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迎皱眉道:“谁与你说柳云陆是孩子的爹?”
玉面小郎一愣,这还用谁说?有心入江北商会的商户,谁不打听柳云陆与金小祖的关系?当然,他并不尽信这些传闻,所以他才要试探。
玉面小郎问道:“难道柳会首并非阿穷小郎君的生父?”
他的疑问也正是宣润想问的。宣润看着金迎,等着一个答案,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关心阿穷的生父,他明明知道自己先前的揣测有多荒唐,左右逢源的迎夫人,江北商会的金小祖,怎会那么巧就是他打听了四年的人,阿穷也不会是他得……天底下绝不会有这样巧的事。
金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眼神冷淡地直说:“柳云陆不是。”
玉面小郎暗自窃喜,却又装作不信的样子,追问道:“倘若柳会首并非孩子的父亲,那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总不会是这个穷酸……”他嫌恶的目光又在宣润身上挑剔,不论他说怎样的话,总要将宣润带上贬低一番。他是真的有够讨厌宣润的,在他看来,若非宣润三番两次前来碍事,他早就已经拿下金迎,一只脚迈入江北商会的大门了!
金迎朝宣润看去,笑一笑。宣润只觉喉咙一阵发紧,心被人揪住似的,他私心里不愿金迎说出真相。他心里明白,他不是孩子的父亲,而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他都有种莫名的嫉妒,不愿得知他的存在。他却不敢去深究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怪异的感受,他明明与眼前的女人什么也不是。
金迎微启朱唇似要说话,宣润严肃的眼眸里显出几分紧张与期待。
他本能地抗拒着真相,又期待真相来临,使他彻底放下心中那一点奢望,从怀疑中解脱出来,不再被复杂的感情纠缠着。
宣润以为他这些日子对金迎莫名的在意,只因他心中那一点理智不容却又抹不去的怀疑,若非如此,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如此上心。
金迎挑一挑眉,望着宣润只是笑,不说话。宣润抿着唇,喉头滚动着。街上吹过的风冰冰凉凉,带着糖饼的甜香,宣润却觉得自心头处有一股热,一点一点往外冒。那热涌到脑子里转一圈,化作他愈发粗重的鼻息。
金迎视线落下,落在阿穷脸上,问:“阿穷,你说说看,谁是你爹?”
阿穷搂住宣润的脖子,骄傲地宣告玉面小郎:“这就是我爹!我的亲爹爹!”
玉面小郎怎会信他天真的话语,看向金迎,他还想追问。金迎已不想多说,“听见了?阿穷已经告诉你,玉郎,你还不信?”
玉面小郎最会察言观色,何况金迎并未再继续伪装,他一看出金迎不耐烦,便话锋一转说起别的趣事,毕竟,只要金小祖不是柳云陆女人,他便用不着顾及什么,至于那小拖油瓶的亲爹是谁,他一点都不在意。
掌柜的已将金迎选中的首饰装好,玉面小郎殷勤地接到手中,堆起满脸的笑自愿成为给金迎拎东西的奴仆,金迎笑着,随口夸他一句,他便兴奋得两眼放光,以为金迎已经为他的魅力折服。
刚一出首饰铺子,金迎转身又进入一家成衣店。这一回,玉面小郎虽携着一身沉重的东西却喜滋滋地跟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成衣店掌柜的热情迎上前,朝金迎唤一声“夫人”,目光略显迟疑地在宣润与玉面身上来回,不知哪个才是“老爷”,见阿穷搂着宣润喊爹,他才恍然大悟,将宣润唤作“老爷”。宣润似有几分意外与尴尬,并未向掌柜的解释,有玉面小郎在时他宁可被误会,也不愿旁人将玉面小郎与金迎配作一对。玉面小郎一瞬黑了脸色,不悦地剜宣润一眼。
金迎说要给他买衣,他才又眉开眼笑在店里逛来逛去,大有将成衣店所有的衣裳都穿一遍,穿给金迎看的冲动,他要让金迎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穿什么都好看,那就是他玉面小郎——江北第一美男子,万千少女贵妇的梦中情人!
