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泰娱泡萌丨低等动物 第3章 Chapter11-15

Star在活动中心不在焉，他在这个剧组的角色是第一反派，概括说来就是一个年纪小小却狠戾极恶之人。剧组找到他的时候他也纠结了一阵儿，对上升期的演员来说这个角色实在是难度高又不讨喜。

但这是Perth一直想要的角色。当他听闻Perth因为档期婉拒了的时候，他就再无犹豫地接了。点名活动基本轮不到反派出头，他正好心烦意乱，就站在边沿地带想心思，直到被点到才抬头。然后，一眼就瞥见站在粉丝群最后面正远远地看着他的人。

有些人就是一眼万年。哪怕这个人时隔近两年头一回正眼瞧他，还是为了别的人——他也一样挪不开眼。

Perth拿出手机在眼前比划了一下，Star已经被人拽到了粉丝面前。他还惦记着裤兜里自己的手机，应付完粉丝瞅了个空就赶紧翻看了。

Mail from Perth:“吸烟室等”——连个标点都懒得打的语气。

没抱过希望，也一样会失望，就是他看到这条留言的心情。

活动厅旁边的吸烟室基本是个摆设。艺人没什么可能来，为了保护嗓子为了不黄脸不黄牙等等，另外也有怕被扣上“不自律”的帽子之类。其他工作人员要么没时间要么跑外勤，要么艺人自己都不吸烟了，服务艺人的也不好意思。这行的隐性规矩其实是很多的。但也有人明知故犯，并不当回事。

比如某少爷。

Star没见过Perth抽烟，也从没听说过。

“你居然还会这个？”

Perth看了眼指间:“偶尔，我没瘾。”

他们太久没有正常地沟通过，以至于Perth这么平静地回答，只那种透过真实的空气媒介传来的声音都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念头。

对于他说的Star并不怀疑，可他抽烟的样子，却一点儿都不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莫名的熟稔和老练，让人不由得遐想这种好像谈判的场面他是不是已经很习惯了。

Star凭借以往对戏的经验，立马就有了点危机意识。他明白对方是带着某种目的来的，并且势在必得。

Perth的烟也燃得差不多了，他最后吸了一口，将烟头捻熄在废弃盘里。烟雾缭绕中他漫不经心地说:“我刚才去查了下行程，你这两天好像没什么非出席不可的场合了？”

若有若无的烟气散去之前接连刺激着他的鼻黏膜和眼睛，熏得Star眯了眯眼:“好像是吧，怎么了？”

“你准备好了吗？”Perth走近他。

“什么、唔！”

快准狠的一拳。

腹部的巨痛让Star突然醒了过来，仿佛所有神经被束之一簇两头集中在胃部和头顶——两头都要炸裂了。而对方完全没有要扶他的意思，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疼得蜷缩起来，Perth慢条斯理地蹲在他眼前。

“如果不是因为我才知道，原来你那时候的针锋相对你一我二不是出于厌恶，而是喜欢——这一拳，你已经没了半个胃。一年前你借戏故意踹伤他的时候，有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Star疼得冷汗直冒，根本无法回答。Perth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他继续慢悠悠地道:“你没想过。因为你知道他不会说，不会告诉任何人。以他的聪明，只要他想瞒着，就能做到滴水不露，密不透风——全世界除了你和他，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Star避开了他的眼神。其实他不怕Chimon说，但是也的确如Perth所言，他潜意识里是知道的，Chimon是不会说出去的……

这些微表情都逃不出Perth的眼，他轻哼一声：“谁好欺负你就找谁是吗？你明知道他就是这种人，别说一年前的事，就算十年二十年！他背负的他都不屑于多说一个字！”说起自己的事永远像在讲一个书里编纂的故事，那该死的冷静自持。他像夜色一样总是只想露出星月的明亮，其他都一概藏起，还那么轻车熟路。

Star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那你……咳、咳、还不是知道了？”

“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心里没数！？你为了构陷他居然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你还有点廉耻心吗？” “我当时只是气昏了头！凭什么又是他！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凭什么你只有对他是不一样的？！” Perth没细想这句话，确切地说，他今天来就没打算听对方解释。

“你到底是有什么大病？你自己的情绪自己处理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要搅弄到满城风雨？不仅是他、他的家庭，你父亲、你的家庭，我、我俩相关的所有工作，还有你的剧组，这些你都想过吗？你想过吗？！嗯？”

Star嘴硬道：“我怎么知道会变得这么严重？！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跟拍一年多你不是故意的？！专门爆料给那么多八卦报刊营销号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还想着给我打码？！”

Star梗着脖子不吭声了。

Perth都被气笑了，他站起来：“我一个从来没追过人的，也知道如果你每次喜欢人就是用这种喜欢的方式，那你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一个人呆着吧！——混蛋。”

他拉开门就要走，Star叫住他：“等等，”他踉跄着站了起来:“如果那时候，我坦白告诉你，我喜欢你……结果会不一样吗？”

“我不想说谎。”Perth干脆地回答，转过脸继续道:“虽然你喜欢的方式我无法理解，但我接受你喜欢的事实。”他转过身重新直视对方:“因为这个，我可以让你把这拳打回来，时间地点你定。”

“哈……哈哈，你故意说跟他一模一样的话……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了他，还能做到何种地步？”

“什么意思？”

“……你……”Star的脑筋动得飞快，在他察觉到Perth脸上那一丝违和时，他几乎瞬间就有了新的判断，于是试探道：“你没发现？”

