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被茫茫白雪覆盖,晶莹的雪花片片落下,翠绿的槲寄生,美好的恋人。美艳的金发女郎有一双明亮动人的绿眼睛,她慢慢阖上,迎接一个亲吻——高大挺拔的身形,几乎配得上女郎美貌的英俊脸庞——埃默里,原来不是恋人。
是因为他们站在槲寄生下,他们应该亲吻,这没有什么,而且你看出他们的装腔作势,他们想演给你看,你猜是埃默里的主意,你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不能理喻。有一些事情,比如之前的一幅画,曾在你心掀起惊涛骇浪,现在只能算是死水微澜。这画面太假了,惊涛骇浪的时候你也面不改色,现在要做出什么模样,全看你自己想怎么样,你不理解,他们接吻又怎样呢?还是在槲寄生下,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那个女孩的恋人不是他;她还迷恋你,你在回避,你不希望发生,却诡异地深信不疑。他与她相熟大概已有四五年,没有男女之情。他对她来说过于成熟,尽管年龄只相差一岁。是吧,想想她和埃默里都是这样,更别提她跟你,更远的相差在师生的身份。不用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无所谓,是这两个孩子怀有你会产生什么嫉妒情绪的荒谬期待,所以你才想一想。很不成熟的行为。尽管没什么特别的心情,你总归是不爱看的,你不遂他们的意,不给他们任何反应,你走开了。
他们不止一次闹绯闻,两个都是外形出众的魁地奇球星,来自同一个学院的优等生。她总受到他关照,校园小报也在造他们的谣。哪怕你看到他们不是在槲寄生下亲吻,你也不相信他们有什么恋情,这两个人你都熟悉的不得了。你不爱看,是你对他人的亲密关系向来没什么兴趣,你不关心。她爱他,他爱她,她又爱她,或同时爱他,这类事情对你来说无趣至极。他想在你面前搬弄什么是非,演什么戏,不能给你的心造成什么波澜。或许也不止为你,你只是其中非必要的一环,离开现场时你与另一著名球星帕金擦肩而过,对于她来说这可能是一个考验,你怀疑她除了魁地奇以外空无一物的大脑是否能帮助她分辨自己嫉妒的到底是两个人中的哪一个,还是像精神病记者丽塔·斯基特的接班人图丽普·卡拉苏一样纯粹地为这华丽而恶心的画面激动不已。从斯基特到卡拉苏,拉文克劳的伟大传承,年轻记者举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幕,哪怕你没看到现场也错过不了这必然轰动的报道。
本来照你的想法,科丽安·海郡现在应该恨透了你才对。前两天你当着她的面把她精心准备亲手编织的圣诞礼物扔进了火焰燃烧的壁炉,她愣了一下之后摔门而去。还好她走得干脆,你捡出来的时候盒子里的围巾还算完好。你多么难得收到礼物,其实她送的不算难得,已经不少了,哪怕是不要白不要,你没必要扔掉。礼物本身是无辜的,没有人有罪,你不讨厌她,不讨厌礼物,就算不怎么戴围巾——你事先也不知道是围巾,也没必要烧掉的。只是你不想再纵容她对你的心思,你不能再纵容她靠近你了,已经过分了,主要出于这个目的。在你把她的礼物扔进壁炉的那一时刻之前,从她伤愈返校开始到在她敲门给你送圣诞礼物的那一时刻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回想起来你们的关系简直亲近到不正常,从没有出现在你和任何一个学生之间的亲近。你们的行为举止日常互动仍在正常范围,但你无法忽视她日渐外溢的倾慕,无法忽视一种暧昧气氛,是,某种程度上,是暧昧——不该出现在你一个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暧昧气氛。不好说是不是她真的表现了什么,或只是源于你自己的心知肚明,你们总不会真的暧昧到哪去,更别提她有男朋友。你感谢他,威廉姆·韦斯莱,常常是她有男朋友这个事实使你纵容你们的关系亲近。
