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鞭都行。”陌如清向前挪了半步,半个身子挡在谢见明身前。
陌嫦空的笑声更大,讽刺至极。鞭子耷拉在她脚边,却迟迟未动弹。随后她沉默地弯下身,从案板上堆叠的书卷里随意抽出其中一张,毫不留情地甩到了谢见明的脸上。
“那替我干件事吧,成了,我就同意。”陌嫦空一甩衣袍,坐在了案板后的蒲团上,“唐家新娘墓谜案,最近刚闹出来的。你们要是把这事给解决了,我便同意你的条件。”
“但必须带上寒星苑的弟子,人选我来定,定好后即刻启程。听清楚了吗?”
尽管内心再多不乐意,但谢见明也不敢多言,他和陌如清点点头,退出了房屋。门口的小灵儿见他们出来后,便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叮叮当当的声音再次在屋内响起。
等待的时间内,他又跟着陌如清在院里面发了会儿呆。
视线穿过那些冷峻森严的黑金建筑,直直通往深处的山林。谢见明像是想到些什么,眼眶都不禁红了几分,鼻尖也酸酸涩涩的,难以言喻的酸胀和着细密的麻木席卷他的心脏,乃至骨骼。
“在瞧什么?”陌如清见他一副魂不舍守的模样,开口问道。
谢见明只摇摇头,低头抬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将原本惆怅的表情留存在短暂的黑暗中。
他咧嘴,否定了自己的微动作。
陌如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给他递来一杯花茶:“这是寒星苑的特色,梨花茶,尝尝吗?”
“虽然味道可能不是很正宗。”
谢见明看着那杯泛着淡黄颜色的茶水,上面飘着些许白色花瓣,清甜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把玩杯口的指尖停顿一瞬,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为何这么说?”
“这梨花本应从寒星苑后边的梨园里摘,但是后来隔壁谢家的千桦堂落魄,我父亲也意外离世,没人去打理,便荒废了。这梨花茶,也没曾经那味了。”陌如清自己喝了一口,声音也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悲哀。
谢见明也跟着喝了一口,味道是淡淡的微甜,细品尾调还带着涩涩的苦。
的确没有曾经的梨花茶那般解渴。
谢见明在心里频频摇头。本以为自己死了两次,对这世道的人情冷暖早已看透,自诩再无任何羁绊留存于世间。可这样一杯茶,仍能引起他万千思绪。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还是要被这红尘蒙住眼睛。
义难舍,情难断。
二人跟着传信的小灵儿,再次走到陌嫦空那里时。只见两个装束干练的一男一女站在门外,听小灵儿说,那是寒星苑里最顶尖的两个弟子。
他们瞧见陌如清和谢见明时,都十分恭敬地朝着他们行礼。
“晚辈赵雪,见过公子。”
“晚辈封庭林,见过公子。”
免礼后,陌如清开口询问道:“你们知晓地点吧?”
赵雪点头,并抽出一份有些古旧的地图递给陌如清:“回公子,陌宗主已经将案发地点告知我们,您大可放心。”
陌如清点点头,没再说话。
随后,赵雪和封庭林二人站上剑身,回头道:“公子,该出发了。”
陌如清嗯了一声,很自然地把谢见明抱了起来。不顾对方的挣扎,稳稳当当地站在沢寒剑上,带着他御剑飞行。
来到北云城后,一行人迅速地找到了唐家大院。
和下人解释此行的目的后,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便神神秘秘地跟着下人走到院门口,手心里还攥着嫩粉色的手绢,脸上的胭脂都花了不少,应该是刚哭过。
“仙人啊,你们终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妇女连忙将他们带进院内,摇着手绢哭诉着她的不幸遭遇。
听着中年妇女的描述,谢见明倒是拼拼凑凑听出个大概。
唐家的独子唐鹏新娶了个美人,结果没隔一周,那美人就穿着婚服吊死在家里,连带着唐鹏也失了心智。唐母找高人破局,却得知这大院下竟有一座新娘墓,这一切的手笔可能来源于鬼怪。
无奈,她只好向仙门求助。
“可是这大院是唐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就闹了鬼!”说罢,她的眼泪又流了不少。
梳理完大致后,谢见明率先向唐母提问:“姨母可知晓你家媳妇的具体信息?”
“这......”唐母的眼神顿时犹豫起来,捏着帕子的手猛地一顿,脚步也缓下来,“这小子我从小溺爱到大,这成婚的人也是他自己说了算数,我倒是没做什么干涉。”
“原来如此,那麻烦姨母带我们去瞧瞧您儿子了。”谢见明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还安慰了对方几句话,哄得唐母心花怒放。
站定到一处房间内,窗纸上全部都画满了朱红的诡异痕迹,依稀拼凑出来像一个个文字,但连起来又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唐母带他们到这儿后,便站定在原地不敢动弹:“各位仙人,这就是我儿的房间,只要别伤着他,随意瞧随意查,若你们肯还我儿一个清白,要我唐家付出什么都行啊。”
见唐母正要下跪磕头,赵雪连忙扶人站稳:“姨母,不用行这么大礼,除妖镇邪是我们身为仙人的职责,您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为您查到底。”
然而,封庭林没说话,只是率先走上前打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吱呀——
顿时,一股浓厚的阴气扑面而来,昏暗的房屋内只能瞧得见几只红烛的火光摇曳着,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谢见明感受着里面的森森鬼气,一下子眉头紧皱。
“进去看看。”陌如清没有停留在外,“赵雪,你先在外围勘察,封庭林,跟着我们进去。”
“是!”