“发现什么？”

“……没，没什么了。时间地点我会发给你。”

“好。”

Perth走出吸烟室，自动门吸合住，有个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职员从另一头走来，Perth把人拦住交待道:“里面有人被打了，麻烦你去看看。”

路人职员对这全不着调的指示十脸懵圈:“？”等想起来这是和“那位”少爷第一次对话时，Perth已经踪影不见。

吸烟室里Star坐在椅子上，正仰着头笑——他的预判一直是对的，虽然此时此刻这种“对”不能带给他丝毫安慰。

他一直都知道，就算没有用那些非要一较高下的方式来引起对方的关注和注意，也并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果。他就是知道这个人、这个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成为他的。

“哥哥你在等人吗？”

Chimon下意识地扣下了手机，还是被眼尖的Ownya窥到点儿端倪。小姑娘隔着沙发搂着他的脖子，嘿嘿笑道：“你在等Perth哥呀！等就等咯，干嘛不给我看？！”

Chimon无奈把手机递给她，反正只是空白的界面罢了。Ownya噘嘴：“都删除了假惺惺地给我看，臭哥哥！”

“……我没删除。是还没想好，到底该不该跟他道歉。”

“哦哦——原来如此，既然你惹Perth哥生气了，那当然要道歉咯！肯定是哥哥的错！”

“……什么鬼，你到底是谁的妹妹？！” Ownya又搂住他撒娇：“那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么。哥哥你就是太不坦诚了，Perth哥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当然会生气咯！这种时候我支持Perth哥！”

Chimon竟然无法反驳，好容易把Ownya打发去睡了，就听到外面一阵机车的声音传来，不知为何他突然心跳漏了一拍。从窗边向外望去，果然是Perth骑着他拉风的大摩托已经停在院门外，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Chimon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那时还不知道，那感觉就是他的千里之堤松动了一角的预警。

也是在这一瞬，对面还戴着头盔的人同样望了过来。

Chimon还没走近就看到那人单手抱着头盔望着他忍笑，他有点尴尬。他刚刚耽搁了一小会儿去换了身衣服。说起来这衣服真是换不换都浓浓的欲盖弥彰的味道，但……实在是想起了上次的惨状不换不行。

那天Perth送完照片从他家离开后他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翘，T恤皱皱巴巴，还穿着夏威夷大裤衩……以那副尊容和穿戴得体又炫酷的少爷相视之下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欲盖弥彰的尴尬上次那种惨案还是更难以承受些。

他拽了拽T恤的衣角，嗔道:“你想笑就笑！”然后Perth就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Chimon:“……我想杀人灭口。”

“哈哈……”Perth笑够了才道:“嗯，你要是不换衣服我还没想起来，上次来你家……哈哈，你在家的时候都那么狂浪的吗？”

“狂浪……”这词是这么用的么？

Chimon觉得越解释只会让对方越抓着不放，便给了他个白眼。又想起现在也算夜深人静，他怕被邻居投诉扰民，急忙瞪着双狐狸眼伸出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些可爱的模样让Perth愣了下，收敛了许多。

Chimon轻声问:“怎么这么晚？”

Perth的表情似乎突然就柔和了，他调侃道:“怎么说的好像你在等我似的？”

Chimon:“……”

“你真的在等我？！你知道我会来吗？”

“怎么可能，只不过是……”

“只不过？”

“几分钟前还跟Owni说到你。”

“哦——你俩说我什么坏话呢？”

“……”这是能说的么？他回想了一下，摇头，Chimon也是要面子的。

“那不重要……你这么晚还过来，是有事？”

Perth罕有地犹豫了一下，Chimon歪了歪头。Perth鬼使神差地摸上他的脸帮他扳正了，Chimon又歪向另一边，Perth就只好双手齐上阵了。一阵儿闷闷的笑声和身后树林里沙沙的声响混在一起，微凉的夜色中压抑多日的心情居然就这么舒畅了不少。

两人只闹腾了一小下，Chimon跟他一起靠坐在摩托上道:“你什么都可以不跟我说，我不介意。想说的时候再说就好了。”

Perth偏着头看他。他很喜欢Chimon的眼睛，明明是一个七窍玲珑谨慎藏思的人，眼睛却总让人觉得干净清澈，熠熠夺目。

但是为什么呢？他总觉得他们之间变得堵堵的。他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变化，那就是Chimon那边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呢？

Perth忽然意兴阑珊起来:“我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今天去找了些人，沟通了之后觉得，或许还是该问问你的意思。你呢？”

Chimon莫名:“？”他以为对方会先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再问他的意思，结果又忽略了少爷的本质属性。

就是不按牌理出牌。

Perth继续道:“你到底有多少不能、或者说，不愿意跟我说的事？”

Chimon:“……”

他们直视对方，都无避讳，Chimon的目光却渐渐让Perth觉得难以忍受。

他形容不出那种感受，总之就是……堵堵的。好像有什么他过不去，而对方也不会过来的某种……什么？

想到上午在公司天台和Chimon的不欢而散，他摇摇头不再追究:“我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终结当前这个局面很简单，但是如果这个风波现在戛然而止，反而会对你很不利。就是之后的影响会很不好，并且可能再无法澄清了。”

“我知道。”言如治水，堵不如疏。如果销声匿迹得不明不白反而落人口实，Chimon笑道：“所以我这不是老老实实接受着监视呢。”

