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杪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有点儿虚荣,竟然因此成为杀人嫌犯!
她是走后门加入丰藏节的商家,又有王府的人特地陪着她去官府办手续,因此在丰藏节上官差们对她格外关照。
她知道这其中有误会,可谁不想享受特权呢?
有外地客商来问:“端亲王遇刺便是林家医馆给治伤的?”
林杪没有澄清,她的家人更不会解释,名声就这样传开了。
再后来,百姓们开始议论:“听说丰藏节筹备期间,端亲王身边带着一个女人,是未来王妃。怎么这几天都没出现呢?”
好多人都这么说,那就肯定有这个女人存在。
找来找去没找到这个人,而丰藏节上就林杪最特殊,听说她祖上当过御医,听说她给王爷治伤,听说官府给林家医馆安排最好的位置,哦,那个女人肯定就是林杪了!
林杪知道这个误会更大,但她仍然没有解释。
又不是她主动散布谣言!
能够因此多谈成几笔买卖不好吗?
有什么理由把钱财往外推?
在此前提下,长冬氏族的族长主动找上她,她也不觉得太过于惊讶。
族长很慷慨,不但采购时不讲价,还有意附赠一批质量很好的山参。
族长说长冬人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先送一批货,用着效果好,以后再找他们稳定供货。
林杪心中很是欢喜,当族长问起她跟端亲王的关系时,她便不由得说了几句大话,一是虚荣,二是想稳住这个大客户。
族长跟林杪谈得很好,便约定第二天签订契约。谈完已经是黄昏,族长遇上点儿小麻烦,他们的马车坏了。其他人无所谓,怎么都能回去,小女儿却是个受不得风寒的。
族长小女儿瘦瘦小小的,很不起眼。
林杪见状便殷勤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如让我送族长千金一程可好?”
在林杪看来,这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送客」,至今回想起来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谁能想到,马车才行驶不久,那小女儿就借着马车颠簸的劲儿,狠狠地一头撞到车柱上。
“再后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长冬族人一窝蜂涌过来。她们说族长千金原是要嫁与大王为妻,又说我妒忌。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再说,我又有什么资格妒忌?”林杪说着掩面哭泣,无力地辩解道,“我真的没有妒忌她!”
这是妒忌的事儿吗?
这是杀人的事!
无论如何,林杪的嫌疑最大,王刺史顶着压力把人收押。
他要提审林杪时,也不知道萧晴从哪里得到风声,非要来旁听。唉,这还怎么审?嫌犯嘴里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只会对着大王哭哭啼啼。
林杪一直在讲他们怎么谈生意,可王刺史想听的是上了马车后,尤其是撞柱前后都发生了什么。
林杪半天讲不到重点,他也不好提问。
吓唬两句都不行,用刑更不可能。
唉!
今天肯定审不出什么了,王刺史只好挥挥手让人把林杪带下去。
临去前,林杪期期艾艾地问:“大王,我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害怕,这里……”
她好像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话音一转,坚强道:“我不害怕,我没有杀人,相信大王一定能还我清白!”
王刺史皱眉看着萧晴,没想到萧晴竟然很吃这一套。
只见他温柔地承诺:“你再委屈几天,很快就能回家。”
这是已经宣布林杪无罪?
王刺史头疼不已,这叫他还怎么继续审?
他无奈地摆摆手,让人赶紧把林杪带走。
“大王,长冬氏族还闹着要我们给个说法。”王刺史提醒。
“区区长冬,何足挂齿?”萧晴不屑道。
王刺史弱弱地说:“到底是在亳州城内闹出人命,又是丰藏节期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总要有个说法。”
见王刺史一副不认同的样子,萧晴怒意满满地问:“你看不出来这是长冬人做局吗?”
王刺史赶忙应着:“是是是,但我们也要找到破局关键才是。当时马车内在场的只有林娘子一人,下官需要仔细审问,让她将事发经过一一详述。”
“不必了。”萧晴大手一挥,“长冬人根本不是要林杪偿命,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王刺史真想回一句,您知道就好!
王刺史转头看向仵作,让他发表意见。
他已经懒得管萧晴,他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把人命案子查清楚就无愧于顶上官帽。
仵作得了指示,艰难地开口:“启禀大王、刺史,属下才疏学浅,从验伤痕迹来看,死者主动撞死与被他人推搡撞死,并无太大不同。除非推搡剧烈,且死者努力自保而挣扎,否则很难找到证据。”
而且,这些证据都只会指向「谋杀」,就是找不到才好。
王刺史沉吟半晌,规规矩矩地说:“那就只能从长冬氏族内部下手,找到几个知情者,便可以作为旁证。”
萧泓出声反对:“刺史这是预设林娘子无罪吗?”
