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避让[聊斋] 第19章 市集开锣

原本已经有些起色的土地在这样的承托下，瞬间就显得阴森可怖起来。

陈旧古朴的建筑在土地上若隐若现，谢漫环顾四周，发现建筑物并非是幻觉或者用虚境之力造出的东西。

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矗立于这片土地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忽而消失了，朱鸟闭上了喙。

谢漫看向它：“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朱鸟纠正她：“曾经真实存在的。”

既不是幻觉，也不是虚境，而是这片土地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在此刻的投影。

这些属于罗刹海市很久以前的东西，在法决的加成下存储在朱鸟腹中，借由朱鸟的喙得以再次重现人世。

谢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催着朱鸟赶快去找蚯蚓妖，海上有海岛，距离东海越近的地方，灵气越充沛，成妖的概率不小。

而她自己看了看被排泄物覆盖的海岛，着实有些嫌弃，干脆进了海里，躺在海平面上控制着自己的结界术源源不断地给海岛供水。

源源不断的淡水滋润了罗刹海市三天，嫩绿的小芽悄悄地冒了出来，远远望去，就像狰狞的土地上覆盖了一层浅绿的薄雾。

朱鸟很珍视这些小芽，一天要拐回来看好几次，若非谢漫和偶尔上岛的沁娘都表示，肥给多了会烧苗，它非得不顾几日后的开市，天天赶海鸟上岛。

也就在三天之后，朱鸟终于在一个普通的海岛上找到了一条蚯蚓妖。

这妖怪成精的时间不长，看见天敌仍然保留着最原始的畏惧和逃跑本能。

好在朱鸟比它更快，一下子就把蚯蚓妖从土里拣了出来。

朱鸟是没有耐心和这种往常都被划分为“食物”的小妖商量的，但是谢漫表示，朱鸟若是不会好好说话，她可以把朱鸟的喙敲下来重安。

所以，蚯蚓妖最终平安无恙、身心健康地到了罗刹海市。

蚯蚓妖名叫邱贺，邱是蚯的同音字，贺是褐色的同音字，恰巧地组成了一个还不错的名字。

邱贺上了岛也不敢说话，闷头闷脑地钻进了地里，不停地翻动着罗刹海市的土地，将表面的脏污都翻入地底，化作肥料滋养罗刹海市。

谢漫一翻手，一片亮晶晶的龙鳞在她手上出现，这正是她从敖润身上顺手削下来的东西，带着浓郁的龙气，对这些小妖好处多多。

她原本是想扔了，但一琢磨也不能总薅那棵茶树，便留了下来。

邱贺胆怯地看了一眼朱鸟，又看了一眼谢漫：“我能不能换一样东西……”

朱鸟当时就炸起来了：“龙鳞你还不满意？！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龙鳞！那龙身上现在还少块肉呢！”

谢漫把朱鸟攥在了手里，微微颔首：“你说，若是不过分，都可以。”

“我想成为这座岛上的妖。”邱贺嗫嚅道“虽然我身为蚯蚓，擅长隐匿，不至于被抢，但龙鳞我能受用的部分，是极少的……”

“甚至，若是运气不好，便会被杀妖夺宝。”

“可若有大人庇护，我便能长长久久的活着。”

谢漫垂眸沉思片刻，手指一弹，凭空勾出一缕金色辉光来，她问：“你想好了？”

邱贺狠狠点头：“想好了！”

在朱鸟的抗议声中，那缕辉光落在了邱贺身上，一瞬间，一种紧密又温和的链接在邱贺与罗刹海市之间诞生。

朱鸟整只鸟都炸了：“谢漫！你凭什么让这玩意儿成为罗刹海市的岛民啊？！”

“他一只蚯蚓妖！他……”

谢漫听着它喋喋不休地抱怨，然后道：“你看不起海鸟，也看不起邱贺，是吗？”

朱鸟几乎是轻蔑地扫了邱贺一眼，撇了撇嘴，嘲讽道：“他做了什么让人很看得起的事情吗？”

“很好。”谢漫点头道“不过罗刹海市的岛民不需要你看得起。”

朱鸟瞠目结舌：“你，你……”

“我什么我？”谢漫神色冷淡，她跨越山海，捕猎为生，凭着一股义气远赴万里，怎么可能是好脾气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错。”

罗刹海市不会是无缘无故变成这个样子的，而朱鸟的行为也向她揭开了原因：

当时的罗刹海市，应该是一个神兽大妖满地之所。

灵气充足，又催生出了不少小妖。

也许有如邱贺一般的蚯蚓妖，也许也有在海岛上自由飞翔的海鸟成妖。

大妖目空一切，将夹缝生存的小妖视为食物，将普通未开灵智的动物视为装饰摆件。

然而同样傲慢不可一世的妖呆在罗刹海市这么个地方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矛盾摩擦时时都有。

