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宇抱着一摞卷子进屋,敲了敲黑板让大家安静下来。
后排几个调皮的男生都各自坐好,魏宇点名让别诤叫白舸。
别诤放下笔看着在那给魔法球使劲儿的白舸,拉掉了他一只耳机。
“哎”白舸刚想说话,一只耳朵发现了周围很安静。
魏宇瞪了一眼白舸,“白舸,你跟那个窗台是连体婴儿吗?”
白舸的椅子回平放稳,砰的一声。
他歪到别诤耳边小声说:“小鬼,又差点儿被你害了,害我之心不死啊你……”
别诤大眼睛只眨了眨。
“装无辜。”白舸把手机放到书桌前的书下,看着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堡垒。
魏宇把手里的成绩单拍在讲桌上,说了班级的平均成绩在全校还是第二名。
白舸眼看着自己的堡垒破防了,萝卜被吃掉一口,他迅速结束游戏,他绝对不允许他的萝卜不完美。
白舸小声骂了一句,手机往桌斗里一扔抬起头,“宇哥,不至于啊,这说明我们的成绩很稳定,还有进步的空间。”
“你接下茬儿也挺有进步的空间。”魏宇粉笔头早就备好了,弹无虚发,但稍稍有些偏,打中了白舸的右肩,粉笔头弹到了别诤的臂弯。
别诤拿过停到自己身上的粉笔头,扬着胳膊朝魏宇说道:“还有进步的空间。”
魏宇没想到还有另一个接下茬儿的声音,让他把手收回去。
罗展来凑热闹,“宇哥,诤诤学坏的速度与日俱增,不过,进步的空间也有。”
大家七嘴八舌的接起了进步空间的话题。
白舸嘴角上扬,看粉笔头在别诤手里戳着桌子。
就说他没有看着那么听话吧。
魏宇没再理这几个贫嘴的学生,又详细地说明了各学科的排名,最后,宣布了一个具有爆炸性的消息,“白舸的第一名被取代了啊,别诤第一,在全校也是。”
大家惊讶的表情看向最后座位的两个人。
白舸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所有科目的老师都对这个小鬼这么备至关怀。
罗展回头的速度也是豹一样的反应,眼神里满是对自己用白舸吹牛的悔恨。
“你们的船神屈居第二了。”魏宇说完拿出语文卷子,“来,让有进步空间的第二名,把卷子发下去。”
别诤站起来给白舸让出他过的空间。
白舸本打算装傻糊弄过去,这可好,谁让自己现在有一个这么聪明伶利的同桌呢?
他站起身扶了一下椅子,经过别诤的时候面上带着微笑感谢的表情,心里有如万马奔腾。
别诤眉毛上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白舸晃晃悠悠地走到讲台前拿了卷子,第一张就是别诤的,他翻到作文那页,这小鬼的字是真心的好看。
卷子发到每个人手里,对于白舸被超这件事儿,也就那一刻的关注,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成绩,拿着卷子找着自己的扣分项。
“好好看看吧,明天上课讲讲。上自习吧,今天就一节自习,上完就回宿舍吧。”魏宇说完就走了。
大家改着自己的卷子窃窃私语。
最后一桌的两个人,写着写着,右胳膊和左胳膊撞在一起再离开,好像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情。
凌微拿着自己的卷子过来,“别诤,能看看你卷子吗?”
别诤停下笔,抬头看了眼她。
凌微是班长,扎着高高的马尾,非常高冷,很少跟人说话。
罗展扭头说:“班长,怎么没见你要过我船儿哥的卷子啊?”
“看不懂蜘蛛爬出来的字。”凌微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白舸留。
罗展朝她伸出大拇指,“英雄!”
别诤听完他们的话,扭头看向白舸。
白舸耳机里的歌声旁边的人都能听见。
他余光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都看我干嘛?”耳机抖掉一个。
别诤低眉看着自己的卷子。
白舸赶紧抬起胳膊。
自己一个人习惯了,一个没注意不光占了人家的桌子还压住了人家的卷子。
他往左边拉了一下自己的卷子,翻过页来,看到自己的作文页,“哎呀,这字……”
别诤随手把卷子撤出来给了凌微,转头看了一眼白舸的作文页,“哎呀,这字……”
白舸闻声,拨了一下红了的耳朵,赶紧扣回自己的卷子,“小鬼……这是界线啊,你左手写字不许超过。”
说着拿刚才的粉笔头在两个人桌子中间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
这到底是谁过界啊?
别诤看着课桌上这条线,脸上都不知道该出现什么表情。
关键画线的人非常理直气壮,到底谁十五啊?
一中的课桌是两个人一张的大桌,两个桌斗六条桌腿。
像他们这样写字往中间方向挪动的不多见,左撇子常见,但写字都用左手的还不太多。
自从白舸在桌上画了条线后,两个人确实注意了很多。
特别是别诤,为了避免碰撞,尽量靠右边过道。
白舸每次看着别诤可怜巴巴的样子,嘴角都会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微笑。
这算是“报仇”的快感吗?才不是,这才哪到哪啊?