Perth:“也是，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呢。是我又多管闲事了。”

“怎么这么说？”Chimon皱眉:“我从没这么想过。”

Perth突然又没那么意兴阑珊了，他如今几乎可以辨认出Chimon的每一个神情的虚实。就像现在，他终于露出了真实的鲜活的他自己，看起来舒心多了。

“那就好。所以你的意思也是静观其变？即使之后还会有更多脏水泼来？”

今天的后续报道已经扒到庆功宴了，正如Chimon当时的婉拒，没去跟其他工作人员主动敬酒如今的确演变成了更麻烦的事。傲慢，耍大牌，双标诸如此类，而Perth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人身边一样神隐得彻底。

甚至那天在片场让Chimon小睡了一下的事，也被扒出来扣上了“不敬业”，“别人都在忙只有他躲闲”，“还要求工作人员不要打扰他休息”的帽子。人一旦生气过头了就真的会无所适从，Perth自己都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帮了倒忙。

Chimon拍拍他的肩:“对媒体来说流量密码就是这样的，不用在意。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了，这么多年，这点风浪不至于就沉船了。”

Perth望着他不说话。他们很少不同频，但这次Chimon却想错了。Perth从来没觉得这会是什么大事，再不济也还有他呢，跟Star疾言厉色也不过是找个由头教训对方。所以早上和台长对谈他连3分钟都没用到，不过台长那个老狐狸的表情确实令他有点在意。他来这的路上都还在想，台长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的出来你对这份事业没什么执着心，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考虑Wachirawit的承受能力，你的家族会如何看待他？”

在Perth看来这个老狐狸根本就是故弄玄虚，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他就是很在意。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Wachirawit就在他眼前不过咫尺，他却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

Chimon见他光顾着发呆，伸手扰乱了他的视线：“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专门跑来的？随便发条Mail就好了吧。”

Perth回过神，支吾道：“……是还有一件。”

“什么？还有什么事让你这么难开口的？”Chimon想了想惊讶道：“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把Star给打死了？”

“怎么可能？！我是生气又不是疯了！”抬眼就见Chimon笑得像个得逞的小狐狸，Perth无奈揽了他一下，“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距离打掉他半个胃还留了2分力呢。早知道你不生气我就少留1分了。”

“我干嘛生气？你不是都听到了？我会忍他都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再说了，除了那次他下手重了点，其他时候都是小孩儿恶作剧的程度，小打小闹而已。——不过这次就算你没出手，我也是真的打算要敲打他一下，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样的祸来。我生气也只是担心会被老师知道罢了，老师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况且这时候，他真的经不起什么了。”

得了胰腺癌的那个八成就是这位了，那确实经不起，Perth点头示意了解。Chimon对他的不追问这点真的很感激，道：“等这件事了结了，我一定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都告诉你。好吧?”

“怎么感觉你，跟哄小孩儿的一样……”Perth嫌弃道。Chimon心想，的确就跟他哄Owni时相差无几。但他显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他玩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下次再不高兴拿我练手？万一也一拳打掉我半个胃……”

“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对你动手！”

Chimon：“……”

Perth望着星空突然笑了笑：“应该说，我根本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我跟你动手的。呵，完全没可能。”

Chimon：“……”

这晚夜空晴朗，月朗星稀，两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天，Chimon道：“太晚了，回去吧。”

Perth拿起头盔，“你先进去，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Chimon的犹豫太短暂，Perth完全没察觉什么。

“那你别开那么快了，安全第一。”

Perth好像对他这句婆婆妈妈的话很中意，咧着嘴道：“听你的！”Chimon也被逗笑了，给了一个懒得理你的表情进家了。

没几分钟整栋房子的灯都熄了，Perth在手上当篮球那么掂着玩的头盔突然被他掷向了身后的树林，里面传来一声闷哼。

“给我还回来，迅速。”Perth声音不大，不过这是在夜里，自然显得格外清晰。身后很快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不一会儿2个戴着棒球帽穿着迷彩服的小青年冒出来毕恭毕敬地托着头盔双手奉上。

Perth没动，问道：“跟好几天了吧？辛苦了。拍到什么好素材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赶紧道：“没，没拍到什么。”

Perth笑：“怎么能没拍到呢？我特地来给你们送素材，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托着头盔的手瑟瑟发抖，Perth打趣道：“抖这么厉害，别给我摔地上了。”两人头低得过分，根本看不到长相，不过想来这种来盯梢的也不会有什么地位。Perth不再浪费时间，不紧不慢地拿回头盔，交待道：“回去跟你们老板还有同行都说说，拍到什么如实照写，省点儿胡编乱造的脑细胞吧。另外，离这房子里的人都远点儿，敢打扰他们就等着回家吃自己去了——能听懂吗？”

两人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

Perth跨上机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他不想让Chimon看到这种场面，还好那人应该也不知道。Chimon总拿他跟Ownya比，但在他看来真正天真的是Chimon才对。

Chimon什么都不知道。

想查的话其实多少是能查到些的，毕竟现在这个时代早就不是靠人脉通天地的了。但Chimon的确从没想过要去查一下。

他对Perth的家族是没什么了解，就算说一无所知也不为过。

可在这个国家，只知道姓氏就已经很有用了，比如Tanapon。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个姓氏在泰兰德意味着什么。

