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文克劳们聪明地未做评价,但一致通过了莉莉的提案。他们抵抗不了新知识、新咒语的诱惑。
她将垂下来的红发扫到背后:“我考虑新年后再开始,刚好可以把寒假的时间用来寻找合适的咒语书。”
“我们去哪里寻找自学的咒语呢?”伊薇特问。
“我妈妈说圣诞节会给我一些英镑,让我自己买一份带魔法的圣诞礼物。嗯……你假期里能去伦敦吗?我们可以约个日子在对角巷碰面。我本来就准备跟西弗一起到书店看看。”
对于这个问题,莉莉显得早有规划。斯内普坐在她旁边,以一种充满仇视的视线强迫伊薇特马上推辞。
“我们可以在拉文克劳塔楼的藏书里找找看,”妮芙轻柔却带着抵触地代替伊薇特回答道,“作为保底。这样的话,就算有些咒语我们不想向教授请教,也知道从高年级那里问来经验。”
莉莉转过头去征询意见的时候,斯内普已经丝滑地切换回了另一套客气且赞同的社交表情。她没有注意到童年好友因独占欲而产生的敌意,这里终究不是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又一次狭路相逢的场合,她也因此卸下防备。至少斯内普从未在她面前对拉文克劳发表过恶评。
因而,她仅仅是对于他们做决定的效率感到满意:“赫西,克劳斯,你们呢?”
“我会从老家的书房里找找看,”克劳斯说,表情略显苦涩:“如果运气不错,能找到一本会讲英语的。”
“等等,你就拿外语的——”赫西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并且迅速抓住了它,“我们可以拿来对比…… 我想看看有相似效果的咒语在不同语言下的作用。”
她想起了卢平上次用来取暖的淡黄色火焰球(blàths lasrach),在弗立维教授强调的咒语、声调、手势三个方面都与一年级要学的蓝色风铃草火焰完全不同,施咒时的感觉也毫无相似。在功能上,两者难以区分。但火焰球不能被装进玻璃罐子携带。它是有生命的火焰,代表巫师从开阔的大自然里汲取庇护。
“我知道一个,上周他们把瓦西里的茶炊打翻了,伊丽娅只能重新点燃壁炉,她就用了一个希腊语魔咒,非常简短,而不是‘火焰熊熊’(Incendio)——”伊薇特兴致勃勃地举手。
“purí?”赫西猜测。
她知道这个词的原因非常简单:kebl?puris,火冠戴菊,戴菊莺的一种。戴菊莺又叫做Regulus。
“更可能是ka?e,”克劳斯迅速接住了这个话题,“古希腊语是行动的语言,写出来的咒语以命令式居多,不像名词与格的咒语在拉丁语系那么常见。如果把Incendio翻译成‘此处有对火的需求’,ka?e就是直截了当的‘给我点火’。”
妮芙讶异地眨眼:“不知道你对古希腊语和拉丁语还有所研究——”
“我不懂希腊语,但上个月看了一本关于魔咒韵脚的参考书。”
“为什么起源不能是动词incendo呢?‘我要放火’。”赫西追问。
“我不清楚,这就是书里给的例子。纯属猜测,可能与拉丁语本身代表的系统性有关,你知道吧……文化和语境。”
“这不意味着purí完全无法构成另一个火焰咒文,语言的结构只能代表一种形式,而不是魔法本身。”斯内普突然开口,“魔法溯源协会提出的主张——咒语的效力来自巫师意志。假设他们的说法是准确的,无论使用哪种语言都能创造出一样的咒语,只要施法的意志足够强烈。”
再一次的,斯内普格外笃信的语气引起了赫西的质疑,就像九月一号在火车上他的高傲令她不快。
“我马上就可以提出一个反例。”
斯内普挤出一声尾音上扬的反问兼挑衅的“哦”。
“术式Abracadabra,如此言我创造,如此言我消灭,如此言即发生。力量和语言、音节直接相关。”
“这句子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解释,”斯内普阴沉沉地说道,拒绝接受反驳,“普遍接受的理论是古代巫祭不断重复这一句并配合以舞蹈、草药、祈祷仪式才能施法,但在相关仪式流程全部遗失的今天,很难说一堆音节的组合还能保留什么力量下来,也可能是古代人编造出来的。”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只要巫师操纵魔法的意志至今未变,即使缺少了舞蹈、草药和仪式,它的力量也不该被尘封。”
“那假设力量天然流淌在语言当中,你又怎么解释麻瓜念一千遍也无法施展效果最轻微的魔咒?”