你们只是关系好一点的老师和学生而已,且不说那些女性教师,她可以和弗利维关系好,可以和凯特尔伯恩关系好,为什么不可以和你关系好呢?坦然一些吧,你这样劝导自己,你知道事实上你不够坦然。而你又能承认,能承认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早觉得她过分了,那条围巾就像导火索,更确切一些,导火索是她把礼物盒递给你那一时刻的眼神。换在以往,你可能和自己说她有男朋友,不会有别的什么,可那一刻的对视,你看着她的眼睛,你看到紧张,她怕你不要,无论如何她不会想到你会扔进火里,因为她满眼期待,期待你收下它,哪怕你谢谢也不说抿着嘴放在一边,她也会笑得你不敢直视,你能想到,她也知道,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她总是这样达成她的目的,只要她这么看着任何人,谁也不会不满足她的期待;你还看见满眼的喜欢,欢喜,喜欢或欢喜,无论怎样不是她该用来看自己老师的眼神——你觉得她不可能那样看弗立维,总之你招架不了,然后你就当着她的面扔进火里了。
那是一条手织围巾,你从火里捡出来发现烧了一个小洞,很可惜,当然你能修好,很快修好,同时你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你是用未经保护的双手捡它出来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你的手经受了怎样的风险——作为巫师你根本没有风险,而在于你潜意识中对它的看重。这是你收到的唯一一件她手工制作的礼物。这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你将它放在柜子深处,你不可能戴它,至少现在不行,你确实不怎么需要围巾。或许以后,等她毕业了以后,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你也再不会见到她的时候,你可能拿出来用一用。
她还给你做什么甜品,假日牛奶冻,亲手做的,有什么必要呢?算了,别再举例子了,也举不出来什么了,其实这些都很正常,她不止给你送礼物,她的所有朋友都有她的针织品礼物,她男朋友肯定也有。你没有问,你不用问也知道,你不会去问。甜品不一定是为你做的,她自己也吃了不少,或许是为了感谢你的甜品推荐而已,作为感谢的回馈。总要找点解释。还有那时候差不多是感恩节,她是你的学生,她感恩你……这不太说得通,弗利维教授没有,别的教授都没有。这不是她派发万圣节糖果那种人人有份的情况,想想最开始你是被她跳过去的那个,现在只有你有。一个万人迷少女专门为你做甜品,只你一位教授有这样的待遇。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对于某个人来说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他怎么能不产生一些满足感呢?在她心里她已经把你排在弗立维之前了,你是她最喜欢的教授,而她是拉文克劳,这个想法一点不令人讨厌——令人愉悦。你可以承认,只作为教授和弗立维比较,这个说法光明正大。
前段时间你们的相处非常友好,她主动来给你整理药材,做做魔药,顺便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上个学期提及的腐蚀药剂她也开始实验了,你给她一些指导,就像那种你难得拥有的健康的师生关系。那幅画也不怎么略过你的脑海了,你差不多忘记了那回事,你们的相处和从前一样自然。她还是那个话痨少女,和你聊的事情中包括她的男朋友,他们没有分手,小报在造谣,并且是明知事实的情况下造谣,她的伤刚好不能比赛,训练的时候旁观,队长关照她给她披外套之类的画面被拍下来,大家说她脚踏两条船,她也没办法,她是牺牲自己配合队长追求球星帕金,反正她男朋友知道,其他人无所谓。你应该属于其他人,可她非要和你说。其他人中也没有人对她进行道德指责,没有人敢嫉妒,都不配嫉妒,她长了那样一张脸,就算还有十个八个也应该。就算没有她的解释,她和埃默里什么情况你一直看得清楚,比她的男朋友看得清楚。她说他知道的,但知道也会嫉妒——到底干什么和你说这些?你一开始就别接她的话。他们周末在霍格莫德见面,上周他们幻影移形到了她外婆家附近哪个麻瓜小镇,她带他看电影。她也想约你去看,说如果你圣诞回家,她可以去拜访你带你见世面,你之前告诉她那边有电影院,比较远。你随口答应,她经常胡说八道,她不一定真这么想或真这么做,反正你应着,假装配合她,你不打算回家,这是你一向以来和她聊天时的策略,犯不着没两句话就发火。
