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上头来指示了!”
碧月檀的双亲皆是上塞细作,于万景六年顺利潜伏于万国都城百逾。阿椒作为他们的上司,三人配合默契,为上塞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情报。
而他们提供的情报价值,为十五年前上塞在战场上大胜万国,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战后万国痛定思痛,对外上交质子,对内修生养息的同时也不忘反思自身。先是罢免了一批虚有其表的官员,又处决了一波贪官污吏,最后顺藤摸瓜的揪出了埋藏在万国境内的上百名上塞细作。
此番万国内部大清洗,前前后后共花费了八年的时间,上塞在万国织下的庞大情报网几乎被一网打尽。碧月檀的父母也在她三岁时不慎暴露了身份,为了弃车保帅,临死前他们将她托付给阿椒照顾,随后双双慷慨赴死。
得以苟活的二人对外以母女相称,从此相依为命,孤立无援的阿椒彻底在百逾“冬眠”下来。将碧月檀抚养长大,并将其培养成一名出色的上塞细作,成了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要想成为出色的女细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过硬的基本素养和敏锐的洞察力是硬性条件。至于对武艺的要求虽不必做到武艺超群,但该会的招式也必须得会。
阿椒的拳脚功夫不说多好,至少防身绰绰有余;至于洞察力嘛,她有信心能锻炼出;基本素养嘛,她也有耐心从头教。
当然了,不可或缺的还得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古人言英雄难过美人关,上塞对于女细作的培养则是将这句古话体现得淋漓尽致。
所幸老天待阿椒不薄,碧月檀从生出来便是个美人胚子,明眸皓齿,姑射神人,简直是天生的女细作。
不过阿椒对碧月檀的要求远不止于此,她认为好看的皮囊就如同外表绚丽,实则内心空空的花瓶一般,若无鲜花点缀终无法做到璀璨夺目。
是以碧月檀七岁时,便被阿椒以三十两的价格卖去点珠坊学艺。至于卖女的理由,无非是家里揭不开锅,实在走投无路之类再平常不过的说法。
至此,碧月檀便在点珠坊中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学习。
起初她便是在伫影台的前身——一个名叫璧落台的坊中学艺,坊中的授艺姑姑不仅脾气不好,对待她们这些或被卖或被拐来的小姑娘们还十分严格,哪处学得不如她意便随意打骂。
明面上阿椒将碧月檀卖入点珠坊时两人便断绝了母女关系,实则暗地里阿椒每月都会不定时来找碧月檀,目的自然是为了抽查她各方面的功课。每回事毕后又会留下新的考核,若碧月檀哪回完成的不好,也会受到来自阿椒的责罚。
可怜了这位自幼失去双亲的小姑娘,小小年纪肩上便背负起了许多本不属于她的使命与压力。
好在她的意志力在这些年里被磨炼得足够顽强,在度过了无数个用血泪浇灌的日子后终于凭借自身的本事,在璧落台被变卖后得到了新东家的认可,在伫影坊博得了一席之地。如今又成功入选宫伶,也算是一步一步按计划来,没有辜负阿椒对她的期盼。
阿椒此刻内心感慨万千,她郑重的点了点头,“上塞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年来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她在万国“冬眠”太久了,久到她一度以为上塞不是将她忘记,而是将她抛弃了。要不是还有碧月檀这抹希望在,她或许早就坚持不下去的选择以死报国了。
碧月檀被阿椒的情绪所感染,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椒姨你快告诉我,上头究竟给了甚么指示?”
“具体行动没有明说,只知近期会有上官从上塞来,若这位上官能顺利在百逾安顿下来,自会与我们联系,在此之前我们只需静待便好。”阿椒的嗓音带有抑制不住地颤抖,“上头还说,只要我们配合完成这次行动,便接我们回上塞!”
回上塞。
多么有吸引力的三个字。
碧月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后忽然间谨慎起来,“椒姨,这个消息可信度有几分?”