“我觉得你们讨论的不是两种互相排斥的可能性,”莉莉揉着额角,恳切说道,“有个法子或许能实验理论的真伪,尽管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比如,在麻瓜出身的小巫师得知魔法世界存在之前,让他们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念出咒语。”
“但这么做是违反哈梅尔公约的。”妮芙轻声说。
伊薇特开口询问之前,她便主动解释道:“这是十三世纪欧洲各国的巫师议会、长老会等机构联合颁布的一项禁令,禁止任何巫师在同类身上进行任何实验。判断的标准是巫师是否已经察觉了实验对象的魔法能力,而非实验对象对自身魔法的了解程度。”
“哈梅尔的花衣魔笛手?”莉莉问。
“是的,”克劳斯肃然点头,“所有书里都称他为恶劣的黑巫师,但他真正擅长的是心灵魔法。当年被他拐走的其实都是出生在麻瓜家庭却不了解魔法的小巫师。但实验出了差错,所有孩子无一生还。在此之前,公元三世纪第一次出现巫师对自己族群的定义,是指那些掌握了魔法能力的人。这件惨剧过后,莱恩长老会召集各大家族重新拟定禁令,尤其为了提防有人对尚未接受魔法训练的麻瓜种下手。”
“我很意外这么明显的漏洞居然要花费十个世纪来补全。”莉莉挑眉说道。
“‘察觉’又是如何被探知的?有咒语吗?还是靠宣誓和自白?”伊薇特问。
“巫师有摄神取念,夺魂咒,吐真剂,牢不可破的誓言。”斯内普说完,似乎预料到了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索性缄口不言。
“但在法庭上极少被使用,它们每一种都被视为对巫师尊严的凌辱。不能由受审者主动申请,而是需要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请愿,并通过一场全体成员的特殊表决,嗯……这些特殊手段一旦被采纳,就绝不会只使用一种。”赫西思索着补充。布莱克家族历代都有人位列威森加摩的一席,而上一次发生首席为受审者请愿的情况已经是菲尼亚斯二世时期的故事了,他是阿尔法德祖父那一辈的。
“所以相当于没有。”莉莉干巴巴地说出结论。
“因为这是个纯粹的悖论,如果魔法部掌握的证据不足以定罪,那人们就没有理由对无辜者采取这般极端手段。而如果罪犯足以用自我辩解取信陪审团,乃至让首席魔法师为其请愿的话,实际上他们一开始就不可能被定罪……”
“传统就是这样的,”克劳斯一锤定音,做出总结,“十三世纪至今,违背哈梅尔公约的犯罪事件少于五指之数。相比之下,比起法庭上的讯问手段,更需要担心傲罗的办案效率。格林德沃掀起的叛乱风波过后,我们的执法者受到的限制太多了。”
他的话刚落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图书管理员就挥舞着巨大的鸡毛掸子,以在图书馆大声喧哗的罪名把他们统统赶了出去。
而这场沉重的讨论不能算作“不欢而散”,因为莉莉在分属于三个学院的成员们分道扬镳前问出了每个人的通信地址,并保证会给他们寄圣诞贺卡。
沮丧的拉文克劳们拎着书包爬上回塔楼的阶梯,他们成了学院里本年度第一批被赶出图书馆的人。
走到一半的时候,妮芙像是要抹去笼罩方才最后一段讨论的阴郁空气,主动打开话题问道:“你们说,公共休息室里的藏书可以带回家吗?”
