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对于这种类似于家宴的场合，在戎戎的人生中，并没有经历过，这也导致了，她没有足够的经验去对付这种情况。幸而有褚十钦陪在她的身边，一顿饭吃得倒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感觉。

“啊……说真的，和大哥二哥他们一起吃饭最无聊了，一个二个就知道沉着一张脸。”褚十钦摇头晃脑的，还撇撇嘴学着自己的大哥，一副苦瓜脸。

戎戎眼珠子一转，仔细想了想，“没有吧，我觉得你哥哥他们都挺好的啊。”

“你说的是我二哥吧？”褚十钦十分肯定，“我大哥是个很强势的人，他一个人住在京都，家里面的担子都抗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所以……他总是……”褚十钦耸耸肩。

“可是我觉得他还好诶，我今天遇到他了，我感觉他挺好的。”

褚十钦脸色顿时一沉，“别觉得他好。”

“嗯？”戎戎不解。

褚十钦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抓着戎戎的衣袖，带着她回到房间，仔细地关好了门，她才转身，抵靠在门边。

“你怎么了？”戎戎坐下，抬手搭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脑袋，“干嘛突然一下子变得那么紧张？”

“我怕被人听到。”

“这是你家，你怕什么？”

“这不是我家。”褚十钦摇摇头，走到戎戎的对面坐下，“准确点来说，这整栋宅邸都是我大哥建造的。”

戎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想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

戎戎心脏一窒，她在戏本子里面听到过，那些名门子弟，向来都是不顾血亲的。

褚十钦看见戎戎一脸神伤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你别那么慌张嘛，我逗你玩呢，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对于哥哥来说，还是很有用的，可以藏在暗处帮他解决很多问题，所以我才会被养在这里。”

戎戎偏头，一脸不解。

“这么说吧。”褚十钦抬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是褚家的人，但是外人没谁知道，因为，我是褚家的剑戟。作为剑戟，是不需要让人知道的，只需要在有用的时候，刺入敌人心口，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褚十钦说得一脸平淡，似乎这事情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已然习惯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提起自己的姓氏，提起自己的家族，眉眼间满是骄矜的神采，却又没谁知道她的存在，只因她从来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

戎戎就坐在她的对面，却感到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种时候是很奇怪的，她本该出声安慰，但褚十钦的模样却又不是需要安慰的样子。

“那……那如果有一天，你……你的家族不再需要你了呢？”

“嗯？”褚十钦仔细思索了一下，“大概会被抹杀吧。”

戎戎突然一愣，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如同上次安慰褚十钦提及的失去了自己年幼的妹妹那般，而这次，褚十钦也没有甩开她的手，两人就这样轻轻掌心交握着。

褚十钦又笑着说道，“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戎戎……”

她明显还有后话，戎戎看着她，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愿意跟我一起逃吗？”

戎戎不语，只是默然地站起身，走到褚十钦的身边，像是年轻的母亲安慰自己哭闹的婴孩那般，轻轻将褚十钦揽身入怀。

这一晚，是戎戎来到褚家这座建造在深山的巨大宅邸中，第一次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同褚十钦合衣躺下，一直避无可避地看着对方眼脸。

褚十钦笑她，“你再看下去，就不用睡觉了。”

“那你也别看啊！”

然后两个人孩子气一般，谁也不服气，躺在床上比谁眼睛睁得更久。

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

时值盛夏，但是在那深山之中，满目触及，竟然只余隆冬一般的凄清。

就在那崇山峻岭之间的经年累月由人的足迹经过的路径旁，身着轻纱，头戴笠帽，身材纤细的貌美女子，几乎就像是山间的鬼魅一般，突然乍现，一切看起来又恍然又离奇。

褚家的长子，这个风雅绝伦的青年慢慢举步，朝那尽头的女子而去。

女子摘下笠帽，柔声，“大人这宅子可不好找。”

“修建在山贼聚集的地方，若是好找的话，住在其间的小小女儿可怎么办才好哟。”

“所以，不该让山贼找到吗？”

褚家的长子，眯起一双细长的眼梢，轻轻一笑，唤她的名字，“云烟，这个就要看你找的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云烟盈盈一拜，“大人不信我？”

青年从容地看着面前有着姣好容貌的女子，良久才破颜一笑，“我只信我自己。”

“是吗？”女子直起腰身，“那么是时候改变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大人不信我，也不该不信那孩子。”