别诤早晨擦桌子都会留着这条线,罗展看着别诤小心翼翼地样子站起来看了看。
罗展知道了,就意味着全班都知道了。凌微过来直接把这条线定义为白舸报复别诤夺走他第一的产物。
对于大家的七嘴八舌,别诤只说两个字:方便。
白舸听完更得意了,摊开双手。
看,我这样做是为了方便大家,决断英明。
本来敢过来开玩笑的人也不多,他一脸欠样,几个人就一哄而散了。
同学们的书都用书立立在桌前,有的书上面还会摞着很多习题卷子。所以只要动作足够隐蔽,一般老师在讲台上是看不见后面同学在桌面上做什么的。
魏宇讲卷子,白舸手机靠在书前认真的摆阵。
魏宇写完板书回头,粉笔往盒里一投,点了白舸的名字。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白舸抬头顺手把手机悄悄扣下,只能让他的堡垒在黑暗处自主运行一会儿了。
他赖叽叽地巴望了一眼前桌,罗展在犯瞌睡,夏天在写数学卷子,他心里暗骂一句:这货们,正事儿时候指望不上。
白舸缓慢地站起来,只见一张卷子慢慢越过那条被淡淡的灰尘盖住的粉笔线。
因为是特意留下的,灰尘的边线很清晰。
一根手指,指了指卷子上现代文阅读的第二题,又指了指文章的每段开头处。
他瞧了眼旁边,坐着的人依然挺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盲指?
那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硬朗,指甲圆润,不长不短,很干净。
这样的手是怎么打出那么硬的杀球呢?
白舸摇晃头甩出不合时宜的念想,拿起卷子,“哦”了一声。
他扫了眼题目,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第二题啊,是主旨归纳题,题干问旅行的意义,看文章每段开头的标题,合在一起就是整篇文章的主旨,再结合选项看,选C,让你拥抱未知的世界,随遇而安。”
白舸回答完把卷子放回桌上,稍微低头小声说:“其实,我可以硬扛。”
小爷就是可以目空一切!
别诤不被发现地一点头,卷子又轻轻的被拉回自己的领地。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啊?坐下吧。下次拿别人卷子的时候动作小点儿。”魏宇说完翻卷子。
同学们都笑了,困的同学也精神了很多。
魏宇见白舸一脸无悔的表情,让犯困的同学们都醒醒,接着看下面的题。
白舸斜着靠向别诤,“居然被发现了?”
别诤吐了吐舌头,转了一圈手里笔。
白舸眉毛扬起,这个小鬼说话的声音和沉静的性格跟年龄极度不符,但有些动作还是无法隐藏他的真实年纪。
感觉又被这小鬼坑了,就……还是应该做自己。
白舸坐好掀起手机,哎呀呀……这场面,怎么一个惨字了得?萝卜已经晕了,他直接自暴自弃地趴桌上了。
下课铃声。
罗展睁开朦胧的睡眼回头说道:“船儿哥,我刚梦见你回答了一个标准的语文阅读题,是不是离离原上谱……”
夏天稍稍偏头说:“你没做梦,这一幕我有幸听到了。”
“我去,真的啊,船儿哥你是被什么感动了吗?”罗展一下眼睛大了不少,还唱起了中老年喜爱的歌曲,“我感动天感动地,却感动不了你……真是铁树开花了。”
白舸歪了歪身子,一副就是这么优秀的气势。
罗展接着说:“你俩桌子上这三八线小学生都不画了吧,这么幼稚。诤诤你就惯着他。”
别诤给了罗展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白舸正在全力拯救自己只剩一口的萝卜,越到后面有些关卡没办法太过完美的时候,只能求通关,大丈夫就是这么能屈能伸。
“擦擦,你大爷的!”白舸一气之下把手机扔进桌斗,抬头看着这几个眼神来回传递的人。
转到别诤这儿时,那两大眼睛瞪着他。
“干嘛?”白舸靠着窗台,眼睛的白眼仁昭示着他此时的不耐烦。
“你的脏话有点多。”别诤手里的笔在指尖恣意的转着。
白舸两只胳膊叠在胸前,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纪律委员管得真宽!”
罗展拉着夏天转过身趴在后桌两人的书上,满脸要看戏的表情。
那两个人,一个真敢管,一个真敢怼。
什么迟到早退、上自习说话这些就不说了。还有针对性的校服拉链、头发颜色、指甲长短,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纪律委员管不到的。
另一个就是各种不服,脸上天天写着“要你管”。
话说这个纪律委员,一直是凌微兼任,谁也不愿意干。结果,别诤月考成绩一出,她迫不及待的把这项“重任”扔给了他。
无知者无畏啊!
“要是这么说,那手机拿来吧,”别诤把笔换到右手,左手伸向白舸,“还有校服为什么没有穿?”
