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伯府,封子语便被相熟的同僚拉走了。
“殿下,您说的话他能信不?”梅晋瞧着封子语一步三回头离去的方向低声问道。
辛须双手叉腰,一副他爱信不信的样子,“假扮上塞来使实属你我保命之举,回城当日也并非有意欺瞒。我如实相告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试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往后别再白费力气跟踪我了。”
“殿下可试探出他是不是崇益王的人?”
“不像。廖远斋是封子语大张旗鼓带我们去的,老三若将他这枚棋子如此置于明面,也太过愚蠢了,再找机会试探罢。此人心思深沉,在五方园内知我身份也未戳穿,反而一直留意着我的行踪,我虽暂时看不透他,但能感觉到他骨子里有股执拗的劲。若他当真不属于朝堂上任何一方,或许有朝一日可为我们所用。”
“那其余的那些‘尾巴’呢?要不要——”梅晋悄悄比了个了结的手势。
“不必过早打草惊蛇。”辛须边说边往里走,“眼下也算是暂时甩掉他们了,估计这会正抽空回去向他们主子禀报罢。这些人和封子语不一样,等我们的人都顺利进城后再从长计议。”
梅晋点头表示赞同。确实,他们现在势单力薄,殿下身边信得过且用得上的,就他和杜紫杉两人。况且杜紫杉还只能算半个,毕竟殿下并不想将他牵扯其中太深。
想着想着梅晋一时分了神,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前方之人的背上。
前面的是辛须,他正目不斜视的盯着正前方,只深不可测地眉心微微一皱,并未回身责怪。与他对视之人施施然地朝他走来,并不惧怕他的灼灼目光。
“又见面了,五殿下。”
碧月檀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她既代表自己,更代表文贵妃,自是不能丢了皇家颜面。
“没想到慎节伯公府竟能请得动翎才人。”
“五殿下金尊玉贵,日理万机,不也赶着来凑热闹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碧月檀专挑能扎人心窝子的话说。谁人不知五皇子回城第二日去给万帝请安,结果吃了个闭门羹,自那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谈日理万机。
再说了,五皇子请安那日她当时就在场,也算是当事人之一罢。
“大胆你——”梅晋最是护主,自是听不得这些冷嘲暗讽,要不是被辛须拦下,就差要上前与这不知好歹的小小才人唇枪舌战了。
才子与佳人同站一处,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吸引来大波的关注。戚氏身边的大丫鬟是见过碧月檀的,怕怠慢了贵客,忙找到淹没在人堆里的戚氏告知此事。
戚氏一听美眸都更亮了几分,扶着头上叮叮当当的金银珠宝,老远远便迈着小碎步朝碧月檀奔来。这下好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们这儿了。
碧月檀抬手动了动手指,青梧便指挥身后跟着的六七个宫人端着厚礼到戚氏面前请她一一过目。
“且以喜乐,且以永日。今日伯公夫人生辰,这些是贵妃娘娘与本宫的一片心意,还望伯公夫人笑纳。宫中无人不知贵妃娘娘与夫人乃闺中密友,娘娘本欲亲自前来与夫人共贺生辰,奈何临出门时被后宫之事一再耽搁,怕误了时辰,只好托本宫前来向伯公夫人解释赔礼。”
脸面算是给的足足的了。
戚氏也没想到这从点珠坊走出来的女子说话办事能如此漂亮得体,让人听得开怀舒宜。领着碧月檀经过几位夫人面前,胸脯都不由自主地挺得比天还要高,以至于全然没注意到原先的地方还有一位皇子的存在,幸而碧月檀从旁小声提醒了一句,她才大梦初醒般又绕了回去。
被无视的滋味辛须早就习惯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所谓。尽管如此,戚氏过来打招呼时他依旧说了两句恭维话,顺手把挑选的贺礼送了出去。
接过锦盒后戚氏注意到了包装的精美所在,呵呵笑着说五殿下有心了。忽尔脑中闪过几段碎片化的往事,将辛须拉到一旁,鼻酸道:“五殿下能来,妾身心里是万分高兴的。”
辛须明白这话的意思,也听出了伯公夫人的情真意切,“母亲在世时曾十分怀念在贵妃娘娘宫里当差的日子,也总提起那时伯公夫人常来宫中做客,并对她照顾颇多。本宫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就为伯公夫人对母亲的和蔼良善也要专程来对您道声谢。”
戚氏本就是情感丰富之人,一听这话已在心里认定眼前之人是个好孩子。他受的苦够多了,只盼他余生能安心顺遂,有个知他懂他的人相伴才好。
这时有人猫着腰从背后重重拍了戚氏一下,让她眼中打转地盈盈泪珠瞬间从伤怀变成了惊吓。来人一看都给人吓哭了,立刻收起玩世不恭地坏笑,轻拍着戚氏的背帮她顺气。
“阿娘,我错了我错了,怪蕉蕉早起傻一天,不该在今日这种场合跟您玩闹。”
“您别哭,这... ...这也不至于哭罢。”
戚氏用帕子轻拭眼角,生怕妆花了,“没事的蕉蕉,阿娘没事。来蕉蕉,阿娘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五殿下,刚从上塞为质——”
这个死嘴,哪壶不该提哪壶。
“——回来的那位。”可惜覆水难收,等意识到这点时前面吐出去的字已是收不回了。
辛须露出一个无妨的笑容,戚氏才接着道:“让五殿下见笑了,妾身嘴笨,小女蕉蕉又偶尔顽劣,也怪妾身平时疏于管教了。但她品性端正,温柔善良,说话婉转动听,从不与人争峙。”
正甜甜笑着地何蕉蕉被下摆的力道吸引了注意力,也不急着招呼了,直接转过头扯着嗓子对丫鬟边兰吼了句:“喂,把你的脏脚拿开,踩到本小姐的新裙子了!”