Chimon靠在窗边听着机车远去的声音，一直到绝对不可能再听到的距离耳边却仿佛仍残留着某种声音，挥之不去。

大概风过却留了痕。云过也留了痕。

勉强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的两天，随后便迎来了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新的一天。

老师失踪了。这是Chimon大早上被叫醒的原因，一百年不会主动呼自己一次的名字显示在手机上时，Chimon的心里就咯噔一声，这可能是他有生之年清醒得最迅速的一次。

“我跟我妈都找不到我爸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Star劈头盖脸地丢下这个爆炸性新闻，但听起来也不像是期待着这边能给出个答案。Chimon没工夫理会对方的小心思，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医院，然而即使有八成把握，却不能明说。

“什么时候不见的？他不是每次出门都会跟师娘说清楚去哪还有回家的时间，这次没说吗？” Chimon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老师昨天在家没有异常，出门只说去公园跟棋友下个棋可能会晚归，没想到竟然一夜都没回家。Star已经去找过公园里天天摆棋局的熟人了，都说没见过他。

Chimon有了更加不好的预感。他很快给Perth发了个信息，问他有没有渠道可以打听到昨晚到凌晨间急救入院的人，范围大概是距离那个星河小区最近的几家之一。时间太早，他没想着对方能这么快就回复，等待的时间本来还算镇定，结果师娘Tilcara中途截了Star的电话说想见他，Chimon便立刻放下所有飞快地出了门。

手机在车座夹缝里振动，他没注意到，风驰电掣地赶到星河小区，刚下车就被一群不知埋伏在哪的长枪炮筒给围堵了……

清晨还很安静的街区一下子变得乱糟糟，他脑袋嗡嗡作响，耳边阵阵轰鸣，四面八方一拥而上的嘈杂如蝗虫压境。他被挤挨着，帽子也不知道怎么掉的，估计已经被踩废了，墨镜也被撞歪了，他索性摘了。

各种质问声中，他不发一言，闪光灯此起彼伏根本睁不开眼。

“有传言称Aoe先生已经提起了离婚申请，这是为了你吗？！”

“你是否承认介入了别人家庭？！”

“你们的关系持续了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曾说过Aoe先生是最尊敬的老师，你是否借由自己和老师达成了某种交易？”

混乱中不知谁的器材撞到了他的脑后，Chimon闷哼出声，蝗虫部队瞬间安静了。

抢新闻是抢新闻，让明星受伤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他们中的很多已经被“通知”过，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世界上始终存在着另一种统治的力量，绝大多数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机会知道。

Chimon被击打到的部位有一点点湿意，疼痛让人烦躁，但不再嘈杂的四周却让他感觉好了很多。他从刚才开始就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叫他，视线扫到不远处，正好看到一女子被挥开的手臂送倒在地，Chimon瞪大了眼，随手抄起个棍状物体便冲了过去。

“闪开！都闪开！” “别伤着她！滚远点！离她远点！” 他像是突然化身为了一名冲锋陷阵的将领，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破开了一条路。等冲到跟前才听清，那女子一直念叨的是:“不要欺负Chii，你们别欺负他……”

Chimon脸色一松扔开手中的家伙蹲下去扶她，握住她的手问:“师娘，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Star呢？……您受伤了吗？有没有哪疼？哪疼您告诉我？”

Tilcara看清来人哭得更凶了，她靠进Chimon怀里直摇头。Chimon见不得身边的人哭，尤其是女士们，妹妹母亲还有就是眼前这位，尤其见不得。Tilcara看起来已经哭了很久，眼睛红得厉害，满脸的泪水。她几乎是栽在了Chimon怀里，扯着他T恤的前襟问:“Chii，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实话……你告诉我实话，他是不是，是不是病了？病得很重吗？”

Chimon完全愣住，恍惚了一下才问:“老师跟您说了？”

Tilcara还是摇头。

“……那……您怎么？”

“一开始，我也只是猜测的……这几个月来他偶尔会说胃有点不适，我们都只以为是吃的不太对，就只关注了食物……可他昨天突然说要离婚，他什么都不要……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让他三缄其口，怎么都不肯告诉我……”

Chimon了然，他一早就跟老师说过，不太可能瞒得过师娘。他们那么恩爱，这么多年，枕边人的一举一动，思考回路早就被彼此熟知如呼吸一般了。

“更何况还有你，你怎么总是这么傻……现在传言都成什么样了，可是你却一直都不肯澄清也不露面，你这孩子真的太傻了！……想到你不能澄清的理由，我怎么还不能确定呢？！我的孩子，你是要让我心疼死！也是Aoe他太过分了！怎么可以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还要跟我离婚！他居然要跟我离婚？！”

Chimon由着她语无伦次地发泄，索性将人抱在怀里，但他知道真正能安抚到这个无助又绝望的女子的人绝对不是他。

“Chii，Chii……你知道吗他竟然说要跟我离婚，他要离婚……他只是生病了，却要跟我离婚……我绝对不能原谅他！……可是他去哪了？他去哪了？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不会的师娘！不会的，老师怎么可能不要您了？！不可能的事您别理他，他就是生了病，情绪不好一时钻牛角尖而已。离不离婚的，只要您不同意，这婚就不可能离得了！您忘了还有Star呢，他也不会同意的，我也站在您这边。您放心，老师就是嘴硬，他根本离不开您，离开您他去哪呢？他不是说过您才是他的家，您不记得了？您先别胡思乱想，没事儿的，远还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我带您去找他，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好不好？”