你事先没想到她这次圣诞假有一半时间也在学校。不知道玛利亚·海郡找了个什么理由在如此团圆佳节不见女儿,反正她们前阵子也相处过了。你知道她不止一次受到黑魔法损伤,最近一次她向你咨询你也没放在心上,马尔福治疗师不太可能需要你的帮助。直到那天她女儿身受重伤,她赶过来,晚间制药时她又请你看看她的情况,然后你知道了,她不是需要你的帮助,只是随便找个人验证她已经无药可救罢了。魂器的诅咒无法消弭,一段时间之后她会死。她的女儿还不知道。或许自大是母女的传承。你感慨她的母爱无私,又憎恶她的自私。你明白这并不是无私或自私她个人品质高尚与否的问题,不同时候的不同选择都是同样出于本心。可又一次的,你不能不为科丽安·海郡感到悲哀。她不应该经受这样的事。你知道那女孩的妈妈会死,她还不知道;这就像之前,你先她一步知道她的哥哥可能已经遭遇不幸——这件事她妈妈现在还不知道。你也不该经受这样的事,也就是知道这些事。生离死别,谁没见过?你还是为她悲哀。这也是你最近纵容她的其中一条理由。
你觉得你的问题可能出在一个梦,和那幅画有点类似的,但是由你自己大脑创造出来的一个衍生场景,掺杂着一些现实。你感到恶心,感到罪恶。是那个下流的死丫头的问题,是她先招惹你,你要梦到什么不能由你控制。然后有一天,她在你这,在和你说话,在笑的时候,可能正是说到那些谣言,某一刻你们对视,她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有点迷惑有点沉默 ,不太敢看你。她会摄神取念,你亲自教的,当然,因为她是个天生的摄神取念者,所以你才能教她。她的摄神取念术和大脑封闭术都是你教的,在这些课程的之前之后,你们的对话和眼神交流从来没有什么不一样。你不可能无时无刻用大脑封闭术,你对面是科丽安·海郡,她对你来说一清二楚一目了然,有时候你难以置信你居然能了解一个人到这种程度——这好像是关于摄神取念没必要的论证。总而言之,那本来是一个和大脑封闭术或摄神取念术都无关的氛围轻松的时刻。你是后来才意识到她可能从你眼中看见了什么,从前她就告诉你偶尔的瞬间她能看到其他人眼中那一刻的强烈情绪,但你不能确定,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当你进行各种可能性的设想时你想到了那个梦,你感到一种恐慌。
有时候你想,或许正确的做法是和她开诚布公地交流一次。你作为长者,作为她的老师,和她正面讨论这种感情的由来和其中的假象。孩子,你还年轻,你要认真思考,我是你的老师,我是你的教授。这只是一种虚妄的,不切实际的你自以为而想当然的感情,只是一些好感,一种青春期现象。你想过这些话,反复措辞过,然而你还欠缺些许和她坦诚交流所需要的能量,这些说法冠冕堂皇,你自己都不能被劝服,你不能干巴巴地和了不起的海郡小姐讲这些她已然明白的道理,考虑到她从来没有和你挑破那层窗户纸,她自己未必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你不小心瞥见了一幅画,在自己心里生出了这种猜想。
你们在传递药材的时候有几次碰到了对方的手,本来是没有什么的,没人是有意这样做的,最多只是碰到之后意识到碰到了而已。然而,某一个传递水晶瓶的时刻,手指相碰之后你们的眼神对视比正常多了三秒,你不知道那时你们在从对方眼睛里看什么。那一瞬间你想到——每次回忆那一瞬间你都会想到——那一瞬间空气中出现那种氛围的原因不全在于她也在于你。责任各一半。这是很可怕的。
现在你承认你自己有问题,尽管是她先扰乱你的心绪。这里面可能有一些需要你人为扼杀的苗头。所以你把她的围巾扔进了壁炉,斩断一切。就这么着。斩断不了一切,斩断那些多余的错误的不必要的感情就行了。之后你们可能会变成像你和其他任何一位普通学生一样,相看两厌,非必要不交谈。她魔药学还不错,可以说优秀,很优秀,你不会为难她,只是你们再不会有超出寻常的接触,这是你希望的。她很快会明白你的意思。她不也没分手吗?明明有男朋友却和教授暧昧不清,她的所作所为可以称得上是。所以说,下流女孩没错,一直没错。
那个瞬间她很生气,她生你的气,她可能会憎恨你,当她体会到你这么做的原因,她可能又理解你,她就知道不再靠近你了。她不会一直憎恨你的。或许她现在已经好了,你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她不怎么生气,从来不憎恨谁。小拉文克劳,快乐是智慧,智慧是快乐。这出槲寄生下的吻戏说明烧毁礼物的动作没能斩断你想要斩断的。回过神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过激,要当心欲盖弥彰。现在你只无视这出戏,并且从今往后都冷漠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