三人跨过门槛,站定在门口,却迟迟不见唐鹏的影子。
“唐鹏?”封庭林唤着对方的名字,一连着喊了好几下,却全都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
“他现在不会回你的。”谢见明勾唇道,“但是,你可以换个称呼试试。”
封庭林听得一头雾水,紧锁眉头看着谢见明,手心也搭上了佩剑的剑柄。
瞧着对方疑惑的模样,谢见明就知道自己没法指望他们,他叹了口气,随后清了清嗓,声音顿时变得尖声细语。
“相公。”
丁零当啷的声音从内屋响起,好像有黑影急速地爬了过来,陌如清一惊,拿起木桌上的烛火,往身下一照。
这不照还好,一照差点把谢见明吓个半死。
只见,一个男人的脸上涂满了胭脂,头戴凤冠,身着喜服,目光所及之处的肌肤上,全是用红胭脂画上去的诡异纹路。他瞳孔涣散,面容憔悴,哪里还有一点人的模样,活脱脱的像个死了好几百年的鬼。
视线下移,只见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那尸体血肉模糊,白骨露出,头皮上依稀挂着几根发丝,裸露的皮肉上还爬着乳白色的蛆虫,时不时地冒出头然后又钻入皮肉大快朵颐。尸体散发着浓重的恶臭气息,但偏偏又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牡丹花香,香臭结合,光是闻一下,就足以让胃里翻江倒海。
纵使是陌如清这样见惯大场面的人,也是被唐鹏这模样给恶心到了。
“娘子、娘子......是你吗?”
唐鹏如粗砂般的声音响起,被蝇虫纠缠的双手攀上了陌如清的衣摆,惹得陌如清下意识退后一步,躲过唐鹏的触摸。可对方还不死心,膝行几步,又黏了上来,嘴上不停地念叨着娘子。
封庭林有些不解,语气里还带上些责怪:“你为何这样唤他?这下他缠上公子了,你怎么办?”
面对对方十分不友好的责问,谢见明也没什么辙,他强忍着恶心,继续捏着嗓子开口道:“相公,我累了,想去歇息,你带我去,好不好?”
“好、好。”唐鹏停下动作,转身回头再次抱起尸体,朝着黑暗深处爬,谢见明连忙示意另外二人跟上,三个人跟着疯掉的唐鹏走进了内屋。
房屋内更加昏暗,连烛火都没有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得清楚些东西。唐鹏爬到某处后,便停下了动作,双眼空洞地呆滞住。
顺着唐鹏的方向,陌如清把烛火递给封庭林,对方心领神会,很自觉地朝前走了几步,却照出了一个在墙上坑坑洼洼的洞。
“娘子、娘子,休息、休息......”唐鹏又开始动作,起身将怀中的腐尸一点点塞进了那个破洞里。这下,陌如清三人才得以看清唐鹏的指尖。
对方的指头被磨得皮肉糜烂,干枯的红血黏在皮肤上,指甲都没有了。而那个坑坑洼洼的洞口旁,也铺满了鲜红却风干的血液,应该是这人活生生用手抠挖出来的。看上去,不仅不可思议,甚至令人头皮发麻,如同蜈蚣爬上头皮,直让人颤抖。
寒风不知从哪里吹来,腐尸被塞入洞口之后,唐鹏歪歪扭扭地站起身子,把自己的头也塞了进去。这把谢见明他们吓得不轻,强行把唐鹏给拽了出来。
被拽出来的人还想重复刚刚的动作,但下一刻,脚底下轰隆隆的声响便传入三人的耳朵。
“有情况!”
正当三人准备俯身去查看时,谢见明和陌如清脚底下竟然一空,顿时掉入黑暗的深渊中,头顶的红烛光越来越暗,最后消失殆尽,视线只剩下一片昏黑。
而封庭林一人还站定在原地,看着身边空掉的位置和深不可测的地底,顿时警惕起来。
只见站在原地的唐鹏突然停止了动作,身后开始冒出缕缕白烟,那白烟逐渐化形,隐约看着像是个女人轮廓。刹那间,他的眼神清明起来,看着准备拔剑的封庭林,竟笑了出来,那声音乍一听居然是男女双声:“娘子。”
“我找到新的苦命鸳鸯,替我们——”
“去死啦。”
而另一边,谢见明和陌如清也没有傻愣愣的等着落地,二人都在召唤着法器,可无论是羲和扇还是沢寒剑,都未能及时出现。眼下状况太过紧急,谢见明没法再稳住心态,他调动着体内陌如清留存的灵力,想要化形托住二人,可那灵力似乎不受他的操控,反而加速了他们的坠落。
熟悉的失重感来袭,谢见明终于耐不住喉咙里的惊呼。双眼紧闭,心跳急速跳动,就连呼吸都快忘却。
下一秒,兰香袭来,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了他。
他们相拥着,在黑暗中极速坠落。
再睁眼时,臆想中全身骨裂的疼痛并未袭来,反而是厚重的布料快压得谢见明快喘不过气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低头一瞧,竟是新郎官的喜服,手上还拿着结婚用的绣球。
周遭浓郁的鬼气让他倍感舒适,他转头张望着四周,却在看清楚周围的东西后汗毛竖立。
只见一个个用白纸扎的纸人坐在木桌上,用红胭脂涂鸦出的五官全都正对着他,弧度一致的微笑如同密布的黑云般压人。
响彻云霄的唢呐声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伴随着喜庆的音乐,一道戏腔响起。
“花轿迎娶美娇娘,生死相依共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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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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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囍结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