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是与告身文书相差无几的一个小折子,掌柜的打开瞧一眼,又上下打量宣润一遍,突然瞪大双眼,慌忙从柜台后迎出来,他刚要开口说话,宣润便摇了摇头,表情格外严肃,掌柜的了然点头,将东西恭敬地还给他,叫一个小二守着柜台,亲自引他往后院去。
玉面小郎气得怪叫一声,握着扇子挥舞拳头,气急败坏却又无能为力,堂中汉子皆笑起来,学着金迎捏起嗓子又粗又娇地唤他“玉郎~”。玉面小郎差点没忍住,冲过去把人打了,看对方身边一群强壮汉子,他才咬牙忍下怒火。有嘲讽他的人,也有巴结他的。外地旅居之人或许不知玉面小郎还有另一个身份,江北之人却是知道的,告县年逾五十的老县令新娶一房小妾,那妾正是玉面小郎的妹妹,传闻老县令被娇花一般的小妾迷得要死不活,恨不得掏心掏肺,对玉面小郎这个大舅子也格外关照,只是,家中还有一只母老虎坐镇,所以玉面小郎来到告县没去县令家中做客,而在客栈里委屈住宿。
“郎君莫急,迎夫人迟早会为郎君自荐枕席。”
“没错!那穷小子何处比得过郎君?迎夫人不过图一时新鲜罢了,等她明白没熟的果子涩嘴,必定还会来找郎君的。”
“……”
玉面郎君被人捧着渐渐消气,骄傲地抬起下巴,一脸得意之色。
*
四间上房,宣润住在最靠左的一间,金迎住在最靠右的一间,中间两间,一间住着阿朴,一间住着花婆,阿穷则在四间房乱窜,想去哪间玩耍便去哪间。金迎已收到掌柜的退来的房费,宣润住的那一间房并未算在她的账上。把玩着手里的银子,金迎微眯着狐狸眼睛,眼角的泪痣颜色似乎越来越深,能凭一纸文书入住上房,还让掌柜的那般恭敬对待,宣润到底还有个怎样的身份?
最左边的厢房里,小全一面整理行礼,一面为宣润抱不平:“郎君,你说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放着京城大好的前程不要,来这穷乡僻壤受罪,这儿的人都像疯子,一个个说话难听、做事出格!在京城谁敢对郎君如此无礼?”
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着宣润,郑重其事地问道:“郎君,你不肯留在京城,是不是……是不是还忘不掉那件事?”
宣润眸色一暗,不再翻找,随手取一本书,拿着走回桌边缓缓坐下。
“那女人真是坏!”小全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怒气,痛心地说:“害了郎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郎君一人受尽冷嘲热讽……”
宣润翻书的手一僵,抿紧薄唇,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诶?那小孩子又来?”小全念叨着走去开门,见并不是阿穷,而是阿朴。
不多时,他再回到房中,手里还拿着一两银子。
“那名叫阿朴的小跛子送来的,说是他家夫人补给郎君的房费,还让郎君多担待着点。”
宣润皱起眉头,她要让他担待着什么?宣润无奈摇头,翻开书正看着,忽听隔壁咿咿呀呀唱起来。他抬起头,让小全去看看怎么回事。小全点一点头,去了,不多时回来,说是隔壁来了个戏班子。
原来,她说的多担待是这个意思。
宣润松一口气,捧着书继续看。
小全不禁感慨,“这迎夫人真能折腾。”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人影便钻进房中,跑到宣润身边,是阿穷。
“爹~抱抱。”阿穷张着短粗粗的胳膊,朝宣润蹦了两下。
宣润笑一笑,搁下书册,将他抱入怀中。他又挥舞着小手、小脚要回去,宣润打算放下他,他却赖在宣润怀中不肯下地,非要宣润将他抱着送回去,宣润笑一笑,抱着他走出房间,问他要去其余三间上房的哪一间。
阿穷想也不想,指了金迎的房间。
宣润犹豫一瞬,还是抱着他走了过去,走到房门前他停下脚步,将阿穷放在地上,抬手敲了敲门,等着金迎前来将她的儿子领去,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应门,宣润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人来,再要敲时,阿穷已往前一扑,小小的身子将虚掩着的门扉撞得洞开,眼见着阿穷就要跌在地上,宣润心头一紧,一瞬弯下腰去,一把抓住阿穷的棉袄,将阿穷小小的身子牢牢抓在手里,才没让阿穷那张红扑扑的小嫩脸吧唧撞在地上。确认阿穷没事,宣润松一口气,将阿穷好好放下,拍了拍阿穷被抓皱的小棉袄,让阿穷自己走进房里去。阿穷不肯,扭着宣润抱他进房里。宣润抬眸望一眼里间,虽然隔着屏风,他什么也没望见,仍旧红了耳尖。阿穷见他愣着不动,抱着他的腿便要往上爬。宣润无可奈何,只能将阿穷抱起来,想着先带回自己房里,等过一会儿,再送回来。
许是动静太大,惊扰了里间的人。
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脚步虚浮地走出来——
金迎扭了扭脖子,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地出来,似没有骨头一般倚靠在屏风旁,那一双狐狸眼睡意蒙蒙地望着宣润,带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她的领子豁开着,露出白细细的脖颈,美丽的锁骨,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