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羿天性警觉,发现有人看他,扭头朝巷口看去。
玉宁并不躲避,甚至与他颔首示意。
叶景羿无视了玉宁,转头进了鸿盛楼。
玉宁便跟着他们身后进去,甚至不用向掌柜打听,便知道了叶景羿所在的包房位置。
叶景羿上楼时,朝楼下瞥了一眼,刚才那人正在与掌柜说话,两人还拉了袖子。
玉宁与掌柜拉袖子,是要叶景羿他们旁边的包房,他没有事先预定,包房已经被旁人定了,他只有出银子让掌柜去协商。
玉宁出了三百两,掌柜答应帮他协商出两间包房,一间在对面,一间在隔壁。
定好包房,玉宁便叫人把包房位置传给玉淮和他的朋友,玉宁自己上楼,进了叶景羿对面的包房。
玉宁进了包房后,将鸿盛楼的招牌酒水都要了,但要求他们别急着上,等个半个时辰左右再上。
对面的包房里,苏二正笑呵呵地招呼叶景羿。
“景羿,扬州城不赖吧,京城虽富贵,也有见不着的景呢。”
叶景羿随意地点了下头,语气平淡道:“确实不错。”
这一整日下来,苏二也算摸清这位叶三公子的脾性了,这是话少面冷心也冷的,因此叶景羿的冷淡他也不在意,总归过个两三日,他就走了。
酒菜上来后,苏二招便招呼叶景羿吃酒,叶景羿吃了三杯酒后,便不肯再吃。
苏二劝不动,便不再劝,他自己一个人干喝,很快便觉得无趣。他倒是有心想叫姑娘来陪一陪,唱个曲儿,跳个舞,但叶三公子一看便知是不近女色的,今日有姑娘朝他跟前凑,他厌恶的神情毫不掩饰。他敢说,若是有姑娘近他身,他说不定能一脚把人家踹进瘦西湖。
真是个无趣的年轻人,苏二心道。叶家光出这些无趣之人,他大嫂也是。
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大嫂,苏二心头一阵烦闷,连吃了好几杯酒。
叶景羿叫人送了一壶茶,时不时地呷上一口。
苏二酒越喝,越觉得心烦,想着干脆早些结束,去暗香浮寻寒仙姑娘算了。但他瞧叶景羿,似乎并不急着走,只好忍着心烦,继续喝酒。
“咣当。”
“哎呀,公子做什么!”
隔壁突然传来响动,叶景羿放下茶杯。
苏二一阵迷糊,他是喝多了么,怎么好像听到寒仙姑娘的声音了?
“公子,请自重!”隔壁又有女声传来。
苏二一个激灵,酒都醒了大半,这就是寒仙姑娘的声音无疑,她跟客人出条子了?
叶景羿好似听不到隔壁的动静,又端起茶盏吃茶。
隔壁的声音不断传出,苏二听出寒仙姑娘好像被客人为难了,他一时有些坐不住。
听着隔壁的声音不止,苏二越发坐不住,找了个借口道:“景羿,我去方便一下。”
叶景羿没吭声,只略点头。
苏二站起身,匆忙离去,直接去了隔壁包房,他一去便被寒仙给缠住了。
叶景羿坐在原处,等人上门。
不多时,门被敲响,叶景羿应了声:“进。”
门应声推开,叶景羿抬头,如他所料,推门的正是先前在酒楼门口与他颔首示意之人。
玉宁进了门,冲叶景羿拱手,道:“叶三公子,在下沈玉宁,是如今在苏家的那位姑娘的长兄,有事与你相商,这边请。”
叶景羿放下茶盏,看了一眼门口之人,与那位假表妹眉眼间确实有些相似。
没有多问,叶景羿站起身,跟着玉宁到了对面的包房。
这会儿,玉宁的包房里,酒菜刚刚上齐,还冒着热气。
“叶公子请坐。”玉宁招呼叶景羿。
叶景羿落座,玉宁在他对面坐下。
“叶公子,在下有句话问在先,你一定要带舍妹回京吗?”玉宁开门见山道。
叶景羿道:“她很适合。”
玉宁也明白,玉婉生得像那位叶家姑娘奶,有这现成的已经送上门了,他何必再寻旁人。
“那苏姑娘呢,叶家管吗?”玉宁又问。
叶景羿看看玉宁,假表妹的这个兄长,他瞧着倒是挺顺眼。
“管。”叶景羿道。
玉宁颔首,追问:“管到底吗?”
叶景羿听玉宁这话,便知对方是有备而来,便道:“你知道她的线索,若是属实,你要与我商量之事,便好说。”
玉宁觉得叶景羿不像言而无信之人,道:“苏家想把苏姑娘嫁给徽州吴家,苏姑娘不同意,之后便以养病为由被送出苏府。昨日,苏姑娘跳河了。”玉宁心下叹道,妹妹送来的消息太及时了。
叶景羿心下已经有了预感,因此面色并未大改,只是问道:“消息来源是?”
