
“显而易见。”
“我知道你能区分这两种爱。作为隐士的爱,和作为情人的爱情。”
他当然熟知它们之间微妙却清晰的差异。他又下意识地去看莎乐美的嘴唇——是的,我看你的眼神不同,想着你时所产生的感觉不同,因为我想触碰你,想攻占你,我只对你有**。我能感知这一切——但西弗勒斯知道这些是没法用言语表达的,于是沉默着,直到她因他的目光而吻他。
“我不会否认我的过去,它会永远存在,但那只是曾经的我的一部分。现在,我目光只属于你。”
“当然,过去促使你成为今天的你。”
可她的坦然和理智都太冷静,西弗勒斯仍嫌不够,“难道你就这么接受了吗?”
“那不然呢?”
“我以为你会不满,故意不理我,或者像个孩子那样发脾气……就像你平时那样。”近乎恶意的强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一种不信任的语气质问,就好像她才是应该解释的那一方。
莎乐美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冷笑一声,堪堪压住火气。
“你没有过一点失望或困扰吗?”
“当然有过,所以我才会在舞会上失约。”她觉得说这些没意思透了,于是给自己倒了一点Jerez做调剂。
“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我在你当初教我呼神护卫时就明白你心有所属。无论是你的攻击手段还是逻辑方式都更像一条腹蛇,一点一点的接近,移动不易察觉的身体,直到把人绞死的前一刻再送出致命一击。无论如何形态都不会是牝鹿。”
“有时我都会疑心你的智慧。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几乎算是低如耳语的讥讽,但他又从心中不合时宜地觉察出一点感动。
她缓了一口气,“我见过很多恩爱的情侣,可只有那些陷入绝望的苦恋或另一方死亡的人,守护神的形态才会发生改变。”
西弗勒斯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她再说下去。
“后面又恰巧知道了伊万斯的守护神……以及关于那场战争的一些往事……”
他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不可避免地感到恼火,“想不到波利尼亚克小姐还调查过这些事情。”
“当时的我只是想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黑巫师,我说过我想要拉拢你,如果你不是,我跟你相处起来就会更安心。我无意窥视你的秘密,但是西弗勒斯你也知道,对于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她总能知晓她想了解的和她不想了解的一切,这是无可避免的。”
他盯着她的脸,一副全然无辜的样子让他算得上是咬牙切齿,“你还知道什么?”
莎乐美将酒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却被西弗勒斯用力捏住了手腕。他冷冷地注视着她,“说清楚,波利尼亚克小姐。我要求你回答我。”
即便是在他们故事的初始,他也不曾这样逼问她。
“我没什么可说的。”莎乐美采取消极抵抗的态度。
“黑湖……”他低声咆哮。那里发生的是一件永不可说的事,它不是什么可笑的闹剧或恶性校园故事。它是一个永恒痛苦的瞬间,也是他曾经最想一忘皆空的记忆,那样强而有力地冲击灵魂,让他心生抗拒。
“什么黑湖?”简直莫名其妙。
她的表情毫无掩饰。可西弗勒斯还是猛然站起身,掐住她的下巴瞪视着她,他黑色的眼睛深如枯井,那样**的目光接触。
但他几乎没有成功,他在看到蒙特贝洛先生的片刻后看见无数麻瓜恐怖片的血腥影像混在一起——梅林,全世界一定只有她能想出用大脑封闭术做这种恶心入侵者的事情——然后他被推了出去。
“你怎么敢?”她的手指立刻落在他的脸颊上,线条流畅的甲缘擦过,堪堪留下不可言说的划痕。她那样愤怒,偏偏眼泪又要掉落。
他立刻放开她,面孔因难堪和羞愧而泛起青色。半晌才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囔着,“我没……不……”
莎乐美坐回沙发中,已经不打算再理他了。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她的表情,那是一种极难过的神色:眼圈通红,泪痕半干,显得那么脆弱。他知道她不喜欢让别人看到这幅样子,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沉默。
“我只是不想你知道。”
“知道什么?”疲惫感让她眼中的茫然袒露无疑。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内心难以言说的冲动,但语气依旧算作警告,“别问。别再提起。”是的,她不知道,她也不要知道。
“是你一直再问我问题,是你不信我说的话。你还想干什么?给我喂吐真剂吗?”
他用细长的护养得很好的手指帮她擦眼泪,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一些。但他们之间依然沉默着,只留下紧绷的空气。
直到她的情绪终于稍有平复,西弗勒斯才重新直视她的脸去寻求原谅,现在想来她的反应是多么合情理。“我不该这么冲动,我明白自己像个混蛋。”
她还是不说话,但至少瞪了他一眼——这不代表生气。
于是他用一种近乎柔和的语气一遍一遍念她的名字。
“我还不想和你说话。”
“那……我吻你好吗?”
她略略思考了一下,“好吧。”
他靠过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接着是眼睑,再是脸颊,那样虔诚又贪婪——他当然知道怎么让她心软,于是又撤开一点距离盯着她的脸以确保没有任何抗拒或不快的表情才再度吻她的嘴唇。
“我当时应该留下和你告别的,但我不想面对,我以为我离开后就能自然自然忘掉这里的一切。”她靠在他肩上玩他的头发。
西弗勒斯一言不发,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一些。他也曾一度有类似的想法,以为在她离开后一切会变得容易。然而事实是,他也会想念她,因她订阅法国的报纸,直到黑魔标记开始隐痛,他又庆幸她永远离开了,然后将一切关于她的记忆都封存起来、束之高阁。
“但你回来了。”
她的眼睛愉快地眯起来,又露出了那种夜行动物的狡黠,“因为在这个已经无法被称作伟大的时代中,只有你才配和我站在一起。”
“多么感人。”但他并不因此高兴,低垂眼睑掩去了对答案并不满意的神色,“这就是你的理由?”
