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婵韵也不知道她的二妹妹正在暗暗打着帮她拒婚的主意,她不想让婚姻这类烦人的事情,扰了今日的兴致,就说了两句谎话,表示自己并不抗拒这门亲事,然后岔开话题道:“你这镯子倒是别致。”
她本是瞅着凤婵音戴了一只眼生的镯子,随口说的,待仔细一瞧,才发现这镯子确实好看得紧。
她牵起凤婵音的手腕,点评道:“像是如今京城最时新的样式,但又保留了几分古朴的味道,不同于市面上的那些俗物,是哪家铺子里的?”
凤婵音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见姐姐不愿聊亲事的话题了,就没再刨根问底地打探那位庾翰林,体贴地顺着凤婵韵的话,聊起了首饰,道:“我也不知,是昨日谨大哥哥送我的。”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她昨日的行为,很有些对不住凤卓谨。
兄妹重聚,当哥哥的精心给她挑选了见面礼,她却挖了个坑等着人家。
这显得,哥哥是个好哥哥,但她这个妹妹却不是个好妹妹了。
凤婵音良心发现,觉得她也该回赠个什么东西,给大堂兄赔赔礼。
送礼嘛,得送对方喜欢的才行,凤婵音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打算送个贴合凤卓谨心意的礼物,可她离家多年,只知道凤卓谨小时候喜欢什么,长大后的凤卓谨的爱好,她还真不知道,于是她向凤婵萱请教道:“大哥哥送的这个镯子我很喜欢,也想给他回一份礼,姐姐可知道,他都喜欢什么?”
凤卓谨还真有个众人皆知的喜好,凤婵音一问,凤婵萱立刻就想到了,可想到归想到,她斟酌再三,还是没能把兄长的这个喜好宣之于口。
凤婵音见她半天也没回答自己的问题,神色还古古怪怪的,就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凤婵韵也在一旁要笑不笑地,应该也是知道什么,但就是什么也不说。
人小鬼大的凤婵蔻偷听到她们的对话,抢先回答道:“我知道谨大哥哥喜欢什么,他喜欢美人!”
说着,还给凤婵音细数了凤卓谨后院的八房妾室,各有各的来历,各有各的特点,但不约而同地都有两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都长得格外貌美,以及,都有一个凄惨的身世。
那八房姨娘之前的身份,要么是低声下气伺候人的丫鬟,要么是卖身葬父孤苦无依的贫家之女,要么是飘落红尘身不由己的卖唱之女……
总之,按凤卓谨自己的说法,他不是喜好美色,他只是见不得这些可怜的女子被残酷的生活所磋磨,想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
“他这么胡闹,大伯父和大伯母也不管吗?”凤婵音问出了困惑已久的问题。
凤婵韵三人都觉得她问得奇怪,回道:“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吗?有什么好管的?”
“他也娶了世子妃了,又不是在成亲前就纳妾、收通房,不算胡闹。”
凤婵音对这个说法很是不赞同,什么叫成了亲再纳妾就不算胡闹了?
可按时下的风气,世人对男子的要求还就是那么包容,只要不是在正室进门之前太过荒唐,闹出了庶长子,那就依旧能称得上是好男人。
对这种邪门的世俗规矩,凤婵音想要抨击,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抨击,最后只能道:“可是大伯父自己就不纳妾的啊,他怎么会允许堂兄如此荒唐?”
凤婵蔻人不大点,懂的倒是不少,听的也很多,回答道:“大伯母说了,谨哥哥的性子没随大伯父,是随了爹爹这个二叔。”
“她还说,谨哥哥今后,指定也是当大官的料。”
凤婵音再次瞠目结舌,若是纳妾多就能做大官,那还要科举选官做什么?都去娶妻纳妾好了!
她很想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大伯母自己不给大伯父纳几个妾室在房里?
但她顾虑着凤婵萱的感受,没有问出口。
“大堂嫂……”她斟酌道,“也不介意?”
凤卓谨的世子妃邢氏她昨日也是见过了的,看着可不像一个好欺负的软包子。
她与凤卓谨成亲不过两年,凤卓谨就往房里收了七八个妾室,她是怎么忍得下的?
凤婵韵对凤婵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自己回答凤婵音道:“大堂嫂是个识大体的,都是为了侯府的子嗣,她自是理解的。”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扯了扯凤婵音的衣袖。
凤婵音立刻懂了,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她了然地终止了这个话题,配合着凤婵韵又说了些其他的话,待凤婵萱被旁的姐妹叫走之后,才求着凤婵韵给她解惑。
凤婵韵先看了看四周,见其他姐妹们离得都还算远,这才对凤婵音道:“大堂嫂的世子妃之位,来路有些不正,大伯母不是很喜欢她,所以谨堂兄一个劲地往房里收人,其实是大伯母故意纵容的。”
果然有隐情,凤婵音凑近了些,悄声问道:“怎么说?怎么个来路不正?难不成,还有人能让大伯母吃了哑巴亏?”
