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最深时分,崖关最偏僻,位于仅能通过两人位置的入口处,有人伴着寒风悄然前行。
看到这样情形的时候,殷宇正站在崖上,他的身边有骤然点亮的篝火。风吹得很烈,篝火映照之下,他一张英俊容颜难言莫测。
他抬头看着远方,又好像没有看,他突然想起以往的日子,那个温顺柔和的女子陪在他身侧的日子。
黎明前的天色是非常的暗淡的,天际的星子一闪一闪,散发着不足以点亮这个尘世的光芒。
他低头看了看贴着崖壁前行的敌军,再抬头时,目光所余之处,满是黑压压的军营。以及那个一身红装静静与他对峙的女子。
早有耳闻,伏氏——伏涂。
居然是这样一个让人惊艳的存在。
他这座城里,只有四千余兵,而在崖外驻扎的东漓大军,足足五万人。
这一战役,成败不过时间问题。
在这般深夜星火中,殷宇轻轻抬手,“放箭!”
·
这是一场残忍的战役,鲜血染红了整个崖关。
伏涂带领的将士以身试法,终于开拓出了一条血路。瞬间杀戮带来的惨叫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崖关上仅存的精锐也被东漓将士绞杀,除了殷宇,他逃了。
伏涂单枪匹马追了上去,当伏涂追上殷宇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她的身后是崖关冲天的火光。
其实在突击崖关的时候,伏涂已经中了两箭,此刻的她头发凌乱,鲜血将本就深红的衣物浸透润湿,几乎成了黑色。
战马之上的她,早就没有了军营阵前的意气风发,无端透着一股子濒死的惨烈之美。
殷宇眯着眼睛看她,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你不应该追上来的!”
他只受了一点轻伤,换句话说,此刻的伏涂,完全不会是他的对手。
伏涂下了马,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她满不在意地一把抹去,“不过如此。”
殷宇看到,那个女子对着他只是轻蔑一笑。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过度的疲劳和失血过多,已经让她的思绪模糊一片。
殷宇仰起头,举起了手中长剑,刺透伏涂没有任何盔甲保护的心脏不过轻而易举。
胸口有微凉的寒意蔓延开来,她感觉自己的舌尖发麻,嘴角不止的溢出鲜血。
真冷啊,她这一生中,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还冷呢?
是了,就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所以,但凡她后来只是给了她一个力所能及的拥抱,她也觉得温暖得不得了。
“虞归,虞归……”
殷宇一怔,慢慢低头,他听清了女子说的话,真奇怪,她满身血污,却轻柔地念着她人的名字。
殷宇突然觉得一阵刺痛,胸口上有一段剑锋,剑尖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
耳畔传来疾行的马蹄声,以及人声嘶吼。
“降吧。”
他杀了她,她杀了他。
“呵……”殷宇倒在她的身侧,“真伟大,为了你的国家吗?”
晨光与火光之中,女子的容颜倒映着盈盈秋水,“哪有那么伟大……”
她的目光看向虚无之中,“在我还是个小小女儿的时候,我的愿望,不过就是想让心上的女子幸福罢了。”
她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鲜血顺着嘴唇滑下去,她的耳边是众人疾呼的着急大喊……
她几乎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伏涂,可以许愿了。
“愿你岁岁平安,一生锦绣。”
·
六月七日晨,崖关告破,东漓率军进驻青州,此役胜。
那是一个非常晴朗的白天,远在帝京的人们是闻不到未散尽的硝烟和血腥的。
当宫女告知战役获胜的时候,虞归依旧在绣着那幅上元夜宴图。
“是吗?那挺好。”
宫女似乎还有话要说,并没有退下。虞归刺下最后一针,终于抬眸看着她。
那宫女不敢看她,突然俯身跪拜,轻声道了一句,“伏涂将军殉职了。”
这一声仿若一块巨石,却是石沉大海,毫无涟漪。
虞归突然转过头,良久才,“嗯。”了一声,“你退下吧。”
·
她一夜枯坐,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上元夜宴图中围栏处纹绣的两名女子。
她并不知道,那个坚毅勇敢的女子于临行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我喜欢你,想娶你的那种喜欢。”
虞归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