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皱紧了眉头,忧心唤了陶玉兰一声。
陶玉兰仿若未闻,她抖着嘴唇,艰涩开口,“你说,它叫什么?”
闫婉没有不耐烦,很耐心的冲着空荡荡的空气道:“你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几秒后,闫婉回答陶玉兰,“确定了,它叫葛牛娟。”
陶玉兰腿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刘忠扶紧她,心中很疑惑,“妈,你认识它?”
陶玉兰回过神,矢口否认,“我怎么可能认识它,你不要胡说!”
说完,她连忙看向闫婉,语速紧促,带着先前没有的恳求,“大师,这东西在我家为非作歹,无端害人,你赶快把它灭杀了,可不能再留着它!”
闫婉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随口一问,“你真不认识它?”
陶玉兰头摇的很快,“不认识,活了大半辈子了,葛姓还是头一回听。”
她继续道:“可能是我刚刚反应太大让你误会了,我只是咋一听这东西还有名字,那不就是我们老话说的鬼么,想着这鬼一直在家里待着,我就瘆得慌,这才没控制住。”
她说的像模像样,奈何没什么可信度。
闫婉就不必说了,连刘忠看向陶玉兰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陶玉兰不管其他,她只希望闫婉能快些动手。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否认后,她几乎一半的身体已经被鬼气侵袭。
“她在,说谎。”
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愤恨与怨念,空鸣的在房间传开。
只是除了闫婉,谁都听不见。
闫婉看向它,再次打量起来。
这鬼双目漆黑,原本该是苍白的脸上漫延着道道细长的黑色筋络。
这是手上见过人血的鬼。
程度上离成为厉鬼还远的很,但至少比昨天那只鬼强的多,自然供她吸收的阴气也会更足。
闫婉手指搓了搓,今天这趟来的真不亏。
按住心中的蠢蠢欲动,闫婉负责任的转述这只鬼的话,“它说你在撒谎。”
刘忠和陶玉兰同时一惊,前者眉头皱的更深,后者则是又慌又惧,“你怎么让它说话?你不能让它说话!”
“大师,你快除掉这作恶的东西,鬼的话你怎么能信?它就是在欺骗你!”
这只鬼,也就是葛牛娟森冷地盯着陶玉兰,道:“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依旧令人憎恶。”
“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我是被你亲手砸烂脸,埋进荒山的葛牛娟。”
“陶玉兰,你忘不掉的!”
听了这些话,闫婉没什么触动,转头又继续传话,“它说你杀了它,砸烂了它的脸,把它埋在荒山。”
不忘补充道:“你绝不可能会忘记它。”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静默下来,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震惊。
包括刚走到房门口的毕佩,下意识伸手捂嘴。
杀——杀人?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刘忠心胸高悬,面庞紧绷,严肃道:“程太太,请你不要胡说!”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灵,都是道听途说的假把式。”
“我同意你做这些,一是相信你的为人,二是认同你夫家名誉,我相信程太太你是知晓的。”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之前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不再计较。”
“你今天来的这一趟,我会给足钱,但我必须郑重提醒你,若是往后再有这类荒唐的话传出来毁坏我母亲名声,我一定采取行动!”
见刘忠这时候还这么客气,他直接恨声道:“你还给什么钱?直接将她赶出去,在报警说她诽谤!”
从惊惧中回过神,陶玉兰听见小儿子和刘忠都在维护自己,这才像是有了支撑,气息足了不少。
她抚着胸口,像是被这些话气很了,“哪来的狗屁大师,枉我真相信你能帮我们解困,没曾想就是个胡说八道的神棍!”
她又看向刘忠,斥责道:“真的大师不请,喊这样的骗子来做什么?要你花三百万请个正经的,是割你肉吗?”
王帅见老板被这些人针对,紧张的盯着这些人动作,就怕老板真会被打。
被左一句有一句的言论攻击,闫婉依然毫无负担。
无视其他人,闫婉颇为同情地看向刘忠,“你个大孝子,对你大伯母这么好,你妈在一旁都快气疯了。”
呼——
不知打哪儿来的风将窗帘吹的一阵翻动,那飞起的帘脚一鼓一鼓的,像是要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蒙住,直到窒气。
毕佩躲在门外,背紧靠着墙壁,她不敢在进去,对听到的话又疑又惊。
那程家的太太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大,大伯母?
这又是哪来的称呼?
