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1月9日,西弗勒斯迎来了自己的第三十九个生日。
莎乐美早早为此安排好详细的计划:她依然会睡到中午;她的父母会特意抽时间回来陪他们吃午餐和蛋糕;然后下午她会陪他启程去勃朗峰下的木屋小住几天。那里有连绵起伏的山势和终年积雪,她那样畏寒,但她一定要他去看。
尽管不在意或完全忘记自己的生日日期才是西弗勒斯生活的常态。
西弗勒斯从早晨开始收到礼物,除了莎乐美父母的那份之外竟然还有来自吉赛尔和洛朗的两个礼盒,让他颇为意外。拆开是非常符合社交礼节的怀表和望月镜。
午餐后莎乐美去收拾自己的衣服,而他照旧把自己关在书房。莎乐美的父母会在给女儿包装礼物时附上一朵草杜鹃,这种待遇被爱屋及乌地作用在他身上。看着那对与圣诞节时收到的祖母绿古董领结配对的袖扣,西弗勒斯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应对这种无言的接纳。他觉得自己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漫无目的地乱翻书。
他过往的人生都在清晰地宣告着一点:拥有就会失去,开始拥有就意味着开始失去。这不可毁的定律。
We have it temporarily, and then lose it. From each loss, I understand more and more what life is like.这让他不自觉地陷入了结构复杂的思绪中,就好像回到了原点,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生活,更无法坦坦荡荡地认为自己拥有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敲门声,于是下意识地合上书,起身走过去。他背靠着门,没有一点要打开它的意思。
类似的事情在早些年发生过一次,他因为她故意的试探或戏弄而将她拒之门外,而她竟然敢因此踹他办公室的门。这样的恶劣事迹在整部《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都闻所未闻。
当然,现在的她不会再那样做,显然因为门是自己家的。
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隔阂,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书房没有上锁,如果她想,她完全可以推门而入——西弗勒斯这样想着,然而门外不会再传出任何动静,屋内安静得只有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人是矛盾的,每一次当她试图打破他们关系的界限时,他都会远离;可当她不理他时,又有东西偏偏要出来作祟——即便他总是擅长将一切都推远。在孤身一人时误解或创痛就变得无足轻重,这是他的至情至性。
“教授~”她终于沉不住气。
……
“西弗勒斯?你不陪我去了吗?”
沉默的空气具体可见,连气流都凝固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她的声音终于沉了下来,这最后的通牒让他迅速做出选择,将她纳入视线。
她又重复了一次,你不陪我去了吗?
“没有。”他近乎粗暴地反驳,却又偏偏将她揽入怀中。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只能抬手揉她的头发,放缓语气,“我在想事情……”
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来信或不信、快乐或不快乐。她只是平静无波地问他想完没有。想完了。那走吧。
飞路粉的存在让巫师们的旅行通常格外简单。因此从温暖的室内到雪山脚下空置多年的木屋的温度落差让莎乐美将自己身上的Zibellino裹得更紧,她尤嫌不够,只能往西弗勒斯怀里钻。
他的斗篷将他们一起罩住,然后点燃了壁炉。当她的体感恢复正常时,西弗勒斯立刻察觉到了
怀中一瞬间的躁动和抗拒。他没有多说什么,后退几步跌进躺椅,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亲密的距离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但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撒娇,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渴望更细密接触。她用手指戳他的手臂,要他放开自己,因为黄昏是欣赏雪景的最好时间。
他们散步了很久很久,践踏过满地咯吱咯吱的纯白色厚绒,彼此之间没有谈话,莎乐美不想牵他的手,她的视线始终属于夕阳下的远山。是的,她当然要生气,她有足够的理由。
直到她觉得气氛没必要这样冷下去,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到不想开口。
于是他们重新回到木屋,坐在地毯上。窗外的月光笼罩着皑皑白雪被放大了无数倍光亮,这反而加重了西弗勒斯的思虑,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是双方都带着情绪的亲吻,从一开始的厮磨逐渐加大力道,从舔舐至啃咬,唇齿间的缠绵变得近乎泄愤。
在亲吻间隙,他用拇指轻抚她被咬得微微发烫的唇瓣,“……生气了?”
“生气了。”
这样的坦言让西弗勒斯觉得有些好笑,“生气了就要说出来,别像个孩子一样……”他想用更有恶意的语气说一点什么,但最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在面对她时说出那种话,他想要叹息。
“下午的时候,怎么了?”