“是吗？”青年用着同样的语气回应着，突然走到女子的身边，倾身靠近，这距离危险到让人不由得连呼吸都会屏住，但女子的面色丝毫未变。

“嗯……”青年满意地点点头，撤开自己的身子，“表现不错，勉强相信一次。”

女子重新戴好自己的笠帽，正待转身，却又在将转未转的时候，停下了动作，正使得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侧对着褚家的长子，于是，这一刻，在这密林和风声之间，陡然引出了一种坊间话本里面，才子佳人林间幽会的香艳画面。

可那女子只是透过笠帽的薄纱，看着青年，眼角细微地眯起，视线继而越过他看向远处的苍翠山林，“有件事我想我需得提醒一下大人。”

“哦？”青年摆出一份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什么事情？”

“你得保证你给出的报酬，是那孩子感兴趣的，否则那把剑戟可能会刺在大人你自己的心口哦。”

这话应该让他生气的，但他没有，云烟面前这位褚家长子，只是平淡地微笑，听她说完，然后点了个头表示感谢，“需要我差人送你下山吗？”

“担心那些山贼会置我于死地吗？”

青年摇头，微笑道，“山贼抓到你这样的漂亮姑娘，可不会很快将你置于死地的。”

“啊呀。”女子藏在笠帽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如果是这样，大人也应该一早就来接我才是啊，不然见到的可就是我的尸体，而不是我这个人了，不是吗？”

青年从善如流，“尸体不也是你这个人吗？”

女子无言，只得轻轻笑了一声，如溪水潺潺流经青年的耳廓。

这个自记事起就待在京都，拱卫皇城至今未尝一败的风雅青年，突然露出孩子一般的笑意，“不知道等这件事平息之后，我有没有荣幸能够请云烟姑娘小酌一杯？”

云烟掀开自己笠帽的薄纱，轻浅地瞥了他一眼，接着放下，转身走了几步，说着，“如果是东漓公子一族酿造的花酿，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那便这么说定了。”

云烟启程，不再回应这句话。

他看着女子袅娜离去的身影，轻轻收了手上的扇子，抵着自己的下颌，带着笑意喃喃道，“都是很有趣的人啊。”

·

“你大哥走了？”

“这个？是这个吗？”褚十钦指了指面前的罐子，“嗯，他只是有空会过来看看，一般不会待很久的。”

“那这未免也太短了吧？”戎戎伸手接过褚十钦递过来的调料罐。

“你好像很关心他啊，怎么着？春心萌动了？”

戎戎一脸莫名其妙，“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我只是顺口问一问，再说了，我觉得像你大哥这样的人，有人喜欢不奇怪吧？”

“所以你也喜欢他。”

“……”没办法交流了。

“对了。”褚十钦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蓦然说道，“你喜欢小孩子吗？”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戎戎正在煮面，给自己还有褚十钦换换口味。

“就是想问问，怎么了嘛？”褚十钦也不嫌厨台上面全是蔬菜碎屑，抬手搭在上面，撑着自己的下巴。

戎戎很果断，“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我们不都是小孩子变的吗？”

“也许我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惹家里面人讨厌，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醉仙楼这种地方呢？”

褚十钦一愣，她顿时有些慌乱，“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啊，我不觉得有什么啊。只是你问我为什么，那我想，总得给你一个缘由。”

是啊，戎戎说的这番话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过戎戎虽然喜欢在厨房里面鼓捣，但其实她的手艺真的很一般。不过大多数时候，褚十钦都不会说出来，免得打击到了她的积极性。

“怎么样，好吃吗？”

褚十钦看着戎戎满目的期待，抿了抿唇，使劲咽了一口，肯定道，“好吃！”

“嘻嘻……”戎戎拿过她的碗，“那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是，其实褚十钦很怀疑，是不是做菜的都不知道自己做菜难吃啊？

为什么戎戎自己吃自己的菜就不会觉得难吃呢？

“那么明天你想吃什么呢？我给你做！”

褚十钦十分诚恳，“我觉得既然家里面有在厨房干活的，就不必如此了吧，难道你还真的想当烧火丫头吗？”

戎戎摇头。

“对啊，那不就行了嘛。”

“可是我想做嘛。”

“不，你不想！”

“我想！”

“不想！”

两个人车轱辘话滚来滚去的，然后在厨房里面对视一眼，笑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