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忆之心中的困惑只增不减,目光望向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眉头越皱越紧,连聂墨沢出现在自己身后都不曾察觉。
新主同样看到了方才的场景,自然也知道闻忆之在担心什么。他缓缓上前一步,站到了闻忆之的身侧,道:“可是在担心褚竹?”
闻忆之惊呼,连忙向对方行礼,说:“是,那渡边着实不像个好人,我担心阿竹他......”
"我记得褚竹原是逃至平城的吧?"聂墨沢出声打断了后半段,双眸落在宅门之外,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
闻忆之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个问题,下意识回道:“是,阿竹是那场大火里唯一的幸存者。”
沉默突兀地在两个人之间蔓延起来,聂墨沢似乎看到了自己头上的无数冤魂。
当年的那把火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个精光,即便他们在多年后得知些许细节,也无从查证。这场延续至今的阴谋,仍然在侵蚀着大衎,而那位躲在幕后之人,却是既嚣张又胆小的。
快二十年了,他已经摸清了守旧派的命脉,也该给这些冤魂一个交代了。
聂墨沢将眼神从门外收回,重重地拍了下闻忆之的肩膀,悄声说道:“这一切早该结束了。闻之,渡边不会把褚竹怎么样的,你放心吧。”
说完,他背手离去,坐回高台之上。手里拿了个西洋象棋,似乎在透过棋子,注视着使者住处里的一举一动。
新主的话沉沉落在闻忆之的心头,极大的慌乱感笼罩着他,似乎心中的某种猜测正在变为现实。他夺门而出,顾不得仆从们的呼喊声,直奔府宅。
一直以来,闻忆之觉得自己是褚竹的留恋。只要他还在,褚竹就做不出这种事情。然而,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当他赶回家时,梅容在宅子里已经等了许久。她抓起闻忆之,便道:“闻少爷,褚少爷他......”
“小刘呢?小刘去哪了?”闻忆之像是抓到了水面上的浮萍,拼命地想要确认心中的猜测。
梅容原本是想告诉闻忆之,褚竹在出门前的异样,结果被对方这么一打断,顿时就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她的手臂被闻忆之拽的生疼,缓缓说道:“小刘应该回家了吧?褚少爷之后,就没见到他了。”
咚地一声,闻忆之愣在原地,大脑里一片空白,耳边满是嗡鸣声。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宅院的,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就已经站在了小刘的家门口。
顺着门往里面探去,只见屋子里空无一人。城中深处,一声呼喊,终于证实了闻忆之心中的猜测。
——
半个时辰前,褚竹跟着渡边踏进了新主为使者准备的住所。这宅子虽比不上闻将军府吧,但也不算差。
他环顾四周,打量着宅子里的结构,刚好看中了一间屋子,心道:真是天助我也啊。
前面的渡边丝毫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些什么,他仍然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中。
许是宴席上美酒喝多了,又或许是从闻忆之手里抢走了褚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脚下的步子已经变得虚浮起来。
褚竹冷眼望着,一声不吭,跟着众人就往屋子里走去。他的手被渡边握着,心里顿时充满了厌恶感。
“褚少爷可谓是绝色啊,不知道愿不愿意单独给在下再唱一曲呢?”渡边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全然沉浸在美人在怀的欢喜之中。
褚竹撇了眼周围,使者的仆从们正准备退下。他脑中闪过那间无比合适的屋子,随后便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对着渡边说:“使者,这戏曲本就是八方来听,要是生人气息不足,您可就不是一个人在听了。”
渡边信以为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不敢不尊重褚竹口中的规矩,硬是将自己从扶桑带出来的人通通都叫上,走进了对方一早就选好的房间。
褚竹为自己打扮着,眼中迸发出大计得逞的样子,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便难以克制地兴奋起来。临上台前,他摸到了自己胸口处的东西,强烈的内疚与不舍席卷心头。
他望向将军府,默道声了“对不起”。
等褚竹进入房间时,简陋的台子已经搭好了,下面做得满满当当。他冷笑一声,万万没想到这位使者如此贪生怕死。
他在这个戏台上,没有唱让自己成角的名曲,也没有唱那失宠了的杨贵妃,而是唱起了师傅从未教过他的《桃花扇》。
一开腔,便勾得人神魂颠倒。刚唱了几句,渡边就支着头侧身倒在地上。只是这声音被褚竹的戏腔所掩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
唯有那位名唤佐藤的小仆从,察觉到了这出戏不对劲。他虽没什么家境,但在父母的影响下,对邻国的戏曲多少有点了解。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出《桃花扇》本是昆曲,虽有多种版本流传于世,但作为京剧出身的褚竹,不应该选这部作品才是啊。
还没等佐藤反应过来时,窗外似乎有火光在闪烁了,而台上人正唱到: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1.“八方来听”这个原意是指古时戏开腔后,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都是神明。说得是戏曲不只是唱给台下观众的,还是唱给鬼神的。正文里面,没有扭曲老规矩原意的意思,而是褚竹为了让所有人聚在一间屋子里,拿来吓唬人的。
2.关于戏曲选择,前两个贵妃醉酒和霸王别姬都是京剧的名曲目,而桃花扇是昆曲的。这两个属于跨戏种的,不确定在现实中是否可行,这里权当是为了剧情而搞的,还有结尾出台词念唱,戏中角色不是一一对照,大家勿当真哈~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出自戏曲《桃花扇·余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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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以身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