西弗勒斯当然不会在这时使用“没什么”的借口,这样只会加重对方的不满。他移开视线,“……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
“好吧。”她不再追问,躺在他的腿上。
他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半晌后才决定表述出自己的复杂心情,“你父母对我很友善,但或许,我更希望这种情况不发生,这样事情会简单。”
“我不否认我当初的邀请很唐突。”因为我只猜中了快乐,没有考虑痛楚;因为事实总比想象更难堪。
“不是'很',而是'格外'。”他语气中带着嘲讽,“事实上,我也乐于接受……只是,不太适应。”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责任。”他抚摸她的头发,想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片刻之后,他低头去看她的侧颈和锁骨,她的皮肤上印着几不可见的吻痕。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坦白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他从自己的童年碎片开始讲起,他酗酒的毫无用处的麻瓜父亲,和他躯壳一般的母亲,仇视与漠然,恐惧与渴望。第一句话是,“我生于一个贫穷、孤立、无人关心的环境。”他说得极为缓慢,每吐出一个单词都要停下来,稍微打量她一眼。
莎乐美眼中只有专心的注视,像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他心下稍安。
他不习惯这种近似于剖白的坦言。但他依旧想要告诉她,自己并非从未渴望过一个真正的家庭——尽管这种渴望只存在于他的十岁之前——她是怎么描述“家”的?基于温暖和宽容,更需要信任和理解,她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可他偏偏过早地发现,只要不渴望就不会继续被影响;不被理解就可以免于误解的伤害;他从未得到过关心,那么他也不再关心人类。于是就将一切外部的倾轧都细化为内心的拉扯。(然后听从命运的指引,邂逅他不幸中万幸的第一万零一个不幸。但这部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言说。)
西弗勒斯当然不会一一细数自己的过去,他只简单陈述一些重要的事实,“很多时候,我身边空无一物。我从小就把自己放在远离他人的境地,把周围的人都当成傻瓜或低等生物……”
“这也无可厚非,教授确实比别人厉害啊。”
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西弗勒斯突然嗤笑一声,又有些不屑地开始冷哼,“的确如此。”
“我也比别人厉害。所以我认为自己总是对的、我就应该肆无忌惮、愚弄或蔑视那些不如我的人,甚至认为他们的人生没价值,当然,这不代表他们的生命没意义。”她显然不并自责,但也不以此炫耀。
“你不能这样类比。你的傲慢只是习惯成自然,在我看来无伤大雅。”但他还是满足于这种‘对等’ ,让他有理由继续说下去,“但我则更多地为了自证优越。”
他只在心中把话说下去:因此你自由,快乐,你能坦然享受关注、理解、崇拜甚至……爱。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无法拒绝你的接近,我喜欢你在我面前毫无畏惧的样子。但我不能说不曾恼恨你的放肆,因为我不得不去直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今天谈及这些,也许是因为他见证了她太多成长,而她却对自己的童年一无所知。
“对不起……”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说对不起,她不想看到他难过,但也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当做回应。
西弗勒斯只是低头笑了笑,手指捋过她额间的发,“别这么说。我没有想要让你同情我、安慰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
她说,我不会同情你,我知道你从来不需要同情或怜悯,那些都是不对等的情绪。可她的声音偏偏那样难过。
然后空气中开始布满大片大片的沉默。
直到夜幕再度献出天光,西弗勒斯的语气里带着低沉的笑,“我今天是不是有些犯傻了?”
她噘着嘴点头,好像真的在因此责怪他,“我本来计划了一个完美的日子。但你搞砸了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他订正她的话,是第二个。因为第一个被毁掉的生日发生在她的17岁,她的朋友们在黑湖边为她筹划了盛大的派对,而可怜的派对公主被关在了办公室。
“你坐在我对面生闷气的时候,我应该正在批改你的考卷……”他用手托住她的脖颈沿着背部抚过脊线,“你的答案几乎完全正确,但也有几个小失误。”
她立刻坐起来微蹙着眉为自己争论,“怎么可能?我不会错的。”
“你那时的答卷中,总还是会习惯性地把or写成ou,你以为我会注意不到吗?”
她撇撇嘴,“我恨英文,我恨你们英国人。”
西弗勒斯将她按回自己怀里,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态度要她别耍这种小性子。他说她这些年唯一没有长进的地方就是面对他。“你那时候总想躲着我。但实际上,只要我稍微冷言冷语,你就立刻要吵架。”
“我当然要吵架,如果你讨厌我就再也用不着关我禁闭了。”
他在她鬓发边低语,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额头上烙着囚徒的印记,“你知道我怎么对待真正讨厌的人对吗?”
“羞辱。”
“对。我会讽刺,会嘲笑甚至会公开羞辱。但我从来不会对你做哪怕只有一丁点儿这样的事。”
莎乐美立刻得意忘形。“我又不会像其他学生那么怕你或者讨厌你或崇拜你。如果你敢骂我,我就把你的坩埚都砸了然后用你的宝贝收藏熬鱼汤。”
“所以你对我而言不是某个学生,只是你自己。你对我很重要。”他又去亲吻她的手指,那样虔诚地,“我要你记得,如果我再冷言冷语地对待你,你可以用吻来逼我回应,用手来逼我回应,还有其他办法。”
她立刻吻他。
“你还真是……”
接吻。
“你是我见过的最难对付的人……”
接吻。
“你总能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听话,放弃理智,无法思考。”
“那就闭嘴。”她继续吻他,又凑在他耳边,送上一句迟来的生日快乐。
他说,日出之前,他会索取自己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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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圣丰伯爵夫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