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野》/Chapter.25
糟糕,被发现了。
些许是因为两人凑太近的缘故,云织感觉到一股子温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云织咬咬牙,猛得一下推开他,往后退了半步,眼睛四处乱瞟,试图缓解内心的燥热。
“我饿了,你饿吗?”她目光落在马路对面的一家馄饨的小餐馆上,转移话题。
凌晨起来,到现在,也有两三个小时了,是真饿了。
傅燃冷了半秒,蓦地轻笑了声,真是见识到她转移话题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不饿。”他直起身,从裤兜里摸出烟盒。
他通宵网吧,快到六点才吃了碗泡面,现在不过八点。
正在他点烟丝时,深邃的目光轻松扫了眼云织手上提的白色不透明的医用塑料袋。
没等他询问,云织眨了眨眼,真诚地看他,突然说:“可是我饿了,阿燃。”
傅燃抽烟动作停住了,打火机的火苗被风一过,灭了。
她嗓子哑哑的,却每个字都在撩拨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沉闷喉咙,看她:“你叫我什么?”
“阿燃啊,”云织再次喊道,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他,她回想了下两人初见时,“你朋友不是这样叫你的么?”
“他们叫可以。”傅燃吸了口烟,吐出一团白雾,散在风里。
“你叫——”他低眸看她,一字一顿,弯腰凑近她,唇角微弯。
“是想撒娇给谁看呢?”
云织懵了下,脖子红了一大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颈,温吞道:“没有,那以后还是叫你傅燃吧。”
“你敢?”
傅燃眼神里透出一丝强硬。
云织一时之间没能明白他的话,呆住了:“什么?”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随你。”傅燃有些烦躁,指尖夹了烟,转身径直地往前走。
“......”
他是生气了吗?
云织不能理解。
她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忘恩负义”了,毕竟刚才是他送自己来诊所。
“喂——”
云织朝那背影喊了声,这次,她干脆就什么都不叫了。
话音刚落,傅燃食指和中指稍稍用力,那支燃了半截的烟被折断,掉到地上。
好样的,直接叫“喂”了是吧。
背影没动了,停了下来。
云织小跑过去,在他身后站定,望着少年那圆润的后脑勺,缓声说,“我想吃馄饨,你吃吗?”
沉默三秒后。
云织又补充一句:“我请客。”
可是傅燃仍旧停在原地,没转身,也不说吃还是不吃。
算了,不领情,自己也没必要纠缠。
云织作罢,叹了口气,眸光沉了下:“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再见。”
没等到傅燃的回应,她转身往来时的路走,风吹得榕树树叶沙沙响。
长街上,少女那一袭后背上的乌黑秀发如浪潮般随之荡起,与秋风早霞交错碰撞出金黄色的弧度。
少女故意把自己的步伐放得比较慢,企图妄想少年能够回心转意,来追上她。
“织织。”
突然,身后的少年用他那难得温柔嗓音叫她的昵称。
话音刚落,云织蓦然抬起头,如纶扇般卷而翘的长睫轻轻掀起,扇动扑棱,灵动有神的瞳孔里夹带些许震惊诧异。
还没等到她回神过来,傅燃已经站在了云织身侧。
云织猛然抬头看他,眸子里带了细碎的微光。
咚。
咚。
咚。
心脏深处小鹿乱撞。
傅燃小心翼翼地抬手将贴在云织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拨弄下来,指间不经意地触碰到她发烫的皮肤。
他收回手,嘴唇不动声色地弯起好看的弧度。
“你不是说请客吃馄饨?”他问。
云织轻咬下唇,讷讷点头,想了下,怕他刚才生气也许是因为不是他喜欢吃的,继而又转了话峰,说:“是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行。”
“就吃馄饨。”傅燃说。
两人过了马路,去到了云织刚才看到的那家馄饨店。
清晨,店里面高朋满座,不只是吃馄饨,也卖其他早餐,小米粥,包子馒头,豆浆油条,应有尽有。
他们选了个外面走廊上的两人位置。
很快,店里面的服务生见到人就匆匆走过来招呼,递了张菜单给云织。
云织浏览了一遍菜单,犯了难了,自己也不知道那种口味好吃。
热心的服务生见是个漂亮小姐姐,就疯狂开始推荐:“我们店干拌红油馄饨很受欢迎。”
服务生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蹭住云织的手指。
傅燃正在回消息,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所谓“耍流氓”的小儿科动作,轻哼一声。
他把手机哐当盖在桌面上,撩起冷眼。目光扫了眼云织,浅淡道:“她不吃辣。”
服务生“啊”了声,立刻又试探性问:“小姐姐,那就海鲜馄饨?”
