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董原瞪大双眼,满眼错愕之色,“迎夫人不是与……”
刘钦似已猜出他要说的话,用手肘撞他一下,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董原这人也真是憨,那些传言传得再真,只要迎夫人不认便万不能说破!
董原干笑两声,见金迎已有几分不耐烦,他心一慌,无措地望向刘钦。刘钦打两句圆场,领着他离去。剩一间房,他们还得想法子给迎夫人弄到手!不管那房里住的是神还是佛,他们都得给他挪出来!
金迎转回头看向宣润,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之意,她坦荡一笑,堂中众人皆窃窃私语着臆测她的身份,金迎虽不想主动暴露身份,却也不怕被人摸着底。
宣润看了金迎半晌,微微叹一口气,“你该与旁人说清楚,我与你并不相识,也并非……”他的目光落在正在扒饭的阿穷脸上,“是这孩子的父亲。”
金迎直视着他严肃的眼眸,挑一挑眉,点头:“好。”
宣润一愣,她答应得未免也太爽快,他还以为她会继续纠缠……只是不知为何,见她如此爽快,他竟心里不是滋味。她不顾自己的名声,不顾小孩子的心情,闹这一出只为戏弄他么?他与她今日初识,无仇无怨,她为何要这样做?
金迎似乎看穿他心思,忽然笑道:“有趣。”
宣润紧抿薄唇,眉头皱得更紧,严肃的眼眸里已有几分愠怒之色。
“谁那么大脸呀——敢让本郎君腾房!”一道轻狂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一个手持坠玉折扇,身着鹞冠紫袍的英俊男子缓缓走来,男子额角编着一缕小辫,贴着乌黑油亮的头发束进包银玉冠中。如此时兴的衣着扮相,配上一张英俊出挑的脸,往那儿一站,身姿挺拔、腰身纤细,亏得这堂中没有小姑娘,不然,定有芳心悄然暗许于他。这种一看便能迷住女人的小白脸是普通男人最讨厌的,堂中一众糙汉见到此人,皆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句:骚包!
他们自然不会承认看不惯这人是出于嫉妒,男人怎么会有嫉妒?那种小心眼的东西只有妇道人家才有!男人的嘴一向很硬,而真正该硬的地方不见得硬得起来。
什么地方?呵呵,自然不是心——男人心,如铁石。
金迎自顾自吃着东西,甚至没有回头。
“谁啊?想要本郎君的房,又不敢吱一声!”英俊男子高声问道,露出嚣张跋扈的嘴脸。
刘钦、董原在一旁拱手作揖、好言相劝,全都无用,未得允许,他二人也不敢多提金迎的身份。董原能够知晓,全因有刘钦这个至交好友,刘钦也是信得过他才与他说的,而他二人从前皆与这自称“玉面小郎”的英俊男子无来无往,只能给足他“好处”,求他将最后一间上房腾出来。
董原笑呵呵地往玉面小郎手中塞金。先前在上面刘钦已给过一次,玉面小郎拿着金锭子一掂,便掀袍而起,风风火火往前堂而来。董原以为是钱还不够,不料,玉面小郎将他给的金锭子与先前收的一并掷在地上,“叮叮”两声。
一锭金越过人脚、桌角、骨碌碌滚到金迎身后。
众人的目光追着金锭子朝金迎看去,玉面小郎顿时了然是谁要占他的房。他气势汹汹地逼近金迎,要找金迎的麻烦,敢让他玉面小郎腾房,还让人使银子羞辱人,他要让这小妇人知道,他玉面小郎不差那几个臭钱!
宣润坐的位置能够瞧见玉面小郎的行动。
察觉他有伤人之意,宣润一瞬眯缝起眼,严肃的眼眸射出两道锋利光芒,搁在桌上的手也渐渐收紧成拳。
金迎笑着按住他的手,身姿妖娆地扭身回头朝玉面小郎看去。玉面小郎似被人点中一般,两脚一定、呆呆愣住,那双勾惯女人魂的眼睛凝在金迎娇艳美丽的脸庞上,渐渐生出几波荡漾的春|潮。
他就这样望着金迎,痴痴地望着,仿佛堂中众人已经不存在。
金迎呵呵一笑,“郎君是在与我说话?”
玉面小郎猛然回神,勾唇一笑,眼中浮现几许坏男人诱捕无知少女的邪魅之色。
“美人~是你要我的房?”他“刷”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在这隆冬的天气像个疯子一般给自己扇了扇风,似乎觉得太冷他又将扇子合拢,在手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踱着优雅潇洒的步子,不怀好意地眯眼笑着朝金迎走来。
“早知是你,我便……嚯!肥婆子,挡我前面做甚!”
花婆突然挡在金迎前面,恶狠狠地瞪着玉面小郎,她两手叉腰像一堵膨胀的墙,将玉面小郎的路挡得严严实实。玉面小郎及时停步、仰身后退,才没撞上花婆肥满颤抖的肚子。
看一眼花婆身后探出个小孩儿脑袋,玉面小郎暗道失策,压下脸上轻浮的笑,变作彬彬有礼的模样,隔着胖婆向金迎赔礼道歉,“是我唐突,夫人莫怪,我见夫人如此年轻,宛如少女一般娇艳,还以为夫人仍是闺中女郎,不料夫人已有家室,一时失言……”
一只染着丹蔻的玉手从花婆身后探出,拍了拍胖婆壮实的胳膊。花婆狠瞪玉面小郎一眼,才悻然退到一边。金迎那张芙蓉娇颜重新映入玉面小郎眼帘,虽已不是初见,玉面小郎仍旧看得失神,江北之地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他竟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美丽的一朵娇花,他若不将之摘下,岂不辜负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今日,他与这美人相遇,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金迎已翻身坐在长条凳外,拿着一张素白的手帕擦嘴,目中一片冷凝,“小郎君自然不会是有意冒犯我。”
宣润瞪着她挽起的发髻,刚才唤他“小郎君”,如今又唤别人……宣润说不出是怎么的,只觉心里不是滋味。他……为何要难受?意识到自己的怪异情绪,宣润忽然惊醒,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他默默收回视线,一脸严肃地坐着,低垂眼眸,像是入定的佛陀。
谁又知他表面平静无波,心里已有涓涓细流在淌。
她爱唤谁“小郎君”都成,与他有何干系?
“是是是。”玉面小郎连连点头,面露羞惭之色。
“小郎君刚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金迎垂下手臂,将手帕从嘴边移开。
“哪一句?”玉面小郎接话,再逼近一步。
金迎笑一笑,叠着手帕,道:“我并非有家室的人。”
宣润闻言抬起头,眸中幽光一闪,没有家室?她竟然没有家室……是丧夫?还是和离?诶!他何必管这些?她有没有家室,与他有何干系?
宣润重新低垂眼眸,想一想,又匆匆瞥金迎一眼。
她难道无一点防人之心?连这样隐秘的私事也与个不知根底的人细说!再者,纵然她并无家室,也不该见人便唤“小郎君”!
诶!她要唤谁便唤谁,与他有何干系!
宣润抿着嘴唇,仍旧一副严肃表情,无人知他心中有多喧嚣。
听金迎说自己并无家室,玉面小郎惊异地瞪大眼睛,转眼,视线落在阿穷身上。金迎将手帕搁在长条凳上,看一眼对玉面小郎满眼敌意的阿穷,笑道:“这是我儿子。”
“那这位是……”玉面小郎看向目露凶光的宣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