金迎摸着一件挂着的成衣,转头看向宣润,笑问:“宣郎你也试试?这件衬你。”
宣润紧抿薄唇,满眼严肃之色,“不必。”
金迎挑一挑眉,并未强求,玉面小郎就着她的手,取下那件成衣,“迎夫人好眼光!这件袍子果然好看,不过,再好看的袍子也要看穿在谁身上,穿在某些人身上只会糟蹋了!”他抬起下巴,挑衅地看一眼宣润,眼里满是鄙夷之色。
任他如何较劲,宣润根本不搭理他。
金迎笑一笑,点头道:“玉郎穿上这袍子一定好看。”
玉面小郎闻言,登时笑面如花。
金迎催他快去换上,他答应一声,故意提着袍子从宣润跟前走过,一双眼睛上下扫视宣润,带着十足的挑剔与炫耀——挑剔宣润的一身旧衣,炫耀他手中那件金迎亲自挑选的新衣。等他掀起帘子到里间去更衣,金迎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忽然抓住宣润的手。宣润原本表情冷淡的脸上显出几许诧异。金迎朝他挑一挑眉,拽住他的手便往店外跑,跑出成衣店也未停下,一路沿街愉快地跑着,丝毫不顾路人惊异的目光。金迎在前面开心地笑,清脆如小泉叮咚的笑声顺着风掠过宣润耳边。
宣润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被她拽着,局促地跟随她。他怀里的阿穷兴奋得尖叫,一路格格地笑着。
跑过一条街,金迎终于缓缓停下脚步,笑着回头看向宣润与阿穷,那双明媚如春的狐狸眼眸,荡着一层层引人沉溺的春波,宣润一瞬看得失神,被她的笑声惊醒,慌乱垂下眼眸,视线却落在她因微喘而上下起伏的胸口处,艳色的衣襟鼓鼓囊囊的……宣润心头一颤,侧身而立,将目光转向街边卖白糕的小摊子,蒸腾着的白气蒙住小贩的脸,只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传来:“快来看呀快来买,热乎乎的小白糕出笼咯~”
宣润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压下心中那一点不合时宜的躁动。金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莞尔一笑,拉他走去小摊前买下一份。小贩热情地答应着,手脚很是麻利,一会儿便捡好一袋子白糕送到金迎手上。金迎低头一看,油纸袋里躺着七八个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白糕,她用竹签子扎一个自己先尝一口,觉得挺好吃的,才又扎一个吹了吹,送到阿穷面前。
阿穷喜滋滋地接过去,两只小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吃。
金迎抬眼笑盈盈地看向宣润,扎一个白糕送到他嘴边,朝他挑一挑眉头,示意他快点张嘴。
宣润一愣,抿了抿嘴唇,摇头。
金迎娇哼一声,将白糕放回油纸袋里,一并塞进他手里,走到一旁的肉丸子摊前,刚出锅的一篓肉丸子,一个个又胖又圆,金黄的外皮鼓鼓的,一看便知十分酥脆,浓浓的肉香四溢,引得人垂涎欲滴。金迎一笑,让摊主给她包一份。
宣润皱起眉头,扯一扯她的袖子,将手里的白糕递给她,“你这里的还没吃完。”
金迎耸一耸肩,“你拿着的是白糕,我买的是肉丸子,有什么问题?”
宣润打量她纤细的身形一眼,“你吃不完的。”
虽然阿穷也在一起吃,但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能吃得下多少?
金迎接过包好的肉丸子,挑着眼睛看他,娇嗔道:“你果真一点都不吃么?”
宣润抿一抿嘴,微微皱眉,表情仍旧很严肃。
“食物只是用来果腹充饥的东西。”
言下之意,不饿的时候吃东西是一种浪费。
金迎吹凉一个肉丸子,没往自己嘴里送,笑道:“你说得不对,吃东西重在享受、品尝味道——”
宣润刚一张嘴,似要说些什么。
金迎用手上的肉丸子堵住他的嘴,笑盈盈地问他:“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