云织面带微笑,刚想张嘴说“好”,结果再次被人拆台截胡。
“她海鲜过敏。”
与此同时,傅燃抽过服务员手中的菜单,快速扫了眼,报了个名字:“清汤馄饨就行,葱也不要,再要一份红油馄饨。”
“......”云织笑容凝固在脸上,恍若想起来,自己的的确确有这么过敏一回事儿。
不过,傅燃,他是怎么会知道的。
菜单递回到服务生手中。
“好的,请二位稍等。”
服务生写下桌号和菜单后,转身进了店里。
云织去店里面的洗手间整理,回来时,馄饨已经上桌了。
馄饨个头不大,她咬馄饨都是一半儿一半儿吃的,味道很鲜,汤汁也很浓,嚼得时候,脸颊微微鼓起,跟她生气鼓腮帮子如出一辙,皮肤白皙吹弹可破。
“味道真不错。”云织评价道。
来上芜的这段时间,她天天都吃家常菜,偶尔陆寒深做饭她还能勉强吃几口,要是陆淑琴做饭,辣椒太多了,她基本上都没有胃口吃。
这一顿馄饨算是她在上芜吃到了惊喜。
“一顿馄饨就满足了?”坐在对面的傅燃难得瞧见这姑娘开口笑。
云织点头:“你不觉得好吃吗?”
男生吃的很快,一大碗馄炖就已经下肚了。
傅燃不置可否:“凑合。”
“哦。”云织继续吃她那小碗的馄饨,被烫到的时候,还会自己用手扇扇呼呼。
吃完,云织率先掏出钱包,付了老板现金,她终于能把钱找开零的了。
出了店,太阳逐渐升起,悬挂在湛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
长柳街也算的上是闹市,不知道是不是赶上了市集,道路两旁都有菜贩子摆摊卖菜,扯着嗓子吆喝得四五六。
两人走了会儿,兴许是热起来的缘故,云织把黑色鸭舌帽摘下来,五指插入头发里,抬手将乌黑秀发往后一顺,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眼尾的胎记愈发的明显。
长长的一缕头发发尾扫过傅燃袖子,实则是在一寸一寸地撩拨他的心弦。
云织侧头,浅笑,眉眼弯弯:“怎么了?”
这一幕,少年愣神了,默默地红了耳根,别开眼:“......好好走路。”
云织不明所以地“哦”了声,没发现少年那红透了的脸。
傅燃这一次依旧带路痴的她抄近路回鹿尾巷。
要途径一条两边都是青砖绿瓦的矮房的巷子。
道路比较窄,是一个个石板路,而且只能一人行。
傅燃在前面引路,云织跟随他的步伐。
阳光下,斜斜拉长了少年的影子。
云织玩味儿心起,踩住他的影子,在后面一蹦一蹦。
前面的傅燃自然是发觉身后的人在玩儿,也没打扰,反倒是没有回头,漫不经心地问到:“刚在巷子,你不怕我不管你?”
“怕。”云织脱口而出,很老实地回答。
傅燃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回应,又继续问:“怕你还自己一个人天没亮就出门?”
“有事。”
云织不想多说关于她抑郁症病发的事情。
“就为了买药?”