她说,当然也因为她很喜欢和教授待在一起,和教授说话会更有趣。
西弗勒斯发出一声哼哼的轻笑,“原来我们的波利尼亚克小姐也会感到寂寞。”
“我觉得您现在说话酸酸的,斯内普教授。”
他们就这样无伤大雅地拌了一会儿嘴,直到话题又莫名其妙地转回到了他与伊万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说给她听,这简直比斯芬克斯最难解的谜题更加莫测。
尽管他对这种自我暴露有生理上的不适,但西弗勒斯终究不想在这件事上隐瞒她,包括一些想法、一些情绪或往事,即使它们不美好。当然,心理层面上他想在莎乐美面前变得透明一些,因为在他历尽的所有沉默、死亡、迷茫、仇恨中,只有她是玻璃一样的、有着一股不顾别人死活的鲜明。
而另一方面,他‘可耻可鄙’地发现自己报复性地享受着莎乐美的理解,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他不为此羞愧,还是那句话,**确有巨大的惯性。
当然,这并不是一场严肃的独白。他们选择坐在露台花园的藤椅上晒月亮,西弗勒斯的手漫无目的地抚摸着莎乐美的脊背。
关于空荡荡的游乐园、那朵花突然绽开如同古怪的多层的牡蛎;关于开学前的那个无聊而悠长的夏日,红发女孩问他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关于火车窗前的笑容、分院帽,他最快乐的前两个学年。那些漫长又短暂的回忆久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他流畅地将它们删繁就简,又像是自言自语。当然,这个故事是没有“掠夺者”的洁净版。
有时他讲到某个细节会忍不住笑起来,但笑容马上又变得苦涩。
每当这样的时刻,他都会侧头看她。她的脸半隐在阴影里,表情不能以愉快或不愉快而论,中立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这已经足够了,他本就不必担心她会误解什么——就像她说的那样。
隐士的爱献给真理,而情人的爱只给予情人。
然后他开始讲述自己喜欢上黑魔法,他们一次次地发生争吵,莉莉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是的,那当然是一段歧路,但他时至今日依然坚持‘黑魔法具有其积极意义’的观点,他遵从自己的内心;更何况黑魔法确实神秘莫测、不可毁灭——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无法肯定他们之间的矛盾是从何时开始累积的。
莎乐美终于开口,“确实啦,至少恶咒和毒咒也还算存在即合理。”
气氛轻松了一点,西弗勒斯笑着阴阳怪气,“尤其是当你使用它们的时候,波利尼亚克小姐?”
她撇撇嘴,我当然知道要小心。
“但你不会放弃它们。我也是。”
“那伊万斯的立场完全没问题。如果洛朗不听我的话,我和吉赛尔也肯定再也不理他。”
“是的。但我们不一样,我可没指望你能理解。”他微微低下头,有些事确实无法挽回,“我在……我们最后那次会面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用最丑陋的语言。”
她想起了圣诞节前的巴黎郊外,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遭遇羞辱,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紧紧抓着他的袖口,“别和我说你那么骂她了,就像那个lowlife冒犯我那样。”
“我没有,我没亚克斯利那么污秽。”西弗勒斯叹了一口气,用掌心覆盖住她的手,他有些头疼,后面要说的话也让他感到更难受,“是那个词,你知道。”它同样是一个极其恶劣、混账的、歧视性的词语。
“这样啊……”她的脸色明显缓和了很多,又客套了一句,“那也挺不好的。”
“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但我想我没立场评价。”她又开始眨那双无辜的眼睛,但言下之意是很残忍的,反正波利尼亚克小姐不会因此而被人指着鼻子骂。
于是他们又沉默一瞬,西弗勒斯的讲述继续了下去。“当然在那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发生,她嫁给了某个蠢蛋,而我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然后她死了。”他彻底不说了。他的心脏在钝痛,与此同时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恍惚的轻松,就好像是从体内剜出了一部分,鲜而浓稠,重新获得了空气。
他将莎乐美的手指拉到鼻尖下轻轻摩挲,她的指节很漂亮,像精致的弓弦,让他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很适合魔法的手。“你应该庆幸自己不用经历我那个不体面的年纪。
“太遗憾了,跟着波利尼亚克小姐至少可以坐享高官厚禄。跟着里德尔只能三天饿九顿。”
西弗勒斯对她的小玩笑显然不太领情,他伸出食指压住了她的嘴唇,然后俯下身去。露台上不再需要任何语言,只留下漫长的寂静的亲吻,头顶是亿万斯年悬挂的星星,身后是永不止息的月光。
[可怜]祝小情侣节日快乐。
以及我不知道这一切算不算是刀,但未来两章会小刀(但也不完全是感情刀,重点还是本我或超我的确立。
另注;
隐士(The Hermit)在塔罗牌中象征内省、孤独、寻求真理和智慧,手持一盏灯,孤独地站在黑暗的背景中。
所以我将隐士之爱代指为更宏观的“人类爱人类”;情人的爱则字面本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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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爱情乐园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