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润一震,仓皇夺过她手中的筷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恢复严肃模样,冷声道:“不必。”
金迎笑颜如花,宣润眉眼低沉。
旁桌传来曲曲的议论声——
“……诶,也不知哪个倒霉蛋,要去那别县当官……”
“此话怎讲?当官还有不好的?别县虽是个很穷的下县,但其县令长官也是从七品!一般初入仕的爷郎还轮不上呢……”
“从七品?嘁!从七品下才是,你别小看这上下之分,一上一下,差的可是好几年的资历,再说,在一个下县当官,难有能往上升的,这等苦差事凡是有些家世人脉的公子爷郎,谁肯要这个?都是那些得罪人被穿小鞋的才落到下县去……何况别县不但是个下县,还是个专‘吃’县令的下县。”
“诶?怎么个‘吃’法?”
金迎侧目看去,一个干瘦的小汉子竖起两根手指,在桌上同伴面前晃了晃。小全本在阿朴的热情招待下渐渐卸下心防,狼吞虎咽地吃着,听到旁桌的议论竟马上停了筷子,鼓着腮帮子听到这儿,他终于一伸脖子将饭菜咽进肚子里,抻着脖子抬起下巴,定定地望着那说话之人。
好似那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很重要。
宣润出气的平静,只在那几人刚开始议论时,眼睑微微颤动一下,之后便再无一丝异样。他仍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许是为防着金迎再有出格的行为,他顺着她的心意正吃着东西,只是吃得很慢、很慢。
在一片闹嚷嚷的人声中,他像一尊遗世而独立的玉像,明俊出尘、庄重威严。
金迎收回看向旁桌的视线,将目光重新凝在宣润脸上,支着下巴莞尔一笑。
如此一位美男吃播在线,可比那些她已听得耳朵生茧的荒诞轶闻有趣得多,事情的真相若真的在他们口中才是怪事。
小全几乎已经坐不住了,他的眼睛耳朵似都已飞到旁桌,整个人也往旁边倾倒,只为听得更清楚一些。
“……两年!只两年过去,别县就已横死四个县令,这第五个将上任的,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话传到金迎这边,小全忍无可忍、欠身而起,就要冲到旁桌去问个清楚。宣润在夹一颗盐酥花生米,刚夹住,筷子微抖,花生米又落回盘中。
“坐下。”他侧目看向小全,冷声说。
小全咬一咬牙,缓缓坐下,眼睛耳朵仍旧在旁桌上。
“嚯哈!谁人这般张狂,敢对一县之首下手?”
说话之人指一指天,瘪着嘴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迎轻蔑一笑,低下头喝一口暖呼鲜美的白菜肉片汤。
恰巧这时,刘钦带着个人匆匆而来。
中年人身材矮胖,一脸福相,见着金迎的一瞬顿住脚步,脸上的喜色越发浓烈。他抖一抖袖子,远远拱手作礼,笑着凑到桌边,“不知迎夫人到此,董某失礼,失礼——”
金迎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刘钦,她并不人得这人。
刘钦笑一笑,忙向她引荐友人,“这位是董原,做玉石生意的。”
金迎点一点头,和气却带几分疏离地笑道:“董掌柜,幸会。”
董原似察觉出她的态度并不热络,脸上略有几分尴尬之色,扫一眼满桌的美味佳肴,他道:“迎夫人慢用,这顿饭,一定我来请!”
金迎挑一挑眉毛,并不客气,“好,多谢董掌柜盛情款待。”
“迎夫人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我那间房也已为迎夫人腾出来。”董原笑得一脸憨厚,搓了搓胖手,瞥一眼一旁的宣润,斟酌片刻后忐忑相求:“那件事——呵呵,还望夫人给董某一个机会。”
他此次取道告县,本就为去别县拜访迎夫人。
整整三年,三年呐!
他想尽办法疏通关系,终于一只脚迈入江北商会,而那最后一道门槛,便是取得迎夫人的首肯。传闻,迎夫人这关是最最难过的一官,多少商人奔波问询,连迎夫人的面都见不着,他也是费许多工夫,才知晓迎夫人住在别县,这些日子他挖空心思,仍不知去到别县该如何讨迎夫人欢心,正发愁着呢,老友刘钦竟给他带来个天大的好消息。
迎夫人要他腾房!
腾!必须腾!这房,他腾得心甘情愿,腾得满心期许——腾一间房,便能给迎夫人卖个人情,世上哪还有这样的好事?
刘钦抓住老友的胳膊,朝他摇一摇头,示意他莫要太有目的性,免得惹来金迎不悦。董原似也觉得自己的言行过于殷勤,干笑两声后收敛许多,仍旧用那一双泛着光的眼睛,如一个求神拜佛的信徒,虔诚而又紧张地望着金迎。
看着董源殷勤热切而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宣润微微皱眉,看向金迎的严肃眼眸里探究之意更深。
金迎好似并未察觉他的目光,瞥一眼董原,笑一笑,点头道:“董掌柜的事,我会记在心上。”
董原顿时喜上眉梢,他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为这件事他已忧虑月余,今日,终于见着希望,实在是不容易!想着,董原大手一挥,高声叫来掌柜的,又问金迎还要添什么菜?一一都记他账上。
金迎看向宣润,笑道:“还添么?”
宣润抿了抿唇,一脸严肃表情,“不必。”
金迎点一点头,笑着向董原致谢,董原将宣润看了又看,许是出于好奇心而探听:“迎夫人,不知这位郎君是何许人物?”
阿穷扭过头,仰着红彤彤的小脸,一脸骄傲地说:“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