其实他挺想借机解决林杪。
这人怎么能这么阴魂不散?
王刺史不觉得害臊,又不是他想保林杪!
萧晴看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始终没聊到重点,心中逐渐烦躁起来。
他在闽霁面前像个傻瓜,回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更加无用,心里既羞愧又愤怒。
萧晴没有憋着,一边踱步一边踢翻一张椅子。
众人终于止住讨论,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萧晴烦躁地扯一下衣摆,冷冷地说:“区区长冬氏族,得罪我朝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就为了嫁一个女人进王府吗?这可能吗?哪有结亲之前先结仇的?”
没有人应声,都在等他继续说。
萧晴挥挥手,让随从打开准备好的地图,平复心绪之后冷静说道:“圳海地区多河流湖泊,关外部落渔猎习性由此而来。但是,中原百姓推崇农耕,我们入主此地之后必定要改造一番,河流改道,围湖造田等等势在必行。”
“如此,像长冬氏族之流,要么跟随我们转而学习种地,要么迁往更偏僻的水域延续渔猎生活。”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阻止我们出关,可惜他做不到。”
“什么人命,联姻,不过都是增加谈判的筹码而已!”
萧晴把地图一卷,丢进赵徽言怀里,道:“你跟王刺史一起接见长冬族长,问问他想留几条河、几个湖。”
王刺史顿时如醍醐灌顶,特别恭敬地拱手,说:“下官惭愧!”
萧晴仍然没有好脸色,惭愧个屁,他才惭愧嘞!
他猴急猴了地跑去安抚闽霁,说他不娶长冬族长的女儿,护着林杪也不是出于私情,结果被闽霁无声地鄙视了一番。
他满口情情爱爱,而闽霁冷静地反问:“长冬氏族遇到了什么困难?”
闽霁说:“倘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们没有与大王为敌的道理。渔猎民族是最弱的,地上没有他的活路,才被逼得下水讨生活。其中,圳海地区的水域有大半年时间处于结冰期,更加难以满足生计所需。”
萧晴有了眉目,找来王熙霖一合计,果然,按规划来看,等到大周出关之后,圳海地区就没长冬氏族什么事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水域都在改造计划中。
长冬氏族知道自己抵不住历史的洪流,无奈之下才会出了一个昏招。
撒泼打滚也好,死皮赖脸也行,总要为族人争得一席之地。
这些,林杪自然不知情,她只知道提审时萧晴亲自现身,不仅没让她受刑,还承诺她平安。
并且,稍后牢头殷勤地送来干净的被褥和饭菜,还把牢友全部赶出去,让她独享一个空间。
林杪那平静已久的心,又忍不住躁动起来。
她不奢望能够当王妃,做个妾也好呀!
实在不行,她也愿意没名没份跟着大王做个外室。
她不会跟王妃争宠,只要保持着这点儿关系,能让家人正常行医就好。
她真的不能看着家人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
林家各个杏林圣手,怎么能去做粗活呢?
弟弟在流放途中落下寒疾,得用大补的药材养着……
想到这里,林杪就哭得不能自已。
她是幸运的,遇到了萧晴,他简直是个心软的神。
她又实在不幸,若是早些遇到萧晴,那时候爷爷还是御医……
萧晴并不是一位受宠的亲王,封地还在亳州这么偏远的地方。
王妃的位置,御医孙女也是可以争一争的。
林杪哭得停不下来,狱卒来劝过几次也没用。狱卒怕把人哭坏了,赶紧报告牢头,牢头匆匆忙忙去找萧晴。
端亲王一来,林杪的待遇就大为不同,牢头想当然地认定林杪是萧晴的人。
萧晴正要离开时,牢头瞅准时机匆匆上前说明来意:“林娘子实在哭得厉害,您看是让大夫去瞧瞧,还是亲自走一趟?”
当然是亲自去啊,大夫顶什么用?林娘子自己就会医术。
牢头多说一句,只不过是给萧晴台阶下而已。
牢头觉得自己可贴心,可周到了,结果被萧泓大骂一句:“混账东西!一个嫌犯发病,也值得你跑来拦亲王的驾?谁教你这么当差?滚!”
见萧晴似乎真想做点儿什么,萧泓十分不恭敬地伸手推他一把,低声道:“大王若不娶她,就狠心些。否则,诚如闽使所言,倒霉的总是林娘子。”