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味浮白 第1章 第 1 章

“李浮白，打球去不？”

夏天正盛，杨之荔经过李浮白桌边，身上扑面传来一股热气，他一边用手掌给自己扇着风，一边问李浮白。

李浮白头歪了歪，避开他身上的热气，眉目淡然道：“不去。”

“哎，你要是不分手就好了，就可以喊闻梨跟我们一起去了。”杨之荔嫌弃地看着李浮白。

李浮白仍旧是一副不动声色模样，声线平稳，“是吗，那真遗憾。”

杨之荔乜斜着眼看李浮白，嘀咕道：“阴阳怪气的，难怪闻梨要和你分手。”

听到这里，李浮白平静面目维持不住了，他转过头，看向杨之荔，挑眉道：“记清楚了，是我要跟她分的手。”

杨之荔撇撇嘴，“你小子还挺虚荣，行吧，我毕竟不是当事人，谁知道是你要分还是她要分，闻梨人好，让着你，我们就权且当作你是提分手的那一方咯。”

李浮白嘴角微抽，终究还是没有再次强调。

上课铃打响了，杨之荔拔步走向自己座位，坐下来之后抽了两张纸，胡乱抹了两把脸，擦掉脸上的汗，看老师进来了，他把纸一把塞到桌兜里，又掏出了这节课的课本，端端正正坐直，准备好上课。

这节课下课之后是大课间，但是他们已经高三了，学校不再强制他们跑操锻炼，而是让他们自由活动。自由活动可以是在教室里复习，也可以是去操场上运动。

上课时候，杨之荔有意无意地往黑板上方的时钟看，三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十分钟……最后三分钟！杨之荔忙不迭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书、本子和笔，又把自己桌兜里面的水杯拿出来，做好了一下课就带着东西拔步往操场跑的准备。

他想好了，就算李浮白和闻梨分手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不能再去找闻梨打球了，反正李浮白不去，他喊闻梨去正好不会尴尬。

心里打着小算盘，他美滋滋等着下课铃声响起。

讲台上的老师看他一眼，又悠悠地收回目光。杨之荔这小子她是知道的，一下课就喜欢往外跑，天天嚷嚷着去打球，高三生多去运动运动也好，学习到最后其实也是拼体力的事情，她乐见其成。只不过……

“杨之荔，”方珍眉目一肃，“你动来动去一节课干什么呢！”

杨之荔骤然被老师点了名，立马收起了所有小动作，直挺挺地坐正了。

方珍这节课的内容已经讲完了，最后两分钟她决定教教这群孩子时间要怎么把控。她把书一合，目光在教室里扫过了一圈，学生们各个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

方珍不怒自威，“我又不是不允许你们下课自由活动，你们上课的时候急什么？上课的时候就好好上课，下课了随你们怎么安排，要是一心想着玩，反而荒废了上课的时光，那才是因小失大！

“玩要有玩的样子，学要有学的样子！我相信你们可以规划好自己的时间，下次不要让我看见你们上课走神了，听到没！”

学生们一个个点头如捣蒜。他们有的本来就端正地坐着认真听课，有的跟杨之荔一样捣鼓其他的事情，但由于杨之荔刚才被她点了名，有的学生悄悄往杨之荔身上看，杨之荔丝毫不以为忤，大咧咧地任由所有人看。

李浮白也瞥了杨之荔一眼，随后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课铃声响起，方珍拿上书走出了教室，走之前警告似的看了杨之荔一眼，杨之荔附赠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方珍立马顿住步伐，皱着眉盯上杨之荔，杨之荔顿时收起笑容，摆出一副“我下次一定好好表现”的模样，坚定不移得仿佛要上战场，方珍这才缓和了脸色，走出教室。

她一走，杨之荔立马拿起水杯就要往外跑，其他要跟他一起打球的人也“哗啦啦”站起身，跟着他往外跑。

这时，李浮白站起身，叫了杨之荔一声。

杨之荔刚从教室后面捞起球，回头疑惑地看向李浮白。

“我也跟你一起去打球。”李浮白道。

杨之荔本来都准备起跑了，闻言猛然收住动作，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浮白，“你刚才不是说不去了吗？”

李浮白抿了抿嘴，“我现在又想去了。”