“舍妹亲耳听苏二夫人所言。”玉宁道。
原来是她传出来的消息,叶景羿轻轻颔首:“那便是属实了。”
“今日传闻运河边有女尸,苏家定会派人去,我会派人去查此事,想要查证并不难,公子也可派人查问。”玉宁道,“所以叶公子,这事,你准备怎么管?”
“这与你找我相商之事有关?”叶景羿反问,在他看来,沈家应该更关心那个假表妹才是。
“舍妹乃纯善之人,得知苏姑娘之事后,内心难安,若不能为苏姑娘伸冤,她是无法安心跟你进京的。”玉宁道。
叶景羿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还真是有意思,不过他也看出来了。
“你们是被苏家胁迫的,想要我对付苏家。”叶景羿道。
玉宁颔首道:“苏二夫人昨日在观音山偶见舍妹,之后苏姑娘出事,便上门胁迫舍妹,若是不听其吩咐,便叫我沈家家破人亡。”
叶景羿想着刚才隔壁那一出,觉得沈家不像是这么轻易被胁迫的人家,道:“你们这么怕苏家?”
“我们家是生意人,还有药材、酒楼这些容易被人使绊子的买卖。事发突然,我们一时不知从何处防备,只能先应下。苏家来时,说只是应付几日,未曾想你们是来接苏姑娘的,我们事先也不知苏姑娘的事。”玉宁道。
叶景羿听出沈玉宁所言皆是真话,他轻微颔首道:“你想叫我把苏家给整治了,且保证你们沈家不受牵连。”
玉宁道:“我们沈家本就是无妄之灾,苏姑娘是公子亲表妹,我信公子知道真相也不会袖手旁观。”
叶景羿心下虽这么想,口中却并不承认,毕竟他已经知道对方意图。
“好,我答应,区区苏家。”叶景羿道。
玉宁心下苦笑,是啊,他们是京城勋贵,想要收拾苏家有的人法子。
“接下来,便说说舍妹之事。”玉宁不再想苏家之事,他虽与叶三公子初次见面,却信他不会食言。
叶景羿知道,接下来才重头戏,道:“你说说看。”
“叶公子带舍妹回京,可是为了安老夫人的心?”玉宁问。
“是。”叶景羿痛快回道,“所以,你大可放心,她去国公府,就是正经表姑娘,没人会为难她,只会受尽宠爱。”
“所以,公子一定会护着她,不让她身份暴露的,对吧。”玉宁道。
“那是自然。”叶景羿颔首。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请公子与我沈家立下文书,说明舍妹是受公子所托,代苏姑娘在老夫人身边尽孝,并非我沈家贪图权贵,也绝非舍妹想要攀龙附凤。”玉宁正色道。
叶景羿看着沈玉宁,沈家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他可以应下。毕竟虽然两人都没说,但叶景羿明白,在沈家看来,他们和苏家没什么两样,都是拿权势胁迫他们家,要抢人家的姑娘。别管他们是什么国公府,人家不稀罕。
不过叶景羿虽心下有数,却没有直接应下,只问:“还有么?”
玉宁看着叶景羿,语气软了几分道:“不知叶公子有没有妹妹?”
“有一个。”叶景羿道。
玉宁笑笑:“不知叶公子家如何,在我们沈家,妹妹是所有人心里的至宝。”
叶家男孩多,叶景羿只有一个妹妹景萱,也是受尽宠爱,但至宝怕也算不上,也不知道沈家怎么宝贝这个假表妹的。他忽地想起假表妹用膳时的嫌弃眼神,觉得沈玉宁可能说的是实话。
“我们不会亏待她的。”叶景羿道,“她在我们府中,会和我妹妹一样的待遇,甚至会更好。”
玉宁苦笑:“公子所言,在下相信,只是血脉相连,至亲难离。若是有可能,便让舍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一段时日,再让她回来吧。”
叶景羿调整了坐姿,看着沈玉宁,唇角似笑非笑,道:“沈公子,你是试探我,还是糊涂了,表妹跟着我进京后,就没有苏家了,她能回到哪儿去?还是说沈公子叫我放过苏家?”
玉宁一愣,道:“是我一时糊涂。”说着他眼眸都黯淡几分。
叶景羿道:“好了,我知你们血脉情深,但她是姑娘家,早晚要嫁人。不妨给你透个底,祖母肯定会给她选好夫婿的,知道你们不稀罕攀龙附凤,但是你想想,若是你们早就有豪门贵族做后盾,也不会遇上今日之事。所以不管是你妹妹,还是你们家,这都不亏。”
叶景羿话说得直白且残忍,玉宁看着他,心头像是挨了一棍。他望着叶景羿,两人之间所隔的明明只是一张桌子,却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也让玉宁感到庆幸,庆幸叶公子仍愿意与他谈,庆幸叶家良心未泯,若他们再遇上一个苏家那样,或是更厉害的,那他们沈家必然遭受灭顶之灾。
玉宁头一次希望,了净大师对妹妹的批文是准的,将来妹妹必定大富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