“嗯。”
“那不靠谱的老头子,说你是什么原因流鼻血没?”
云织没注意听:“啊?”
他说不靠谱的老头子是那个“李医生”吧。
关键是,她自己也没提流鼻血的事情。
索性,云织胡乱瞎扯了句:“上芜天气太干燥引起的流鼻血。”
“嗯。”
傅燃没多想,只是知道她是沅城来的,肯定没适应这边的环境。
“幸好我管你。”他冷不防地轻描淡写地说。
云织愣住了,停下脚步。
正好是拐弯的地方,傅燃拐过去,影子也逐渐在她脚下消失。
云织苦笑了下,而后想到什么似的,眉梢染上一层细碎的阳光,感慨万千。
“是啊,我在上芜,除了家人之外,就只认识你一个。”
这句话,不偏不倚落进了傅燃的耳朵里。
他同样顿住了。
是该喜,还是悲呢。
......
回到家,云织把自己关在了三楼的房间里,强忍了身体一路的难受,她吃了颗百忧解,药效发作后的一个小时,她因为身体出现的呕吐反应,吐到胃里空空,只剩下黄水了。
没想到,停药一个月,再吃,这药的副作用反应会如此的严重。
一直睡到傍晚,陆寒深敲门叫她吃饭,她才换好衣服下楼。
今晚陈国华在厂里加班,不在。
饭桌上,气氛如往常一样安静,彼此都不会说话,都能听到筷子碰到碗壁以及嚼菜的细碎声音。
“我吃饱了,先上楼了。”
云织面对一桌子的辣菜,基本上没什么胃口,扒拉了半碗白米饭就起身。
“哐当——”
身后传来了陆淑琴摔碗在桌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云织!我有话问你!”
云织压制住心里的怨气,又坐回到椅子上,脸上没什么多余情绪,明知道陆淑琴又要开始作妖了。
“你是不是跟你妈打电话告状,说我没有管好云阳?”陆淑琴表情严肃,字字珠玑,仿佛这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目的明确的质问。
云织表情很淡:“没有。”
这是实话。
陆淑琴哼了声,抱住手臂,斜睨她:“没有才怪!你妈今天都打电话给你舅舅,还数落了一番,你们家可真是一群白眼狼啊,你爸妈没空管你们,全都扔到这边来,怎么,你和云阳到底是谁生的啊!”
“又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屋里想起一道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噪音。
陆寒深蹭得站起来,面色凝重:“妈!您说话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伸手抓住云织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眉眼都是心疼,哑着声音:“织织,你不是想回沅城吗,我送你回去。”
“我......”
听到这话,云织皱起眉,欲言又止,她瞳孔无限放大,震惊了,眼眶不知不觉红润一片,她看向陆寒深。
从他那深邃的眸子里,仿佛看到的不是愠怒,反倒是愧疚。
这时,云阳站起来,吼了句:“不是我姐告状!是我!”
“是我说不喜欢这里的!”
云阳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像是沉寂后一次性的爆发似的怒声:“要怪!就怪我好了!”
陆淑琴这下相当于被三个人围住指责,她要面子,绝对不会像他们低头。
她不服输,大声说:“云阳!你扪心自问,这三年来,我对你不好吗!”
云阳呵了句,似笑非笑:“好,好到让我去一中这样的垃圾学校,好到每次你在我妈面前以我的名义卖惨要钱的时候,我不能反驳,舅妈,你对我可真、好啊。”
最后两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地加重。
“好到,好到......”云阳越说越觉得很难受,赤红的双眼稍微偏向了自己的亲姐,压抑了太久,一肚子委屈都想要发泄出来。
他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几度哽咽,说话都有些颤巍:“好到,好到我姐当年被霸凌,你……你们都为了钱息事宁人!”
这一番话如雷轰顶,云织用劲挣开陆寒深抓住自己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云阳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膀,难以置信,微颤道:“云,云阳......你,你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