边兰低头一看,还真是踩着了。
“是边兰眼瞎,小姐莫怪,小姐莫怪。”说完忙俯身掏出洁白的帕子手忙脚乱的给主子擦干净。
戚氏黑着一张脸,瞪何蕉蕉几眼都不够。
不远处碧月檀默默退到人群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小方是非之地。将五皇子推到众人的眼前是她眼下能找到的最佳人选。今日她是代表宫中的贵客,若不找五皇子替代她只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有抽身的机会。趁此时机她需尽快找到伯府的后门,方便到点时她溜出去接头。
不知是不是老天都在帮她,从前厅去往后院的路上除了遇到一个老妈妈以外并未遇到府里的其他下人盘问。碰到老妈妈时她借口人有三急,老妈妈还十分热心肠的为她带路。好在今日府中事务繁忙,老妈妈将她带到后院茅房后没等多久又赶着去别处帮忙了。
碧月檀从茅房出来后路过一小片开满了粉白梅花的花坛,见有一瓣花掉落在地上,她顺手拾起吹了两下,又顺手将花瓣插到了发间。
过了半晌忽闻前方横亘在路中央的八角亭中有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她和青梧对视一眼都了然是哪对苦命鸳鸯在趁乱互诉衷肠呢。于是等在一棵树干恰好能遮挡两人身形的树后暂避。
好在这对男女的谈话已接近尾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碧月檀便听不到八角亭中的说话声了。看来是这二人已经离开,她便带着青梧从树后走出来,打算继续向前去找寻伯府的后门。
“翎才人爱偷听的习惯看来是改不了了。”
冷不丁被突然响起的男声吓到,碧月檀的心骤停了一瞬才极快的复跳起来。
这次辛须可真就冤枉她了,她虽没上过专门的学塾,但好歹知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
“五殿下爱给人乱扣帽子的习惯看来也是改不了了。”
小小才人,牙尖嘴利。辛须饶有兴致的抱手斜靠在亭柱上,莫名就注意到了碧月檀头上的粉白梅花,冬日的傲骨花瓣与她今日的浓妆华服当真是一点也不相配。他撇了撇嘴挑眉道:“说罢,都听到本宫与何小姐说甚么了?”
原来方才在八角亭里的人是五皇子和伯府千金。
“五皇子与何小姐是旧识?纵使五皇子身份尊贵,光天化日之下在后院私会伯府小姐,若是被人看到了传出去,恐怕不好听罢。”碧月檀反问道。
“你都说是光天化日了,本宫自然不畏人言,内心坦荡荡。”
“看来是个自私的,只顾好自己倒也不管何小姐的名声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知,你若不说,又有何人知晓?”
一直低着头的青梧默默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活该她青梧就不是人了。
梅晋四处寻找辛须,没想到竟在后院找到了人。他贴去辛须耳边说崇益王来了,辛须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安。按理来说辛理与慎节伯并无交际,又怎会愿意屈尊来参加伯公夫人的寿宴?更棘手的是若是辛理在伯府久留,他一会儿又该如何抽身去接头?
碧月檀一直在观察辛须脸上的变化,从弛然到慌乱再到紧张,这位曾经多年在上塞做质子的爷身上一定藏了很多秘密。
“五殿下?”她轻唤了句。
辛须的思绪被拉回,他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之情。听到碧月檀说他脸色不大好,他怕她看出甚么来便找借口说身体不适先行离开。
碧月檀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眸中闪烁着扑朔迷离的华彩。
月月大号下线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河清难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