Tilcara抱着他痛哭不止，Chimon一边笑嘻嘻地哄她一边忍了再忍，他此时几乎哪里都在痛。却都敌不过心酸的痛。

不知从哪传出来说Aoe在曼谷医院，已经录了全程的记者们又一窝蜂地往医院赶。刚上演的戏码在他们看来实在没什么爆点，这恐怕无法交差，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医院那边。人潮因利益迅速聚集也因没有利益很快散去，只剩下了几小撮人抱着损伤的器材低声商量着怎么能获赔。

“我这镜头都给敲碎了，你瞅瞅！？这怎么也得赔个一二十万吧！”

“那我这个三脚架也得七八万吧！”

几人七嘴八舌，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道:“想要多少，都来找我。”

五六双眼睛立刻看过来，那人不咸不淡地说:“一个个来，只要你敢开价，我就给。怎么样？也告诉那边的那些，要赔偿的都来找我。千万别找错了——万一找错了，可能会死。懂吗？”

几人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一般谁听到这种话都不会当真吧。直到他掏了名片给对方，那几人才呼朋唤友地灰溜溜地走了。

Chimon好不容易把人哄得差不多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哭到脱力的Tilcara扶起来。他不得不先站起来，摸裤兜才想起手机还在车里，眼下身上什么都没装，就算想找人帮忙也没有头绪。刚才还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现在却一个都没留下了。Chimon顾不上想发生了什么，就算想回去车上拿手机也不敢就这么放着Tilcara自己待在这，哪怕他可能只需要三两分钟而已。

他烦躁地四下望去，在斜对过不起眼的路边，忽然被一个身影攫取了视线。

Perth今天穿了身黑色的机车服，领口袖口有金属的亮片装饰，显得很生人勿近，利落酷帅。当他们的视线不期然地交汇在一处，Chimon蓦地别开眼笑了。

上次也不该换衣服的，他想。他在这人面前，还有什么好藏匿的吗？

他仿佛在这一刻才想到，想到他们原本就是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交集的人。究竟是什么，模糊了那界限。

Perth开着Chimon的车，Chimon和Tilcara一起坐在后排。师娘的脚踝好像有点扭伤，走路的时候还不太明显，上车的时候Chimon就发现了。他试图帮Tilcara检查伤处，Tilcara却顾及着外人在场，Chimon冲她笑笑道:“这就是Perth，您应该知道他的。Perth没关系的，您就别担心了。”

Tilcara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不再是那个无助又绝望的女子时，她便恢复了原本知性大方的模样。她轻轻拍了下Perth的肩，低头道了谢，然后才是简短的自我介绍。

“刚才让您见笑了，家事芜杂，实在不好意思。”

Perth几乎瞬间就明白了Chimon很多礼数周到甚至有时会过于周到的小习惯都是从哪来的了。他对这位女子立刻就有了亲近之感。

“您请叫我Perth就好，很乐意能为您效劳。”

Chimon牙酸道:“你们干嘛突然都用敬语，这样很奇怪好不好！？”

车里的氛围总算没那么拘谨了，Chimon熟练地从座具袋里拿出了喷剂，Tilcara的脚踝处看起来只有一点点泛红也没伤到骨头，他专心地帮忙上药，没注意到开车的人借着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

Tilcara主动跟Perth搭话道:“Perth本人比电视上酷呢，电视里就可爱更多些。”

Perth难得不好意思，往Chimon身上引:“Chimon哥才是真的可爱。”

Tilcara浅笑:“Chimon就像我们家的另一个孩子，自家人看自家人当然都是可爱的。Perth不一样的，你是帮我们照顾了Chimon的人呢。感谢你哦。

“而且我看得出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哎，师娘——您怎么突然说这个，会尴尬的耶！”

“好好，不说了。你这个面皮薄的毛病就是怎么也改不了。”

“哪有，您这样当面说出来肯定会尴尬的吧！Perth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对吧？”

Perth道:“我不会啊，我就是喜欢粘着Chimon哥。”

Chimon：“……”

“你别拆我台啊！”

三个人都笑。

Chimon透过后视镜去看Perth，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拉平了嘴角。视线在镜子里重遇，Chimon想道谢，Perth的眼神却让他难以张口。

Perth率先发问道:“Star怎么没在？”

Tilcara:“哦，他，他今天有工作……”

Chimon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您什么都没跟他说，是吗？”

Tilcara:“我自己也还不确定的事，怎么好跟他说……再说，工作也是要紧事……”

Chimon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师娘，您知道，Perth跟Star，他们是同年岁的人？”Chimon不敢看驾驶座的方向，即使知道那人一定在看他，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其实这次的事，真的对我很有影响。现在的压力多半是公司在帮我顶，这完全是因为Perth，因为他一直在帮我。如果不是他，我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状况……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师娘，师傅的事，无论之后要怎么发展，都不是您一个人可以撑起的。在获得成就之前，如果他连家庭都扛不起来，那又会有什么样的名声呢？您一向考虑事情细心周到，那这件事，是不是也该为Star考虑得长远点儿？”

被握着的手紧了紧，良久Tilcara认真地点点头，Chimon笑着搂她:“别担心，也还有我呢。”

他们到达的是诗里叻皇室医院，下了车Chimon才发现。皇室御用医院虽然并不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按照他的推断，老师需要急救那一定是被送到就近的医院的，怎么也轮不到这里才对。