伊薇特说:“可以,我问过,只要提前给级长打报告,另外低年级还得交一份不会耽误学校作业的保证书。伊丽娅很好说话。”
“说到这个,”克劳斯突然脚步一顿,表情僵住了:“我们的假期作业是什么来着,我怎么会完全记不起来。”
“……下周教授们才会布置作业呢,”妮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呆瓜。”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是魔药学,大家坐在阴森的地下教室里,为大好时光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而纷纷哀叹。斯拉格霍恩索性上了一节复习课,他给每组分配不同的任务,让他们熬制一种这学期已经学完的药水。学生们低头观察守着坩锅的时候,他背着手在地窖兜圈,嘴里念念有词。
“锁喉毒气能让闻到它的人窒息,毒触手汁加上一些其他配料能把肠胃烧穿,还有不可检测毒药,没有魔咒手段能够使其现形……但这些都不能算是真正可怕的毒药。”
“毒杀,在我们巫师的历史上,是一门神秘叵测的精妙学问。魔药的历史也是毒药的历史,那些出于邪恶目的被发明的毒药,例如出自巫师埃蒂安·吉布之手如今已失传的‘冷笑’,会令服用者无法停止大笑直到死去,波吉亚家族钟爱的‘坎特雷拉’,能引起强烈的倦怠感,使人在发冷中窒息而亡,时至今日依然威名赫赫。蛇毒、斑蝥素、乌头、颠茄和尸碱……它们是巫师的帮手,在切割主义前夕也曾一度在麻瓜群体中流行。”
“这里面单独一种材料用在麻瓜身上便是致命剧毒,但想凭此杀死一名巫师还远远不够。这就是为什么,下毒与诅咒术是一对难舍难分的佳偶,尤其是凑不齐复杂魔药的配方时,简单毒物配合诅咒同样能够致命。但有得便有失,诅咒的外在特征也降低了识别毒药的难度,而越是成分简单的毒药越容易破除。一些简单的例子是:知名女巫蒙瓦森的诅咒术可以用来搭配颠茄汁,让服用者暴毙而亡,但实施诅咒需要时间,而目标的衣袖与领口在毒发前三天就会出现无法掩藏的潮湿、发霉痕迹。某种黑弥撒要求在举行的同时将毒药的原材料制成巫袋隐蔽放置在目标身边,由此引发的徘徊不去的虚幻婴儿啼哭声同样会让目标提前警觉……”
“只有邪恶的药剂师能够将两种形式结合起来,从中衍生出魔药学中最黑暗的分支,像那曾在睡梦中覆灭一整支族裔的僵死之毒……那些纯粹为施加痛苦而开发的毒药,那些可以绕过法律实施杀戮的剧毒……没有一所学校会教授这方面的内容,尽管在提高班上,我们或许偶尔会出于研究目的进行一些相关讨论……求知欲本身并非邪恶,但有些事物的存在已经足够危险。”
他的嗓音渐渐低沉下去,近乎呢喃,而后雀跃地一拍手,惊醒了那些听得昏昏欲睡忽略坩锅的学生。
斯拉格霍恩灵巧地在一只只坩锅之间穿行,宽阔的身材看起来毫不费力。
“好了!孩子们,继续干活。我希望你们能明白,我之所以说起这些陈词滥调,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各位对圣诞节期间入口的一切保持谨慎——毕竟我们要等到明年回到学校以后,才开始学习解毒药剂的配方呢!”
“是的,这非常有必要,”
在响彻地窖的一片喜气洋洋的笑声里,谢诺菲留斯无比严肃地说道:“圣诞节代表了危险。槲寄生是致命的。闪烁的彩灯带来的是另一维度的讯息。枞树里寄宿着夭折的古代精灵的灵魂,它们会在松针刺破手指时顺着血液流动进入身体,逐渐取代原本的那个人。”
“被取代后,原本的记忆储存在哪一边,灵魂还是躯体?”
谢诺菲留斯陷入思索,赫西脸上流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也许应该决定一个暗号,”谢诺菲留斯在下课后说,“万一我们中有人被取代了,其他人至少还有可能及时发觉。”
直到离校前夜的晚宴上,谢诺菲留斯仍在坚持与长桌上的每个人交换暗号,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他开启的话题真正受到了欢迎。这无关乎枞树、槲寄生、或是彩灯。每个人都在编写暗号时卯足劲头融入自己一学期以来课外阅读的成果。
这就是拉文克劳:无法在考试中取得优秀被视作失败,但只能做到应试成绩的优秀却是一种更为深刻的耻辱。
记忆跟随灵魂抑或是躯体……思维处于当中的哪个位置?潘多拉·埃尔弗雷妲会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在过饱的一餐后接连涌来的睡意里,赫西突然想到可以询问的对象,不由浑身一激灵。
但等众人一起回到寝室,她才发现年长的女孩已经躺下了,床帷后传出的缓慢而均匀的呼吸声显示她正处于深睡中。第二天,赫西早早起床准备去霍格莫德车站,可潘多拉的箱子和物品仍摆在原处,而她本人则不在拉文克劳塔楼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