杨之荔挠挠头，可是他都准备去喊闻梨了。

看他没一下子答应下来，李浮白眯了眯眼。

杨之荔脑子里天人交战，到底该答应李浮白，还是去喊闻梨呢？平心而论，他更喜欢跟闻梨一起打球，闻梨球技好，性格也好，不像李浮白，这小子蔫坏蔫坏的，嘴还毒，他有点失误就会被他揪住小辫子怼，可是现在李浮白就站在他面前，他要是拒绝他又该以什么理由呢？直接说“我要去找闻梨，怕尴尬所以不能带你”？

杨之荔愣了半天，其他同学都等急了，上前轻轻推了杨之荔一下，“愣着干什么？你本来不就想找李浮白打球的吗？赶紧走啊。”

这一下子给杨之荔推醒了，他决定遵照内心的真实想法，诚恳地看着李浮白，说：“我想喊闻梨去打球，所以不能带你了。”

李浮白：“哦？”

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说：“喊她为什么不能带我？”

杨之荔没说话，悄悄地打量李浮白，一旁推他的同学也不说话了。

两个班人人都知道，闻梨和李浮白分手了，分手的人一般是不能凑在一起的。他跟杨之荔一起尴尬地觑着李浮白的脸色。

李浮白已经动起来了，他拿起杨之荔手里的球，直接往外面走，头也没回道：“我去喊闻梨，你们直接去操场等我。”

杨之荔和其他同学面面相觑，交换着眼色。

同学：能行吗？

杨之荔破罐子破摔：他能行我们就行。

同学：闻梨能行吗？

这个杨之荔有信心：闻梨脾气那么好，肯定能行。

同学一锤定音：那就去！

去就去！

杨之荔和同学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

另一边，李浮白来到闻梨班级门口，从走廊里拉了一个闻梨班里的同学，让他帮忙喊一下闻梨。

两个班都是理科实验班，老师都是一样的，同学之间都认识，下了课还去彼此教室闲聊。李浮白和闻梨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互相到彼此教室找人的，结果现在分手了，反而不踏入彼此教室，让其他人帮忙喊人了。

被李浮白拉住的那个同学看了他一眼，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乐颠颠地帮他喊人。

“闻梨！有人找！”

“谁啊？”原本正在和同学说话的闻梨回过头，看向门口。

看不见人。

她站起身，凳子因为她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段距离，发出沉闷的声音。她提步向门边走去，李浮白站的位置刚好被墙挡住了，她在里面看不见来人是谁，出了门之后见到来人，惊讶地扬起眉毛。

她张嘴就喊：“老……”

接收到李浮白陡然瞪过来的目光，她堪堪收住了声，原本正想靠近李浮白的步伐也停了下来。她站定在离李浮白五步远的地方，问道：“你今天怎么来找我？”

闻梨一米七五，跟李浮白差不多高，此时两人对视，目光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两个班的同学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有的假装经过，实则竖起耳朵听他俩在说什么，有的脸贴在窗户上，非自愿地做出了一张白森森的鬼脸。

闻梨个子高挑，因为常年运动，身形挺拔，露在校服外面的手臂上、脖颈处均有流畅的肌肉线条，皮肤是小麦色，眼睛的形状像鱼一样灵动，眉骨明显，在眼下浅浅投下阴影，鼻梁挺拔，嘴唇却薄薄的收了进去，侧脸十分英气，此时随意地站在走廊上，有种动人心魄的野性蓬勃的魅力。

李浮白面无表情，又退开两步，像是极为抗拒的样子。这番动作落在闻梨眼里，让她哂笑了一声。李浮白根本不搭闻梨的腔，像是没听见一般说：“杨之荔喊你打篮球。”

闻梨端详他许久，没有答话。

两个人相对而站，沉默许久。

最终还是李浮白抬起眼看她，开了口：“你去不去打篮球？课间时间不多。”

不耐烦吗。

闻梨又打眼看他，点了点头，应了声“现在就走”。

两个人前后往操场走去。等他们走了，两个班级的人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往外探头，放开了声音说话。

“他俩和好了？”

“看着不像。”

“没和好，我听着呢，两人的语气都挺呛人的。”

“闻梨干什么了，李浮白气到现在，她人挺好的啊。”

“你怎么不觉得是李浮白惹闻梨生气呢？”

“得了吧，闻梨才不会生他的气呢，只有李浮白老是喜欢生气。”

“我也觉得，李浮白脾气就没有闻梨好，他俩在一起肯定都是闻梨哄着他。”

