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结束了在波士顿大学的本科课程,关于继续学业还是听家里安排找个工作的事情尚没定论,我没通知任何人,一张机票就回了国。
我祖父祖母是极为传统的人,祖父是做出版行业发家,身上沾染了许多读书人的清高气。若不是父亲后来自己创业非要在他乡一展宏图大志,父亲又是独子,祖父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怎会同意举家迁往大洋彼岸数十年。我落地后先斩后奏告知家人私自回国这件事,祖父意外地没有责怪我在农历年前“出逃”,只是在电话里一边叮嘱,一边反复重复着:“也好,也好,回去看看吧,葶葶。”
我知道,祖父年岁已高,他害怕的是他早已没有我这样的精气神儿,能飘洋过海,再次站在故乡的土地上。
回到霖云市,我第一个联系的人是周奕辰。我们两家是世交,移民之前,我几乎是和周家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长大的,周家这一辈中,周奕辰年纪最大,又是男孩子,因此从小,我和周家的一对孪生兄妹周奕铮周奕昕就养成了“遇事不决周奕辰” 的破习惯。
“周奕辰,我回国了,来接我。”我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地对他说。
他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纵容我,随叫随到。我听到电话那头有推杯换盏的声音,他给我发了个地址,然后毒舌地说:“别把自己搞丢了。”
出机场门,我随手打了一辆出租车,把重重的大箱子费劲地放到后备箱,然后对着看起来乐呵呵的司机大叔报出周奕辰发来的目的地:森林之境。
“姑娘,来旅游吗?”司机好奇地问。
“我是霖云人,只是好多年没回来了。”
“霖云变化大啊,哪里都没有家乡好。”在司机师傅由衷的感叹中,我没忍住,对着夜晚璀璨的霖云,拿起手机咔咔拍了几张发给彼岸的祖父。
周奕辰给的地址是个会所,快到的时候,奢华程度就可见一斑了,高得看不见顶的树木,上面竟然都挂着闪着金光的装饰品,音乐喷泉也只是俗气地看起来花了很多钱一样。
司机师傅不可避免地透过后视镜打量了我几下。
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我身上看起来普通却是sales打电话来为我专门预留的某高奢品牌当季新款卫衣,只是担心他在心里感叹女大学生深夜打车去高级会所,最后再加上一句世风日下的形容。没等我想那么多,我看到周奕辰竟然站在门口等待我了,车还没停稳,我推开车门就飞奔去拥抱他。
“奕辰哥,超想你们。”我在他耳边说。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温情地说:“欢迎回国视察啊,公主。”
是司机大叔出言打断了寒暄,他帮忙把我的行李箱整整齐齐地码在我脚边,然后说:“车费付一下。”
“我来吧。”一个男声让我意识到周奕辰是还带了一个人接我的,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在大冷天只穿了一件短袖的男人,在深夜里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了。
司机依旧乐呵呵地收下了那个男人从皮夹里拿出的车费,然后留下一句‘年轻人真好啊’的调侃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他好像...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了。”我无奈地对周奕辰开口。
那个周奕辰带来的男人倒是不甘寂寞地在夜色中划着打火机,让人不得不从“旁若无人”的状态中注意到他。在黑夜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睫毛那么长,眼睛那样好看的人。只是他的桃花眼出卖了他,他看向我的时候,直白又明确,分明在故作惊讶地说:你们难道不是那种关系?
他歪着头看向周奕辰的时候,我发现这是周奕辰很熟的朋友,那种哥们之间打趣和调侃的眼神,我不是没有见过。
“不介绍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行李箱已经被周奕辰随手一推到了那个男人的脚边,他一手拉着箱子,漫不经心地问。
“这我妹。”周奕辰对那个男人说。周奕辰领着我在前面往里走,然后跟我说不用介绍这王八蛋给我认识,那个男人就跟在后面拉着箱子。
这个会所是个别墅群,周奕辰询问我想吃点什么,介绍说这边都是私房菜,想要什么都能变来。周奕辰的手机振动了下,他拿出来看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屏幕上的几个大字:“哪种妹妹?”我居然没忍住地笑了,我只觉得有意思。周奕辰回头跟那个男人说了句滚,然后跟我说别理这孙子。
进了其中一间别墅后,我们去了二楼,很私密的一个包间。古色古香的,有一扇巨大的屏风,把房间一分为二。周奕辰没来得及坐下就一直站在屏风那边打着电话,很忙的样子。这些年不是没听过周奕辰的事情,听说他没有靠家里做了影视公司。得,还是那么靠谱又成功,把我们这些别人嘴里的纨绔子弟都甩开八条街。
因为只有我们三个人,那个男人坐在我身边,就这么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没离开过周奕辰的眼神,可能又会浮想联翩了吧。
“对他在做什么很好奇?”那个男人开口问我。
“是啊,奕辰哥从小就是护着我们的那一个,所以他这种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吧。”我回头看向那个男人,又生怕他理解错了我在散发什么对周奕辰的爱慕之心,忙不迭地解释道:“我和周奕辰没有感情线的。”
“知道。”男人简洁地说,起身把厚重的菜单拿过来,“那些都不重要,看看要吃什么吧。”
我盯着那个男人真挚且不再玩味的眼睛,没打开菜单,而是朝他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说:“初次见面,我是Christy。”
“顾衍。”他握住我手的瞬间,我突然发现我的手是冰凉的,像突然被温度拥抱了一下。我在打开菜单的同时,服务员竟然“巧合”贴心地拿了一条毯子披在我腿上。那顾衍穿着短袖怎么手那么暖呢,我脑子里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无聊的问题 。服务员倒了一杯茶给我的时候,我想到刚刚那种温度,于是索性两只手端住杯子,不想看菜单了,没手。
“这么娇气的吗?”顾衍笑着说,“想听人读?”没等我说不是那样只是刚进房间暖气不够热,顾衍就已经好脾气地拿起菜单。
“橙香脆皮小牛肉?”