Perth停好车拿了他的手机递过来，Chimon才想起自己都忘了手机的事了。

Perth道：“记者现在应该都在曼谷医院，我让人把你老师转到这里了，就算之后记者追过来，在这也没人敢造次。”

“嗯，又麻烦你了……”

Perth扭头去扶Tilcara，Chimon愣了愣跟上去。

专属病房里老师还在沉睡，护士说人才从别的医院送来还没来得及做检查，他们进去看了一眼又赶紧去找医生了解情况。

“我们目前还没有任何关于患者的资料，从地方医院接收过来的时候，对方说只来得及验了血，有几个指标不太好。谨慎起见，我们还要做一次全面的检查，所以现在还没有结论到底是什么引起的昏厥。家属如果已经知道情况，可以先跟我说下，方便尽快处置。”

Tilcara看向Chimon，Chimon犹豫了一下老实道:“之前是在曼谷医院看的，那里的医生出具的诊断结果，是……胰腺癌……”

Tilcara:“……什……”

“师娘！师娘！医生！！！”眼看着人一晃就倒下，Chimon也慌了手脚，还好有人帮忙一起扶住了才没摔成一团。Perth直接将瘦小的Tilcara抱了起来，跟医生道:“这是患者的妻子，可以安排在同一间吧。”

按惯例当然是不行的，这是常识。然而医生却点点头:“当然，我这就安排护士加床。”

Chimon:“？！”他已经来不及表示惊讶了。

医生对家属的这种晕倒毫不意外，司空见惯自然就安排得有条不紊，大致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事，交待了两句就走了。Perth紧接着叫来了一位护士帮忙看顾，随后便拖着Chimon出了病房。

“Per？”

Perth好像没听到一样又把他带回了诊疗室。

医生问：“您还有吩咐吗？”

Perth按着Chimon坐下，跟医生说:“先给他看下头上的伤。”

Chimon下意识摸了摸脑后，他都忘了为什么疼了。湿意早就结成了硬痂黏连在头发上，简直无法想象他现在的形象。明星包袱让他瞬间脸烧起来，低着头只想装死。

哪知Perth紧接着又道:“然后给他做个全身CT。”

“哈啊？这就……不用了吧……”

奈何没人关注他的意见，医生对Perth言听计从，立刻就叫来了护士安排检查。连医嘱都直接跟Perth说的。

“头上的伤看起来不严重，不是铁器造成的吧？”

“应该是被摄影仪器碰的。”

“嗯，这个看起来就只是擦伤，应该不至于脑震荡。您朋友看起来状态也都正常的，等会出了片再确认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创面不大，外伤消毒包扎一下，注意这几天不要沾水，很快就愈合了。”

“好。那现在可以去做CT了？”

“可以可以。”护士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医生转而对Chimon说:“这位先生您跟着这位护士小姐过去吧。”

Chimon无奈地看向始作俑者，Perth笑问:“难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做检查？”

“疯了吧，不用这么夸张……”然而Perth的表情让他无法坚持，一瞬间没了笑脸的Perth有种久居上位者的不怒而威的压迫感。Chimon再次感觉到了对方的不高兴，在外人面前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Perth抬了抬下巴，道:“快去。”

……

他躺在CT室的床上神游，喇叭里传来护士的声音提醒他:“Wachirawit先生，请您尽量放松身体，不然可能会影响到数据的结果哦。”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攥着衣服的边角。手上放松了，仪器开始移动，他的脑子却不能自主。

Perth的情绪不好，毫无疑问是他造成的。至于为什么，他大致也能想得到，他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他开心起来。

但他又隐约意识到，那些方法也可能适得其反。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做？这个人让他的头更疼了。

……

做完CT出来，Perth没在门外，Chimon一开始没太在意，直到处理完头上的伤口，他问护士人去哪了。

“Tanapon先生的话，应该是离开了吧。走廊尽头那部电梯是离院的方向，我看他上了那部电梯。您要找他吗？”

Chimon竟然回答不上。

“……不了。谢谢。”

他回到了医生那里，详细地跟医生说了他所知道的情况。鉴于曼谷医院在国际医疗行业的地位和权威性，他和老师倒是都没怀疑过诊断的结论。老师的诊断报告他早就烂熟于心了，果然医生听完他的叙述，也是建议尽早手术。

纠结的点在于，老师不愿意。或许是Chimon的表情太复杂，医生突然问道：“恕我冒昧，听您对那位夫人的称呼，我想您应该并非患者的直系亲属？”

“是的，在血缘上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您这么问，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那倒不是。”医生笑道：“我也看得出您同那两位很亲近，这样的感情很难得。只不过，我想您也明白，不管手术与否还是变更其他治疗方案，都有许多需要直系亲属签署的文件。我们院方也有责任和义务同家属讲明每一种方案可能会产生的结果。以那位夫人的承受能力，我想怕是不太适合。但是您又并非血亲……”

“我明白您的意思，这种事我也不可能代替他们的血亲做主。我会负责通传的。”

“好的，那就麻烦您代为通知一下，越快越好。因为Tanapon先生方才已经要求我们请最好的权威外科医生来，据我们所知，那位外籍医生很难请得动，另外时间肯定要跟着人家安排，万一错过的话……”

Chimon一边听着医生跟他巴拉巴拉，一边越发烦躁。他早就算不清欠了Perth多少，他早就搞不清楚Perth在他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已经为他做了多少了。现在已经不是欠了多少怎么还的问题，而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连怎么样能让对方不再生气都不知道。