白舸看了一眼自己的黄色T恤,校服在桌斗里,看别诤的样子,就是在很认真的故意。
他拍了一下别诤的手掌,“小鬼,魁大爷都没你管得宽,你这拿着令牌当令箭是吧?”
“其实我可以是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别诤手里的笔依然转着。
“我看你是诸葛亮开口……”白舸离开窗台坐起来,眼神理直气壮地冲向别诤。
害我之心不死,哼!
别诤悠然的姿态摇摇头回了句:“诸葛亮打瞌铳……”
天机不能泄露。
“诸葛亮焚香操琴……”
白舸眼睛微微眯起,跟我玩儿故弄玄虚的一套。
“诸葛亮草船借箭……”
“屁~你输了……”白舸说完把校服拿出来,套在外面,拉链拉到刚刚好的位置。
别诤看着穿好校服的人满意地笑了笑,笔跟着掉到了桌上:好吧!你说了算。
罗展和夏天面面相觑。
这是唱得哪一出?在诸葛亮这方面到底谁输了?故事的发展经过是什么,“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
白舸看了眼别诤,别诤像是收到什么信号,两个人同时说道:“安徒生童话……”
罗展一个大大的白眼:“古希腊掌管歇后语的两位神还用这种梗?”
夏天点点头好像懂了一些,双手抱拳,“你们语文学得确实不错。”
“赶紧把那条线擦了吧,咱俩换个边。”白舸没想到这个小鬼会一直留着这条线。
想给我上眼药,绝不能让他得逞,哼!
白舸是行动派,话没说完已经把自己桌斗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到桌上了。
本来他也没啥东西。
罗展眼巴巴地看着从你一言我一语互怼,到两人异口同声,再到现在竟然上演了类相敬如宾的画面。
“人设呢?船儿哥?怎么变成天下相亲与相爱了?”
白舸和别诤又同时看向罗展。
“凶狠,霸道……”罗展龇牙咧嘴地说着,然后转向夏天,“天儿,换你!”
“啊?哦,跋扈,嚣张……蛮……”
白舸的眉头渐渐皱起,别诤唇角开始上翘。
罗展赶紧捂住了夏天的嘴,“那些词能形容我船儿哥吗?”
这孩子要是再说下去,白舸真得揍他。
“船儿哥要离开他的安乐窝了,快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还没醒?”罗展就是戏精本精。
夏天对这样的要求向来就有求必应的,一阵哀嚎。
为了保护同学们的眼睛,基本一个月大家会平移座位,只有白舸一直在这个角落窝着。他个子高,独一排的存在,在这里也不会挡住谁,魏宇让他自己看着办。他没动过,所以大家都亲切的称这个角落是“后排靠窗,船神的故乡”。
夏天突然觉得,白舸变得没有那么……跋扈?他偷看了一眼白舸的眼睛。算了,还是高冷吧。
白舸动作麻利,罗展掰回夏天的头,摇头晃脑地转回身,“书接上回,如果不是梦,那就是一岁一离谱……”
别诤把线擦干净,顺手把桌子都擦了。
白舸把桌斗已经收拾利落了,书包已经被换过来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摇了摇。
别诤自然地扶住椅子,仰头看着站起来的白舸。
太阳光有些晃眼,白舸右脸的下颌线轮廓清晰与脸型相得益彰,下巴上有青涩的胡茬儿像在闪光。
白舸感觉旁边的人没有动,低头看过来,那双丹凤眼好像能洞察人心一样。
一阵风,带着白舸的气息冲向了别诤的脸。
别诤的头还仰着,眨眨眼,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他转头换了个姿势,指指面前的一排书说道:“那个,书还换吗?”
说完脸有点儿红,他起身往边上迈一步站到了过道里。
“扔着吧,拿来拿去的麻烦,你用啥自己拿,我基本不动书。”白舸走出来直接坐到别诤的椅子上。
这是别诤没想到的。
白舸把椅子稍稍往前拉了拉,“考验你身材的时候到了。”
别诤看着讲台前老师已经站好了,大家都安静地等上课铃响。
他运气深吸了一口气,蹭着墙将将贴着白舸的后椅背挤了进去,刚刚互怼的霸气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白舸的背开始抖,然后就是肆无忌惮地笑,还治不了你这个小鬼。
别诤坐在里面也试着靠向窗台,阳光打在后背上很暖。这个角度看对面的人,此时凤眼微眯,洋洋得意,那笑容有如阳光般明媚。
白舸把所有的书都往中间推了推,书立与书立之间没有了缝隙,两个人的书连接成一条长龙。他随意拿出一本书,在别诤名字的边上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任您挑选,谢谢惠顾!”白舸的双手一前一后摆在书前,眼睛弯起了最大的弧度。
别诤对这突如其来的随意有些不知所措,但面前人眼神里慢慢消减的“敌意”他感觉到了。他的嘴角不经意地轻轻扬起,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在他风声鹤唳的十五六岁,遇到这个人无所畏惧的十七八,他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