“茭白玉兰?”
“烤鸭来一只?”我听着一个一个菜名出了神,不知道在听些什么,半本菜单都翻完了也没见我点一下头。等我意识到对顾衍很失礼的时候,他其实已经自作主张对着服务员敲定了几个菜了。
“爱听报菜名啊?”顾衍合上菜单,对我说,“我最近价格蛮贵的噢。”
我跟他说对不起,他说那就他来选,我表示没有意见。直到有服务员讪讪地跑来跟顾衍说能不能签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说的价格可能是真的价格,台词那么好,听得我都入迷了,是个演员?
我想起一桩旧事,周奕辰本来是要来我这边读商科的,高中毕业那年,非要离经叛道地去读艺术类院校的影视制作专业。好像家里还因此停过他的卡。
“你和周奕辰是大学同学吧?”我跟顾衍说。
“是,同寝室的,只不过我学表演的。”顾衍盖上签字笔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大约三十岁的女服务员初恋般的笑容,我不太了解国内明星,于是打开搜索引擎偷偷“询问”顾衍是很红的演员吗。
词条给力地把旁边这个人的童年经历、所获荣誉、出演作品都一一展示出来,我还偷偷浏览了两条桃色绯闻。
周奕辰回来的恰是时候,服务员刚上一个冷盘。只不过他压根没坐下,我发现他好像脸色有点差,就问发生什么了。
“甄琪又怎么了?”顾衍直接开口。我不明所以地看看眼前的两个人,周奕辰拿起车钥匙就要走,还是顾衍按下他说,你忘了你刚刚喝酒了吗。
“找我司机送你。”顾衍一幅见怪不怪地说。顾衍打了个电话给一个叫阿夏的女生,十分钟后,阿夏出现在包间,说司机已经到楼下等着周奕辰了。
周奕辰说他女朋友在片场出了点事,跟我们说要连夜去外地一趟。我乖乖和周奕辰说放心吧,不用管我。顾衍倒是淡定到不行地已经开始替我夹着菜。然后招呼那个叫阿夏的女生说坐下吃吧。
周奕辰离开后,顾衍才说要不要听听你这位准嫂子的故事。
我说要。
他说:“大学的时候,大家都是穷逼,周奕辰看起来也不像太有钱的样子,那个时候谈了甄琪,但是不知道哪来的钱天天带甄琪一个奢侈品一个奢侈品地买,对自己小气地要死。结果甄琪还十天半个月要闹一次分手,我们都觉得周奕辰彻底栽她手里了。”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毕业了周奕辰开公司了,做出点成绩以后我们才知道他那个周是周氏集团的周。大学周奕辰是被流放了。人家大学时候不要命地赚钱,就为了给甄琪买两个破包。毕业后,结果甄琪和他又分了,你猜理由是什么?”顾衍给我顺手给我盛了碗汤,问。
“理由什么?”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好奇。
“太有钱了,甄琪说不适合发展事业。”
“哦对,还有就是甄琪姐其实严格意义上算周总前女友,不是女朋友。”那个叫阿夏的女生默默在一旁补充,补充完可爱地朝我招手介绍自己是顾衍的助理。
我听完这个故事,觉得怎么和我认识的周奕辰不太像,他竟然是倒贴的那一个。
“她偷拍了!”阿夏突然大声说,然后就要冲出门跟上刚刚拿着手机有点形迹可疑的服务员。
顾衍擦了擦手,问我能不能上报,当我还没意识到什么意思的时候,他拦住阿夏,说不用追了。然后他和我认真地说,如果不方便出现在娱乐周刊上,就找周奕辰买下来。我没经过大脑地问那为什么不能是你买。
“因为我不想。”他看向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太想。”
我也二十几岁了,也不可能不喜欢帅的,难免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倒是阿夏爽朗地跟我说:“没事,衍哥绯闻对象没有一个是真的。等到有下一个捕风捉影的,关注就会转移。”
隔天就是除夕,周奕辰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问我过年要不要去周家,我问他们三兄妹过年都在家吗,周奕辰说都不在,我说那我不要去。
周奕辰问我要不要去他那,我想起刚刚顾衍介绍的准嫂子,连忙推脱说那也不要了。
顾衍这个时候和我示意,他说他和周奕辰说。我疑惑地把手机递给他,顾衍看似对着电话说,让我去他家过年,大年三十当天还有个工作,估计会忙到新年的凌晨,也连累阿夏过年赶不回家了,正好两个女生在他家他不会那么尴尬。但顾衍强调了,如果我愿意的话。
我盯着顾衍那双真诚无比的眼睛,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就像沉迷于他读菜单的声线一样,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愿意。
我看到顾衍笑了,他笑得好好看,比我在校园里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更灿烂美好一点。
555葶葶和顾衍的第一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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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