“上头的字迹我识得,确认无误。”
随后阿椒与碧月檀交代了入宫后两人的联络方式,碧月檀不敢怠慢,一一牢记于心。
若说此前她们做的所有准备,在未和上级取得联系前还属于战前热身,如今上塞有了回应,那日后行事将不再是个人战,而是上升到关乎家国的大事。
见谈得差不多了,阿椒催促碧月檀快些离开,支支吾吾间碧月檀表示希望在入宫前能再祭拜一下父母。
阿椒早揣摩出她的真实来意,面上虽不满,但念及这孩子一片孝心,还是起身走到角落的木架前,将倒数第二层的几个残破的土罐子移开,轻推后边的墙,木架正下方的地面应声打开一道口子,里面正躺着两副无名牌位。
“也好,今日算是好事都赶在一起了,那便由你亲自来告诉你父母这两个好消息,也算是对他们在天之灵的告慰了。”
其实阿椒并不知道这两位英勇就义的上塞细作的真实姓名,就连她“阿椒”这个名字都是假的。毕竟干他们这行的,所有人的身份信息都是绝密,只有极少数的权力者才有权知晓他们的底细。
碧月檀将蜡烛点燃,又从阿椒手里接过三柱香,随后虔敬的对着空白的木牌拜了两拜。在准备拜第三拜时,香灰掉落到右手虎口处,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阿椒闻声忙上前查看,并将碧月檀手上的香灰掸走,见白皙的柔荑瞬间落红一片,心疼的边揉边吹。
其实除了香灰刚落在手上时有些疼,此时早已没感觉了,反倒是阿椒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碧月檀手背上来回摩挲时弄疼了她。
但相比于手背的疼,她更享受心里的暖。
她是渴望被阿椒关怀的。
“我这里没有烫伤药,你记得回去的路上买一瓶抹上,切记每日都要上药,一次都不准落下。”
碧月檀闻言,灿烂地笑着说好。
“你这双手便是你的第二张脸,得仔细爱护着。索性烫伤的部位不大,只要按时抹药便不会留下印记,等你进宫时应就好的差不多了,希望不会影响你在万帝面前的表现。”
碧月檀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
这么多年了,她早该习惯的,怎么又开始无意义的期待了呢?
她不自然的抽回右手,转身便说要走了。
开门时背后又响起阿椒的声音,“对了,既然与上塞的联系重新恢复,我自会写信向上头说明你的存在,往后你将正式成为一名上塞细作,椒姨不会让你不清不楚白白立功的。”
碧月檀侧头淡淡道:“谢了椒姨。”
“还有,本次行动代号——归山云。”
归山云。
碧月檀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快步离开了阿椒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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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衣间的房门被打开,碧月檀神色自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对青梧道:“走吧,出来太久了,我也逛累了。”
青梧迎了上去,“姑娘试得如何,可要带几件回去?”
“不必了,入宫时甚么物件都不能带,再好看的衣裳买回去也是浪费了,你拿去还给掌柜吧。”
等归还了衣裳,打手阿义见碧月檀主仆二人从元记布庄走了出来,给他递了个“回去”的眼神,这二人便先行一步了。
阿义得令后急得左顾右盼,却迟迟未跟上,嘴里还在抱怨着那个说闹肚子要去如厕的阿光怎么还不回来。眼见人群中碧月檀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见不能再等下去了,只好小跑着冲进人堆。
回程的路总是要比来时快,不知不觉间前方一个左拐便能到点珠坊的地界了。
就在碧月檀准备拐弯时,一位驾着一匹快马的信使从她身边疾驰而过。疾风带起了她帷帽的一角,怕被人看见的她吓得赶紧将帽檐周围的帘子整理好。
信使绕了一小段路,避开了繁华拥挤的云津集市,最后在一户门头挂有葫芦,牌匾上写着“杜府”二字的人家前停了下来。刚想上前敲门,门便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只见开门之人是位眉目带笑、松姿玉貌的公子,开门的风带起他身上淡淡地野甘菊味。这位公子正欲抬脚往外走,明显也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要吓死人不成!”野甘菊公子见是熟人,才抑制住了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信使赶紧赔不是,“这不是有一封杜公子的急信,小人不敢怠慢,第一次时间便给您送来了。”
野甘菊公子抬头瞧了眼此刻的天,已是酉时了。
百逾的民用信使通常于辰时开始送信,申时末结束。此时若还有信送来,确是加急信件无疑。
信使将兜里的信递出去,信封上用圆润内敛的行楷赫然写着“杜其晏亲启”五个大字。
杜奇晏接过信封后刚送走信使,正巧瞧见不远处下值回家的父亲,这下原本出门要做的事更是被抛诸脑后了。
父子俩关门进府,杜棹岚指着儿子手里的信,问道:“可是五殿下又来信了?”
杜奇晏说是,“瞧这信封上的字迹,也只能是他。不过听信使说这次是急件,怕不是往日里的琐事那么简单。”
两人一路走到了书房,杜棹岚对信中内容也好奇得紧,便吩咐儿子赶快打开看看。
杜奇晏怀着不安地心情将信一口气读完,随后眉眼舒展,脱口而出道:“这小子——”杜棹岚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嬉皮笑脸地改口,“口误口误,五殿下为质期已结束,信中说不日便能返回万国。”
说完后又按照写信的日期掰着手指算了算时日。
“若是一路无虞的话,祭月节当天就该到百逾城了。”
祭月节就是中秋节~
写这章时本来想应个景,中秋节的时候发出来,但为了能多攒点存稿,最后还是作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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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浮云遮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