“咳咳！”一个同学很重地咳了一声。她刚刚是站在门边的，听到了闻梨和李浮白的完整对话。

她神神秘秘地扫视了一圈，招招手，示意其他人都围过来，等人都弯着腰围成一圈，她双手举到颊边，半包住嘴，在人群中间低声传话。

“你们听见闻梨刚出去喊的那一嗓子了吗？”

有人回答：“好像是老什么？老李？”

“NONONO.”她摇了摇手指，说：“比这个劲爆多了。我看到了她的口型，没喊出来的那个字是——”她模仿出口型，嘴巴圆得像鹌鹑蛋似的。

众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婆？”

“什么？谁？谁喊的？李浮白喊的老婆？”有个人没反应过来。

众人齐齐盯住发问的人，“闻梨，闻梨喊的。”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女生收起口型，诡秘一笑，“我真没想到，他俩的好戏超乎我们的想象，接下来，我准备好好了解一下他们的，前、世、今、生。”

其他人面面相觑。

******

篮球场上，闻梨运球如风，身影在众多拦截身影中周旋，首当其冲挡在她面前的，便是李浮白。

闻梨运球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眼看李浮白，迟缓地眨了眨眼。

她不着急，他不着急，其他人急。

杨之荔凑了上来，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呀，马上就上课了，快快快啊！”

闻梨拿着球的手一紧，从人群包围中窜了出去，遥遥地向对面投了一球。

她半跳起来，举起的手臂有好看的肌肉线条，目光沉着，深得像碧绿的幽潭。

场内传来大声的欢呼。

“哦豁！中了！闻姐太帅了！”

闻梨两手撑在弯着的膝盖上，昂着头，调整呼吸。

“到时间了，收拾收拾，走了！”

闻梨直起身，转头寻觅李浮白的身影，人不在，她收回目光，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部队里，一起回到教学楼。

一行人爬上楼，就发现走廊里靠墙站着几个人，垂着头听训。

班主任背着手在几人面前踱步，“不是不让你们自由活动，但是你们看看都几点了？啊？上课了啊！你们知道现在是高三吗？你们有紧迫感吗？除了知道打球，我怎么不见你们像关心打球一样关心成绩呢？”

班主任是闻梨所在的22班的班主任，同样是隔壁23班，也就是李浮白所在班的代课老师，惯爱操心，经常两个班一同训，他们都习惯了。

还停留在楼梯前面的几人默默、默默地往后退，哪怕知道是徒劳，还是一厢情愿地希望自己能躲过这次的训话。

闻梨叹了口气，拍拍身边人的肩膀，“躲不过的，被他发现我们躲在这就更麻烦了，还不如去自首。走吧。”

说着，她大踏步走向那边。

班主任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眯眼看慢慢靠近的闻梨，皮笑肉不笑地说：“还知道回来啊？我还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更晚！刚才听见我骂他们了吗？我以为他们已经罪大恶极了，结果你们更不如！”

闻梨木着脸，耳朵听班主任喋喋不休的批评，眼神却逐渐放空。

不知道说了多久，班主任终于住了嘴，安排了他们接下来的去处——他们得站在教室外面听一节课。

他已经忘记李浮白几人不是他们班的了，也就想不起来让李浮白几人回到23班去。于是，两个班的人不分你我地混到一起，通通站到22班的窗台外。

班主任离开之后，闻梨的耳边轰然炸开，同学叽叽喳喳地抱怨班主任的苛刻，她却没什么反应，沉默地透过窗户盯着教室里面的板书。

老师的声音有点听不清楚。闻梨皱了皱眉头。

她转而紧紧盯着老师的嘴型。

专注的她并没有察觉到身边李浮白若有似无投来的目光。

上课的老师也挺狠，几个人站在外面盯着她也不管不顾，也没有喊几个人进来。

就这样一直站到了下课。

李浮白本已经坐到教室里了，同桌推推他的胳膊，“发什么呆呢，下节课是英语课你忘了？赶紧去办公室拿试卷呀。”

他不吱声地站起来，去往英语办公室的路上，又要经过22班。他走过刚告别的窗台的时候，眼神默默迁移开。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又移了回来，静静地瞧着窗户内的景象，但他很快回拢目光，有些慌张意味，大踏步离去。

闻梨正懒洋洋地擦着汗，和转过身的前桌聊天。

翘着嘴角，挺开心的。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