凤婵韵看着她这鬼头鬼脑的样子,有些好笑,她自然知道凤婵音和大伯母有些不对付,应该说,他们这些侄子侄女就没有没被大伯母排揎过的。
蒋氏是个强势又精明的,还极是护短,小孩子们只要起了争执,她都会不由分说地护着自己的孩子,把过错都往别人家的孩子身上推。
因着她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拉偏架,老夫人没少被她误导,判官司的时候偏向蒋氏生的几个子女。
蒋氏还生了一副极好的口才,一般人还真说不过她,她的矛头对准外人的时候还好,要是对准了自家人,那也是够自家人喝上一壶的。
因此,凤婵音在听出精明的大伯母好似被儿媳妇摆了一道后,才会那么好奇,还有……一点点的兴奋。
凤婵韵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小声地将凤卓谨这桩婚事的缘由一一道来。
“当初,大伯母看上的世子妃人选并不是邢家女,而是璃王府的映安郡主,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堂兄偏偏和邢家的姑娘搭在了一起,两人私会于邢家别院的时候,被邢家的人撞了个正着。”
“为了侯府和谨堂兄的名声,大伯母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门亲事。”
“你也知道,邢氏的父亲是钦天监的监正,圣人崇信佛道,朝廷吉凶皆是问询的护国寺,钦天监如今不过是个摆设,没什么实权。”
“钦天监监正只是个五品官儿,品级低,还没什么实权,大伯母怎么会乐意?”
“她觉得邢家都是贪图富贵的小人,是他们全家给大堂哥设了局,做了圈套,才有了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凤婵音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凤卓谨能这么随心所欲地收拢美人了,原来是婆媳斗法,便宜了他这个居中之人。
她中肯地评价道:“真是应了那句话——‘终日打雁,也有被雁啄了眼的时候’!”
“可大伯母也不想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别院私会,若是大堂兄自己不愿意,邢家姑娘还能把他绑过去不成?”
“这明显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啊,怎么就是邢家给大堂哥设圈套了?”
凤婵韵认同道:“怎么不是呢?”
两人共同批判了一番凤卓谨的荒唐、没担当、喜新厌旧,以及蒋氏对子女的溺爱、放纵。
虽然对凤卓谨沾花惹草的行径很不认同,但一码归一码,站在邢氏的立场来看,凤卓谨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好丈夫,但是站在凤家的角度上去看的话,凤卓谨作为一个哥哥,还是很不错的,他对底下的弟弟妹妹都很关心,很照顾。
凤婵音觉得,事情要一分为二地看,所以,她该回礼,还是要回礼。
可是到底送什么好呢?
她苦恼地想,难不成自己真要去寻摸个美貌女子,送给凤卓谨?
想想都觉得荒唐啊!
凤婵音还没想出来该送什么回礼,凤卓谨倒是先自己看上了一个合心意的。
那是在临近晚宴之前的时候,日落黄昏,天幕绯霞,侯府的一切景致都染上一层暖金色,像一层轻薄的金纱,充满了朦胧的梦幻感。
在花园子里散闷的凤世子,巧遇了一群捧花的婢女,其中有一个眼生的丫鬟,一下就进入了他的眼睛里。
那女子捧着一束海棠花,向着他信步走来,在晚霞的映照下,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柔柔的光芒。
她一边走,一边同身旁的人说笑着,娇俏又可人,明媚又靓丽,和周围的那些庸脂俗粉都不一样。
凤卓谨都看呆了,当场就拦住了美人,询问其姓名身份,打算给自己的后院再添上一位九姨娘。
……
后院里。
凤婵音正在换出席家宴时的衣服,下人来通禀说,凤家的几房人差不多都陆陆续续到了,老夫人也准备动身去宴会厅了。
凤婵音一边吩咐着让丫鬟们动作快些,一边百忙之中还抽空欣赏了一下她今日插花的作品,对自己的手艺甚是满意。
她指了指最好看的那两束,对武妈妈道:“叫人看好了,等晚宴之后,一束送到父亲和母亲那里,一束送到老夫人那里。”
说完,她忽然察觉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个什么人,她环顾了一圈,发现竟然没看到冬棋的身影。
“冬棋呢?”她问道。
武妈妈答道:“她听侯府的丫鬟们说花园北角的海棠花开得最好,就说要去替姑娘折几枝,此刻还没回来。”
“去了多久了?”凤婵音追问道。
“我们从湖边分开后,她就去了。”武妈妈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想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凤婵音吩咐道:“叫个人去找找,折几枝花哪需要这么久?这丫头,我不管她,她就玩疯了,这么晚都不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