Perth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他躲进楼梯间深吸口气。这时候的哪哪都疼更像是一种PTSD，他强制自己按照事情的优先级逐一处理。首先需要马上给Star传话，其次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思考和Perth之间的问题。

然而打开手机先看到的却是刷了满屏的mail，且都是来自同一人的。时间距离现在早已过去了数小时。

A.M 6:54 from Perth：“我现在帮你问，你先别急。”

A.M 6:54 from Perth：“等我几分钟。”

A.M 6:59 from Perth：“问到了，在星河小区就近的地方医院，我已经给他安排转院了，确定好医院马上告诉你。”

A.M 7:01 from Perth：“人呢？你先不要到处乱跑，现在盯梢的人太多了，还可能会有危险。”

A.M 7:02 from Perth：“你倒是回复我一下？”

A.M 7:02 from Perth：“千万别急着去星河，那现在全是记者！”

A.M 7:03 from Perth：“一定要去的话等我去接你！”

A.M 7:05 from Perth：“我现在就去接你，已经在路上了。”

……

Chimon逐条看过来，突然觉得呼吸不畅，喘了几下才切了页面拨了Star的电话。好歹对方是接了的，其实Chimon有点意外，如果对方没接，他还能有点理由转移下注意力。

“你在哪。”

Star因为Perth那拳的伤工作已经落下些进度，如今只能加倍补齐。他时间有限，且本来也不怎么情愿跟Chimon说话，便不耐烦道：“工作场地，我还能在哪。”

“你爸妈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Wachirawit你是有病吧？！”

“我他妈在问你是工作重要还是你爸妈重要！？”

Star：“……”这世上见过Chimon怒吼的人他恐怕是第一个，实在不能不惊讶：“我爸妈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Chimon重重的喘息声。

“你听着，Star，我只说这一次。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在做什么，赶紧到诗里叻来。你他妈赶紧给我滚过来！！”

手机断线的声音之前他听到的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杂音。

那是Chimon的手机一路从楼梯上摔到间歇台上的声音。把手机碎尸万段了他才想起还没有跟Perth回一句对不起。

他这么对不起。

他这么对不起。

说对不起会有用吗？

他重重的一拳落在了墙壁上。

身后的门突然“吱吖”着开了，Chimon自然被吓到。等看清来人就更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动静几乎尽收于这人眼中。

Perth也没说什么，沿着台阶去帮他捡手机的尸体，能碎的几乎都碎了个彻底，他在门外只靠听的都知道这是肯定报废了的。

“就算想换新的，里面的资料总还需要吧。难道你都备份了？”

他从间歇台折返拾阶而上，楼梯间里回荡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像是在读秒一样，实际不过几瞬息，Chimon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对方与他对面而站，问他：“怎么不说话？疼傻了？”

Chimon这才眨了眨眼，道：“你，你刚刚，去哪了？”

“去吃了个饭，不然怎么回来换你？我动作已经很快了，就怕你缺帮手。……你找我？又出什么状况了？”

Chimon一时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Perth仔细瞧着他，忽然笑起来：“不说只是小伤，怎么包扎成这样？只看这包扎的架势，外人大概会以为你被开瓢了。”雪白的纱布围着前额缠了几圈，像绑带一样，有几缕刘海被夹在其间，看起来别别扭扭的。

“你都不难受吗？”Perth很习惯地直接上手帮他勾弄好，两人离得太近，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Chimon是真的难受了。

他凑过去把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闭上眼道：“让我靠一下……”

Perth顺势圈住他，他以为Chimon只是累了，对于对方这么主动的依靠，Perth是有点儿高兴的。

“Mail，我刚刚才看到。”

“嗯，我想到了。”他一上车立刻就发现了驾驶座夹缝里的手机，掉在那种位置，开车中的人是无法取出的。

Chimon抬起左手抱了抱他：“……对不起，我应该道歉……”

“……”

Perth又冷了下来。

方才那一点点欣喜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降温，一正一负一进一出恰巧造成了双倍的温差。他圈着人的手臂垂直滑落，Chimon也从那个怀抱中退了出来，满眼歉意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生气——你以为那是因为你没回复我的Mail？”

Chimon当然知道不仅仅是Mail的事，但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确切地说是，他还没有想好两个人之后要怎么样。

他无法直视对方了。

Perth并不想在此时增加他的压力，他执起Chimon的右手，指关节果然又红又肿。Chimon的手指瑟缩了一下，Perth改为握住他的手腕。

“刚包扎完头上的伤，你就又搞出手上的伤来。你是有疼痛依赖症还是怎么？故意的是吧？”

Chimon：“……不是，就，就不小心。”

Perth没拆穿他，就那么握着他的手腕离开楼梯间。厚重的安全门开了又关，走廊上人来人往，光线也变得明亮，他们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刚刚回到现实。Chimon从身后望着那个有些冷厉的侧颜，有一瞬间产生了就这么被拖着走也挺好的想法。

因为选择实在太难了。

“我确实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到底为什么在生气。”

Chimon：“……”

等手上的伤也处理好了，Perth埋怨道：“幸好不是把惯用手弄伤，我真的怀疑你就是故意的。”

Chimon抿着嘴无言以对。

“这样自己去吃饭没问题吧？”

“拜托，这点小伤也算伤吗，当然没问题。”