大妖打得昏天黑地，小妖拼命逃离，普通的动物受到牵连化为齑粉。

一次两次或许还不明显，但是长此以往，必然耗空罗刹海市的灵气，杜绝其再生生机。

我之前想错了，谢漫想。

她郑重地改了过来，不是罗刹海市有朱鸟真是福气，而是罗刹海市有这群傻缺大妖真是它的福气。

小九州与她心灵相通，此刻其中栖息的意识哪怕虚弱，也微微闪光，力证谢漫想得没错。

它就是太娇惯这群妖了！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谢漫似乎能感受到罗刹海市的愤怒，叽叽喳喳地诉说着它身为虚实之境，从前是多么宽广，多么美丽的一片土地。

结果现在变成一个小小海岛！

它强烈要求，谢漫要帮它骂一顿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的朱鸟！

谢漫诡异地沉默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复述罗刹海市激烈的意识：“罗刹海市说，丧家之犬，也敢称王称霸？”

朱鸟愣住了，豆豆眼里仿佛蓄满了泪水：“你骂我就骂我，干嘛扯它呀！”

它破防地往外飚眼泪：“我为了罗刹海市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它凭什么这么骂我啊！”

谢漫将自己得到证实的猜想复述，末了扎心一击：“如果不是你们，虚实之境还是虚实之境，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拯救。”

朱鸟沉默了下来，扭头就飞走了，小小的红色身影没入海天交界之间，消失在视野之中。

谢漫听着虚实之境喋喋不休地怒骂，说当年就不应该看着那群动物可怜，害怕他们朝生暮死，不仅努力聚拢灵气，还偶尔亲自出面帮它们解决危机。

结果把妖惯成这个样子，诉苦都没地方去。

谢漫对着虚实之境也没客气：“说到底，脾气都是你惯出来的，不只是偏爱，甚至是娇纵到根本不会去约束你所钟爱的个体肆无忌惮地伤害其它妖。”

她扎心二连：“你从前也没少在其它生出灵智的土地面前耀武扬威，强抢东西吧？”

虚实之境的意识骤然沉默。

谢漫也没再理它，嘱咐过邱贺自己找个觉得舒服的地方呆着，法决一掐，小九州的虚影发出了号召之声。

而那头，上岸帮忙布置虚实之境的沁娘连着几日都没看见朱鸟，不由得询问谢漫：“女郎，那位朱鸟大人呢？”

谢漫正将虚境化作实处，将罗刹海市铺上青砖，建起房屋街道，以便日后交易。

闻言道：“叫它自己想想。”

她手中虚影越来越大，飘浮在空中，落在地上，成为了一挂随风飘扬的旌旗，上书：

迎八方客，交易平安。

她已然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黑红劲装，面上带着一张张牙舞爪的傩面，双眼暴突，獠牙外翻。

腰间佩刀，左手带着一枚铁戒。

是做威慑之用。

谢漫后退两步，端详这面旗帜：“沁娘，你觉得如何？”

沁娘也抬头看旗帜：“挺不错，只是女郎，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若是之前，够呛。

但用小九州划分了罗刹海市的归属之后，她知道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根本没在怕。

罗刹海市只开三日，海中的鲛人在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朱鸟，也发现了这片彻底现形的土地。

就在开市前一日，一只鲛人游到了罗刹海市附近的海域。

鲛人大多貌美，这一只也不例外，她从海里探出身子来，珍珠一般莹润光洁的面容五官美艳精致，腰部渐变的蓝色鳞片如梦似幻，长尾一甩，便能在海中恣意游动。

这还是谢漫头一次看见鲛人，她迟疑着要不要拉上一把，就见那鲛人长尾变成了双腿，就这么走上岸来了。

蓝尾鲛人猝不及防看见了谢漫，惊疑不定地急急退回了海水中，时刻准备变回原形逃回深海。

谢漫按了按面具，道：“我是罗刹海市的巡守，欢迎到来。”

“巡守？”鲛人之音宛如天籁，也为此招来了不少祸事“我从没听过罗刹海市有巡守……”

谢漫：“今年开始就有了。”

她转身离去，方便谨慎的鲛人上岸摆摊。

皎蓝试探性地踏上了罗刹海市，眼睛紧张地盯着那个背影，预备此人一露出恶意就立刻逃跑。

然而，直到她在海滩上走出了十来米，那个高挑的身影也不曾回头露出恶意。

皎蓝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这么说……

罗刹海市，是真的有了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强大的巡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