刘忠下意识地看向陶玉兰,看清对方面上瞬间浮起的慌张,他的心立时惊颤不已。
“妈——”
闫婉责怪,“叫错方向了,你妈在这边呢。”
刘忠不敢回头,他看似紧盯着陶玉兰,可目光却是聚不了神,凝了又散,散了又凝。
葛牛娟死了多年,作为人的感情即便没完全消失,也没剩多少。
鬼只要没成为厉鬼,最后不是消散,就是变成纯粹灵体。
要知道地府转生,你不从头到脚干干净净,排队都没资格排。
这里干干净净不仅指经过刑狱洗刷,将活着的时候作的恶消掉,还指抽掉所有情绪。
总之就是,修为不够又没有大造化的鬼,最后的结果都会变成遗忘所有,且不会思考的灵体。
葛牛娟现在还没到那程度,但它情绪方面已经不再完整。
除了恨,她其他感知都很单薄。
就比如现在,知道刘忠是自己的儿子,按照正常的情绪应该是欢喜、激动或是心酸?
但它不是,它看起来格外无动于衷,布着黑筋的脸上又阴又漠,不过因为感情还有残留,仔细看的话,那双没有留白的鬼眼里还是有波动的。
陶玉兰全身似乎因为惊惧而僵麻了,她抓住刘忠的手,紧紧的。
极度恐惧之下,往往会变成恨,她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闫婉,“你闭嘴!刘忠是我儿子,你休想把他抢走!”
刘忠低头看着被抓住的右手,抓的很紧,记忆里,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握着……
年纪小的时候,他好像很渴望能被牵一牵,可每当要碰倒的时候,换来的都是扇在脸上的巴掌。
被打之后,听到最多的是“赖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后来家里有了久贵之后,这话变成了“就知道偷奸耍滑,还不快去照顾你弟弟。”
这么多年,这些事刘忠以为自己都忘了……
看着好似十分重视自己的陶玉兰,刘忠突然问道:“妈,当年你为什么一定要往我身上贴符纸?”
与其说贴,不如说围。
不仅是他的书包,鞋,衣兜,就连手腕、背脊、脖颈都被用胶带牢牢贴了符纸。
不伦不类的样子,合该他是被排挤的对象。
稍大一些,自己试图拒绝,换来的却是几近歇斯底里的打骂。
在有了自己的主见之后,刘忠还曾叛逆的想过,自己若是有换个母亲的运气该多好……
如今,这想法变成现实,刘忠脑中却只余一片空荡。
陶玉兰听了刘忠的询问,先是一怔,随即另一只手也抓住他,质问道:“你这个时候问这个做什么?我请的符纸,不止是你,连久贵都贴身带着。”
“那都是我辛苦求来的好东西,你在质疑什么?”陶玉兰嗓音提高,目光紧紧盯着刘忠。
符纸两人都有,唯独他是个打扮怪模怪样的异类,刘忠在对方的怨怪的目光下出神的想着。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两人好似在无声对峙。
见他们无视自己和旁边的鬼,闫婉打断道:“行了,别看了,大伯母难道比亲妈还好看?”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陶玉兰再不憋着,破口大骂,“你个贱玩意儿,和那只鬼是一个货色!”
一边骂着,一边往闫婉这边来,显然是要动手,“你给我出去,滚出我家,贱皮子烂嘴,迟早要倒大霉。”
又因腿脚疼痛,她扯嗓喊刘久贵的名字,命令他快快将人赶出去。
刘久贵一听立即要动作,王帅先一步伸手压住了他的肩膀,怒瞪着眼睛,威胁意思明显。
刘忠眉眼间都是紧锁的,他制止道:“妈,你冷静点。”
陶玉兰:“我为什么要冷静,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供你吃,供你喝,给钱给你读书,你有现在的成就都是我的功劳。”
“你若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这么对你?”
“这不知打哪儿来的东西,一张嘴就说些这么不要脸的话,撕了她的嘴都不过分!”
啪!
陶玉兰骂声突然停住,她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刘忠等人也都不敢置信。
闫婉收回手,语气淡淡,“真讨打。”
每张嘴地位都平等,臭了,就抽一巴掌。
闫婉瞥向陶玉兰,鄙夷道:“你这脸皮厚实的连电钻都钻不破,含辛茹苦?你怎么把这词都给用上了?”
“你没把他养死,都是他命大。”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刘忠。
暴动的鬼气因为闫婉那一巴掌有了缓和,葛牛娟继续说着她身死前后发生的事。
它说的言简意赅,前后片刻功夫,闫婉已经听的七七八八。
视线一转,扫了眼刘忠维护陶玉兰的动作,讥讽道:“你这么孝顺,不知道你大伯母折腾你儿子的时候,有没有下手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