Perth不置可否：“医院有御用餐厅，你出了这栋楼看指示牌就行了,很近很方便。我不知道你师傅师娘喜欢吃什么，所以什么都没买，你看着带吧。我去帮你守着。”

“可我现在、我实在没胃口。”

“就算你不需要，那病房里的人呢？”

Chimon被精准拿捏了，他苦笑，Perth知道他不放心的事太多，又道：“放心吧，Star应该很快就到了。他虽然看起来是那副模样，但还不至于不分轻重。等他到了他们一家人肯定有许多要先坦白的，暂时还不用你出面。”

“我当然知道他会赶来，”Chimon就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也挺了解他的。”

“嗯，好歹也共事过一年多——你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Chimon一抿唇，赶紧道：“我去吃饭了。”

Perth望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笑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转身就进了诊疗室。

医生见是他立马站起身，Perth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问：“CT的片子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拿给您过目。”

“不用，我也看不懂。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能在这家医院任职的个个都是人精，医生巨细靡遗的讲解了Perth关心的每个点，最后总结道：“Wachirawit先生的身体整体还是挺健康的，虽然胃部因为旧伤经不起折腾，但看得出他自己是有在注意的，暂时没什么问题。至于他左腿胫骨的那个旧的裂伤，由于当时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和休息，现在的治疗手段恐怕也无法再有太多的改善。索性没有太大影响，只要别再受伤，不受风蚀冰冻就不会疼痛。另外左腿膝盖的这个新伤应该是今天才造成的，推测是撞击在了类似于碎石之类的硬物上了，这本身不严重。只是膝盖这种关节部位的疼痛级本来就高些，这个恐怕会勾起他对胫骨旧伤的PTSD。”

“PTSD，你说创伤后应激障碍？”

“对，简单来说就是，这个膝盖的伤实际没有那么严重，没有多疼。但现在他可能正忍受着比实际的痛楚级更高级的疼痛度，这种主要还是心理层面引起的。”

“知道了。”出门前他又突然回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你知道Tanapon家族最大的继承人是谁吗？”

刚拿起手机的医生一个激灵，干笑道：“当然是您，这、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Perth极清浅地勾了勾唇角：“那你应该也明白，我问这话的意思？”

医生明显地吞咽了一下，拿起来的手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他眼中的前狼后虎让Perth感到十分好笑。

“别怕。我还只是继承人，不是现在的掌舵人。我知道他们问起的话，你也顶不住。——我的要求很简单。”

“您请，您请说。”

Perth对他的识时务还比较满意，也不为难对方了：“谁来问无所谓，问什么你答什么。至于没问到的，就不用开口了。懂？”

“懂！懂懂懂。”

“那就谢谢了，Kit医生。”

“不敢不敢，您客……气了……”抬头时大少爷早就没影了。

Kit医生的手机是掉回桌子上的，等憋到嗓子眼儿的这口气慢慢散了，他才惊觉自己居然在空调房里出了一身冷汗。

Chimon大概花了一小时的时间，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是真的寸步难行。还好虽然死了的这个屏幕背壳都摔碎了，起码没影响他付款。他先去买了手机，自己随便吃了点，才带着简单的饭菜回来。

Perth正坐在病房门口。

“怎么坐在这里？”就算诗里叻是皇室医院，可他一个大明星坐在病房门口还是会惹人侧目。不过说起来，Perth确实比Chimon还要更适应那种万众瞩目的氛围，这同样也是他很佩服对方的一点。

这样的底气和自信实在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Perth接过他手中的外食袋搁在一旁，递给他一个新手机。

Chimon：“……”

他和Perth用的都是苹果，但之前摔坏的那个是白色的，这个是黑色的。和他刚买的同款同颜色，Chimon下意识地摸了下裤袋。

“刚让人送来的，膜都贴过了，我看你没有用护壳的习惯就没让装。趁着现在把里面东西倒一下吧，摔了的那个还能开机吧？”

Chimon默默地把旧的拿给他，他边帮着一起倒弄着手机，边给Chimon解释道：“你刚走没多久Star就来了，我也不方便在里面听，就干脆出来等。”

其实Chimon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他已经猜到了，但他不想打断Perth。一个会讲很多话的Perth真的不常见，他安静起来能比自己还悄无声息。他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只想听这个人一直讲一直讲下去，不需要他的任何回应，只要让他听着就好。隔着一堵墙传来的啜泣声令他身心疲惫，奇异的是Perth的声音好像能缓解那种无力感。

他索性将两个手机都丢给对方，Perth玩笑道：“万一我看到了不该看的怎么办？”

Chimon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道：“我没有不能让你看的东西。”

Perth：“……”他难得被噎住了。

好一会儿Chimon悄悄睁眼，发现他手中忙不停，脸上居然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傻气得要命。

他可以如此轻易地就掌控这个人的情绪，真真是易如反掌。明明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他开心，可怎么Chimon就是觉得，很难很难。

他早明白世人从无纯粹的快乐与苦难，眼下他们就算苦中作乐吧，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

他原本想既然进退两难，不如就不再进退，时间总会给他们一个结果。可是很快他又害怕起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真的到了那一天，Perth会问他为什么。

他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待他。

而他，经不起这句为什么。

“很多mail的往来记录，还迁移吗？”

“……不用了吧，应该没什么重要的。”

“OK。”

你看，他是真的好像很开心。

他怎么会这么开心。

反衬着自己那些说不出来的，或是无法诉诸于口的，都是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